第4章 代价
“长生？你是长生！”一个新兵好似认得长生，径直朝长生走来。
长生闻言抬头，打量片刻后也觉得此人很是眼熟，自己应该认识，但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
“长生，我是夏天。”那人来到长生面前，脸上难掩欣喜。
“那年我上雀啾山采药，不小心跌入陷阱之中，是你发现了我，并救我出去的。”夏天见长生打量着自己，连忙出言解释。
长生这才想起来，他的确救过一个小郎中，不过他很难将眼前这个皮肤黝黑且棱角分明的黑瘦汉子与多年前那个白净瘦弱的少年重叠在一块儿。
此时再见，颇有一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二人交谈一番，得知对方这些年的经历之后，皆唏嘘不已，战争真的改变了许多人的人生轨迹。
如果没有爆发战争的话，长生应该会一直待在那个小山村里，依靠打猎过活，年纪到了后与同村的女子成亲生子，奉养双亲。而夏天则会继承父亲的医术，成为一名大夫，游走各处，救死扶伤。
而现在，他们都失去了亲人，也都参与进了这场夺走无数人生命与希望的战争之中，乱世人如浮萍，身不由己。
“长生，我想终止战乱，让天下百姓安定度日。”夏天语气坚定。
“我也是。”长生目光沉沉，战祸不止，无人能独善其身。
因为认识，长生对夏天很是照顾，两人的床铺挨得很近，吃饭操练也总在一处，时间长了黑塔都以为他俩在搞断袖，长生哭笑不得，解释了一番才保住了自己和夏天的“清白”，只是后面二人行逐渐变成了三人行。
黑塔从不提及自己的过去，他常常说：“过去的都过去了，总想着干什么，老子记不住那么多。”长生和夏天明白人总有不愿坦言的事情，从不多问。
许久之后，黑塔在战场上被一支流箭射中，穿胸而过，活不成了，他攥住长生的手，艰难说道：“我是替我弟弟参军的，我是长兄，我没办法。你帮我……帮我告诉三娘，让……让她……她……另嫁……”一口鲜血喷出，黑塔头一歪，再也说不出话了。
军队很快到达了前线，长生拿起刀，砍向一个个冲上来的敌人。初始手抖脚抖，心中害怕抵触，冲锋多了便只剩下麻木和本能，战场上刀剑无眼，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一年后，三人各有所得，长生从士兵变成了百夫长，夏天勇猛更甚，升至了千夫长，黑塔则成了校场的督练。
三年后，黑塔战死，长生将黑塔的尸体送回了故土，并告知了三娘黑塔的遗言，三娘悲哭泣血，立誓永不改嫁。
五年后，忍冬国战败，长生官拜上将军，夏天荣升征西大将军。但战争并未结束，祈夏国与慕春国的战争拉开序幕。
六年后，夏天战败被俘，敌国劝降不成将其枭首，尸体悬挂城门十日。长生大悲，设计破城，死伤士兵无数。
十年后，忍冬国国破，暮春国臣服跪降，长生被祈夏国新任国君封为镇国大将军，奉旨讨伐藏秋国。
十二年后，藏秋国战败，献上公主和亲，祈夏国统一四国，开始休养生息。
长生早已不是当初那个稚嫩的少年了，多年的沙场征战使得他周身气势凛然，运筹帷幄间早已喜怒不形于色。只是，没有军务处理时，他经常一语不发，眼眸幽深，无人知他所想。
或许是忌惮长生在军中的威望，又或许是藏秋国公主吹的枕边风，国君很快找了个理由收回了虎符，没收了长生的兵权，长生只余一个“镇国大将军”的头衔。
长生没有反抗，战乱已平，功名利禄于他而言不过浮云，他如国君所愿上交虎符，以多年征战伤重体虚需要修养为由请求解甲归田。
只是，总有人不愿他活着，长生死在了回老家的路上，呈上国君桌案的奏报上书：镇国大将军于还乡路上，遇刺，不治身亡。
国君合上奏报，提笔拟旨，长生为国为民半生，最终得到了一场举国同哀的盛大葬礼。
华丽的宫殿内，一宫装美人正斜靠塌前假寐，有宫人轻轻推门而入，递上一封密信，上有“公主亲启”四字。
展开信纸，扫了一眼上面的内容，美人朱唇微启，笑出了声，初时细微，渐渐的转为了狂笑，“父皇，母后，女儿为你们报仇了！哈哈哈哈……”
行刺的刺客皆已伏诛，但是无人去细查他们的来历，长生的死，并非偶然，他必须死，只有他死了，祈夏国的国君才能安心，战败的其他几国才能解恨。
所有人都没想到，长生并没有死。他有一个秘密，除了他自己谁也不知道，包括夏天和黑塔。也正是这个秘密使得他成为战无不胜、骇敌肝胆的“阎罗将军”，要揭晓这个秘密，就得从长生遇险落水说起。
那次，他死里逃生，回到了下水洗澡之前，还结识了黑塔，当时长生纳闷：代价是什么呢？后来，长生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口能快速愈合，哪怕被敌人的长矛刺中心脏也能恢复如初，他以为这是上天的恩赐。
可是，十几年过去了，长生容颜如旧，脸上丝毫没有岁月的痕迹，他开始明白了，这就是代价，他会不死不灭，从人变成一个怪物。
得知藏秋国公主要派人来刺杀自己时，长生知道，一个绝佳的脱身机会来了，他布置好了一切，甚至为了不让伤口复原得那么快暴露事先服用了毒药。
再次醒来，世间再无镇国大将军长生，只有一个名叫长生的普通人。
后来的后来，长生去了很多地方，四处漂泊，也遇见了很多人，交了新的朋友，但每隔几十年，他都要制造一场“意外”死去，然后出现在一个新的地方，一个没有人认识他的地方。
周而复始的“死亡”让长生感到厌倦，他试过很多方法让自己真正死去，但都不能如愿。
不知过了多久，祈夏国轮替了好几个国君，季生大陆又出现了新的国家，战乱与和平又演变了几个来回，长生藏在阴影下面，冷眼旁观，独自承受永生的孤独。
他不敢再交朋友，因为他最终都会假死离开 ，而他的朋友们不知真相，得知他的死讯皆伤心不已，日后即使再见也是陌路。
长生越来越无法忍受，特别是当他重新遇见以前的友人，对方已垂垂老矣，而他依旧青春年少，他们之间横亘着一段岁月，无情地将他们永远分割开来。
年岁如沙，长生越想抓住，越什么都握不住，他渐渐忘了自己是谁，来自哪里，要去哪里，只记得自己的名字，漫无目的游荡在四处。
长生获得了永生，他得到了许多人梦寐以求的东西，也失去了做为一个人能够拥有的生老病死和七情六欲。
【滴～请选择是否脱离世界。】冰冷的机械音再次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