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带着陈璇璇吃了一顿便宜的晚饭后,尽弭才带着她去了服装店。
服装店很小,塞了很多衣服,没有导购员,只有店长坐在收银台百无聊赖地时不时扒拉几下手机。
尽弭一眼看去根本分不出那些是女性的衣服,哪些又是男士服装,更别提找出给小女孩穿的小衣服了。
他只好去问店长。
店长是个40岁左右的女人,她瞥了一眼尽弭,问:“要买什么?”
尽弭指了指陈璇璇,“给她穿的小衣服……不,从里到外都来两套,袜子、鞋子也要,再另外拿一副手套。”
“哟。”女人肉眼可见地来了兴致,店里很少会来一次性买这么多衣服的人。她亲切地拉过陈璇璇的手,带着她在冗杂的服装店里挖衣服。
尽弭站在靠近门口的地方,他莫名觉得这样的场景有些熟悉。
不是拥挤的服装店,也不是带着小女孩过来,而是……好像曾经有人带着他,这样仔细地为他挑选过衣服。
可是他只有一个人,哪来的人为他挑选衣服?
尽弭只当是自己离开这旧居民区太久,记忆出现了混乱和差错。他拿出钱包,数了数。
实习工资是700,车补是100。他搭公车花了7块,交房租400,两人的晚饭19,还有374块。
预留7块钱,和明天20块饭钱。
可以花347。
店长挑完衣服,在柜台结账。她心里其实已经算过一遍了,这一遍是算给尽弭听的:“厚外套两件90,毛衣两件40,单衣两件34,裤子两条45,内衣内裤各两件24,手套15,鞋子凉拖运动鞋各一双74,袜子两双5块当送你。总共,322。”
比尽弭预料里的富余了25块。
他全给陈璇璇买了糖,“痛的时候就吃糖,吃糖就不痛了。”
如果是城久渠,他一定会这么做的。
尽弭为这个突然冒出的想法哑然失笑,看来带教老师影响不止是他的医学观,连他的日常都能影响。
陈璇璇带着衣服和糖回到家,兴冲冲地分享了自己的糖果,得到的却是来自妈妈的一巴掌。
她爸爸厉声质问:“东西哪来的?”
没等陈璇璇回答,妈妈又讽刺道:“小小年纪都学会找野男人了是吧?野男人对你还挺大方啊?”
“没有,我……”陈璇璇没能说出任何辩解的话,她的话全被堵在父母肆意发泄的怒火里。
这一次挨打比以往的都要难受。
不止是身体上的,还有心理上的。他们不让陈璇璇哭喊,说她是在呼叫她的野男人,要是野男人来了,他们就连他一起打。
以往被打时靠哭喊缓解痛苦的陈璇璇只能咬着牙,攥紧了小小的拳头,好让自己不要哭喊出声。
不到深夜,旧居民区就开始恢复安静。
他们之中大多数第二天一早就要走上半小时去赶公车,没有精力可以供他们在晚上娱乐。
约莫凌晨两三点,疼得睡不着的陈璇璇偷偷跑出家门,轻轻地敲了两下尽弭的门。
尽弭在听到第一声的时候就醒了。
陈璇璇敲门的声音其实很轻,可能都比不上吸管插入锡箔纸的那一声“噗嗤”,但身体好像早已习惯了这个时间会有这么一个“访客”,所以一下就醒了。
开了门,陈璇璇扑进尽弭怀里,“哥哥,我好痛。”
尽弭本想拍拍她的背,给她顺顺气,顾及到她的伤口,悬在半空的手最终只落在她的头上,一下又一下。
“哥哥帮你洗个头好不好。”尽弭说。
陈璇璇点头:“好。”
旧居民区的房间都很老旧,空间也很小。
装的热水器也是那种不符合规格的热水器,很容易导致人一氧化碳中毒,偏偏又因为空间问题只能装在室内。所以冬天每次洗澡要么开着窗一边吹冷风,要么只能迅速地在小几分钟内洗完澡。
大人自己能控制,小孩却不行。
有的大人嫌麻烦,就很少管孩子洗澡,陈璇璇也只是其中一个。
她的头发脏得结绺。
尽弭找了个桶放热水前,把自己的大衣给陈璇璇裹上了。
接水时,陈璇璇问:“哥哥你为什么要开窗呢?不冷吗?”
“冷啊,但是不开容易中毒。你还没学化学所以不知道,像这种热水器它加热水的时候会产生一种叫一氧化碳的气体,人吸入会导致昏迷,多了就会死亡。”尽弭耐心解释道。
“所以那一次哥哥是要自杀吗,为什么呢。”陈璇璇又问。
陈璇璇的问题勾起了尽弭久远的记忆,那是他来到这座城市之后不久的事情。他辛苦打工攒下的学费生活费在去学校的路上被偷了,伤心惶恐的他站在学校门口像是掉进了无声的深渊。
不停地往下坠。
他没有去报道处,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
他只知道,如果那天陈璇璇没有来敲开他的门,没有擅自进来,让门敞着的话,他就会死了。
……所以他以前才会强调“不可以随便进我的家”、“只有我在家,并且给你开门才可以进来。这是礼仪。”吗。
“这次的凶手究竟是什么人?”赵等的眉头皱得死紧,“我从来没有见过哪一个犯罪世界里,尽弭的身份会像现在这样与受害者紧密联系。”
“以往最多也是和受害者接触后建立联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尽法医直接就是受害者的亲密对象。”何时岁沉吟片刻,又道:“说不定现实中真的存在这样一座旧居民区,尽法医是顶替了谁的身份在与受害者接触。”
实习小李立刻去调查,半小时后,他摇摇头说:“也不存在这样的旧居民区。”
“这就很奇怪了,凶手是出于什么心理给尽弭老弟安排这样一个身份?”
