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结束

    好似知道了决定自己命运的时刻了，梁元柱双目圆睁，挣扎得更加激烈，四五个壮汉竟一时压不住他，差点让他挣脱束缚。

    安永淳摆摆手，身边四五个壮汉稍一犹豫，但还是按照安永淳的意思，将梁元柱放开。

    梁元柱一朝脱困，也顾不得口中堵着的破布，踉跄地奔到安永淳的身前，扑通一下跪了下去，不断地磕头，短短片刻时间便将眼下的土地磕出了一道浅浅的小坑。

    安永淳冷冷地看着眼前，磕头如捣蒜一般的梁元柱。昔日身为一军主帅，谈笑间杀人如麻的气势不见踪影，只剩下一个贪生怕死的懦夫。

    与此同时，当日一桩桩一件件的情形浮现在安永淳的心头。那因腿脚不便，走得太慢而被刺死的老人；那抱着婴儿，绝望的被箭雨覆盖的妇孺；还有那个头不及长矛，却被剥夺生命的孩童。

    他们每一个都有什么错？却被梁元柱强行驱离家园，成为他自己一己私欲的垫脚石。安永淳很想问问梁元柱，每当他享受着沾满鲜血的富贵，睡梦的时候是否会做噩梦，会感到恐惧？

    然而，话到嘴边，却突然失去了询问的兴趣。

    抬眼，目光扫过聚集起来的士卒，这些士卒相貌各异，衣着不同，但唯一相同的都是用着充满恨意的目光，注视着跪在地上，磕头不止的梁元柱。

    这些人，大多都是武昌本地人，最远也不会出了湖广。梁元柱肆虐武昌，可以说这些士卒，几乎家家都有因此而死的家人，都有战死的袍泽。

    若是目光能有实质，恐怕此时梁元柱的身上，早就被士卒的目光刺的千疮百孔。安永淳忽然想将处置梁元柱的权利，交给这些士卒。

    “你们觉得我该怎么处置此人？”安永淳说完，在场士卒怔怔地看着安永淳，没有一人说话。

    “怎么莫非你们真要我将此人交给巡抚大人？一旦交给巡抚，那此人必将押赴京师，届时我们或许再也听不到此人的消息。或许他被朝廷凌迟处死，或许朝廷觉得他有大才，会诏安此人”

    果然，安永淳话音未落，人群中忽然走出一人，匍匐在安永淳之前，哭泣道：“小人恳请将军让小人手刃此人。

    若是将军想要将此人交给朝廷，小人愿意冒名顶替他，就算受朝廷的千刀万剐，也无怨无悔。”

    有人出头，随即陆陆续续又有七八个人从人群中挺身而出，跪在安永淳面前，哀求要亲手杀了梁元柱，以报血海深仇。

    直到最后，甚至所有的士卒，都跪在安永淳身前，痛苦哀求。

    在一片哀求声中，赵洪范忽然提出异议，“将军，此人乃是武昌之乱的罪魁祸首，朝廷，刘巡抚，都在全力追击此人。

    若是将此人交给朝廷，朝廷极有可能会将此人凌迟处死，同样都是死，又何必死在我们手中？仅仅为了一时私欲？

    再说，若将此人交给朝廷，此战将军必为首功。大赏之下，说不定从此鲤鱼跃龙门，一步登天了也说不定。”

    “或许还会变成众矢之的，被人嫉妒，最落得个终身败名裂，身死族灭的下场。”安永淳冷冷道。

    他决定将此人交给士卒处置，其实也早就猜到了结局。但他还是这样做，为的不仅仅是收买军心，同样还有更深层次的考虑。

    此战，守卫楚王府，保卫亲藩的是他；击贼最多，收复武昌的还是他；若是擒获贼首，献给朝廷的还是他，那么等待他的极有可能不是朝廷的嘉奖，而是所有人的嫉恨。

    总兵周瑞豹，参将栾国章，刘玄晖皆战死；湖广都指挥使率领大军援助武昌，结果不仅寸功未立，反而被刘调羹下狱；其余诸将简直沦为了打酱油一般的存在。

    孟兆祥更不用说，几乎全军覆没，就连自身也身披数创，听说现在还在昏迷不醒。两相对比之下，安永淳的战绩显得尤为亮眼，简直要把其他人的目光闪瞎。

    这样的战绩，若再添上擒获贼首之功，仿若画蛇添足，不仅得不到什么好处不说，只会激起其他人更加激烈的嫉恨，引起强烈的反弹。

    故而，安永淳决定，经此一役，接下来要做的，便是低调发展，韬光养晦，积蓄力量，等到消化完这波战争红利，之后方能厚积薄发。

    梁元柱到底被安永淳丢给了士卒，让他们自行处理。那一夜，安永淳整整听了一夜的惨叫，直到天亮时分，安永淳方才听到那已经沙哑的惨叫声戛然而止。

    一切都结束了。

    回去的路上，安永淳明显可以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比之前更多了几分崇敬。安永淳甚至感觉，若是他此时反出朝廷，这些兵丁也会紧紧跟随自己，不会有丝毫犹豫。

    回到嘉鱼县城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时分。安永淳一进到嘉鱼城，便被刘调羹叫到了嘉鱼县的县衙。此时，县衙已经成为了刘调羹暂时驻跸之所。

    “可曾找到贼首梁元柱？”刘调羹笑呵呵的，好似邻家老人在询问孩童可曾吃饭。但略显浑浊的目光中，却隐藏着一丝质问之色。

    “回大人，没有。”安永淳回得斩钉截铁，外人绝对看不出有丝毫不对。

    但刘调羹恰恰不是什么外人。安永淳当日截杀黄元功，沈斯栋之时，事情做得并不是那么天衣无缝。

    有大量知道内情的士卒，逃了出去。再加上，当时距离嘉鱼县城不远，而刘调羹又派出大军搜寻梁元柱的身影，难免不会发现这些溃兵。

    稍一审讯，便能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故而，刘调羹不是因为不知道而询问安永淳，恰恰相反，此时刘调羹对于所发生之事，早已一清二楚。

    但他依旧问了出来，并且得出了一个早在预料之中的答案。一时之间，刘调羹也不知道该喜还是该怒。

    看着安永淳理所应当的表情，刘调羹忽然生出一股疲惫之感。安永淳此人，勇则勇矣，但却不好掌控，当初在楚王府便擅自决定出城偷营，现在竟然上升到直接斩杀贼寇而不报的地步。

    不过，现在的他还离不开安永淳。他是文臣，做做决策之事，还能说得通，但要说他亲自带兵冲杀，则就扯淡。故而他需要一个武将，来扮演这个听从他命令临阵冲杀的角色。

    而这个角色，现在来看，非安永淳莫属。

    “罢了。既然没有那就算了。剩下的人也不用去找了，都收回来，准备准备，三日后我们重返武昌。”

    刘调羹看向安永淳，“你也准备准备，按照朝廷惯例，我估摸着朝廷会派巡按御史南下湖广，调查一番，到那时你我或许需要北上京师，朝天面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