说话的是擅长犯罪心理的29岁刑警徐晟员,他长着浓眉大眼,一脸正气,与他细腻的观察推理能力有些出入。
“而且为什么,只有这一个受害者不在医院,不是凶手的‘患者’?”徐晟员尝试从毫无规律的犯罪时间去分析,“是因为这一名受害者的死亡时间与其他几位相隔太远吗。”
陈璇璇死于三年前。
而另外4位,也就是被归置到医院里的几位受害者则都是最近一年发生的事。
“我还有一点想不通,受害者里明明有一位已经15岁,为什么在医院里只有不到10岁的样子?凶手为什么会把她当成不到10岁的孩子?”徐晟员绷着脸。
另一名许久没说话的、看着冷冰冰的男刑警开口了:“也许不单是凶手的心理扭曲,还有受害者的心理。那个外表看起来有15岁的少女,极有可能在长期的家暴环境下心灵已经停止成长,而凶手知道这一点。”
“啊……难怪我的专长几乎分析不出东西来,合着不完全是‘犯罪心理’。”徐晟员叹了口气,“说到这每一次看尽弭老弟破案我都觉得匪夷所思,他到底是怎么发觉的?按理说在犯罪世界应该比在外面的我们更容易被迷惑才对。”
“尽法医又不是我们。”何时岁在来a市之前就对尽弭有所耳闻,但她不以为意,觉得自己的室友们不过是花痴尽弭的外貌。
尽弭的颜值不止是在法医中,放宽到整个司法机构也没有人敢说自己比得过。可等到她真正成为尽弭的同事,她才发现这人的能力一点都不逊色于他的颜值。更重要的是,尽弭从来没有做出觉得自己很帅的举动,这反而让何时岁觉得尽弭很帅。
“咳。”何时岁轻咳一声,掩饰自己微红的脸,说道:“我的意思是他作为法医犯罪侧写能力比我们任何人都好,哪怕去到犯罪世界,他也一定保有一颗坚持正义的心。”
见有人开始夸偶像,实习小李抓住机会就是猛夸:“不仅正义还善良!他给小女孩上药、买衣服、买糖!还给她洗头!”
赵等一盆冷水浇下来:“你刚才没仔细听吗?尽弭是替了谁的身份,极有可能就是凶手的。你是想夸凶手正义且善良?”
“我……”实习小李很委屈,凶手做那肯定是别有目的,但这不是偶像做的吗……偶像他肯定是发自内心的善良啊……当年就是他替他妈妈追回真相的。
所有人都放弃了。
包括他和他妈妈。
只有尽弭坚持认为他妈妈不是凶手,哪怕一切证据都指向了他妈妈。
是尽弭一个人搜证,赶在法庭宣判前提交了证据,让案子得以重审,真正的凶手才能落网。
他的妈妈也由此洗清了罪名。
不管尽弭替的是不是凶手,他都不会做“杀了陈璇璇”这件事!
实习小李坚信着。
在尽弭陷入回忆的片刻里,陈璇璇接连抛出两个问题:
“死了是不是就不痛了?”
“哥哥你能不能杀了我再自杀。”
陈璇璇的惊人之语把尽弭从回忆拉回到现实,他关上热水开关,往桶里兑了些冷水,“说什么呢,哥哥那次不是自杀,只是意外。”
试着水温合适,尽弭拿来椅子,让陈璇璇坐在上面,肩膀脖子那块则枕在他的大腿上,他舀了一瓢水,“要是烫就告诉我。”
尽弭把头发润湿后,挤出了最后一点洗发水,给陈璇璇轻轻揉搓,说:“死后痛不痛我不知道,但死的过程一定很痛。比现在璇璇的痛,要痛很多很多倍。”
一遍并不能把陈璇璇的头发洗干净,尽弭便把洗发水的盖子拧开,往里装了点水,晃了晃瓶子,把稀释后的洗发水倒在陈璇璇的头发上,又帮她洗了一次。
洗完头,尽弭拿着毛巾给陈璇璇擦头发。
许久没说话的陈璇璇突然笑了起来,她说:“哥哥,医生的手都会这么好看吗?”
“看不到也能发现我的手好看啊?”尽弭被陈璇璇的笑感染,声音也带上了一点笑意。
陈璇璇肯定道:“哥哥手上有十个螺螺,刘奶和王伯都说这种手这辈子一定衣食无忧呢。”
“十个螺螺吗,我还真没注意过。”尽弭说着去看自己的手。
——上面别说指肚的螺旋,根本连指纹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