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进府
凄冷的秋风吹过人群，让奔波一夜的残军感到一丝丝凉意，不自觉地紧了紧身上的衣衫。
安永淳站在楚王府的大门之外，仰头看去，只见楚王府的府墙高高耸立，比起武昌的城墙还要高上几分。
宽厚的府墙上火光荡漾，旌旗猎猎，雉堞之后人影绰绰，忽隐忽现，似有大军驻守。简直就是一个国中之国。
刚想走近几步，忽地黑暗之中一道寒光袭来，安永淳赶忙闪身避让，随即一道冷箭，几乎擦着他的脸颊飞了过去，直勾勾地钉在地面上，箭羽之处犹自不停晃动。
“再敢上前，死！！！”府墙上一道冷喝传来。
安永淳心有余悸，向后退了几步，用手抹了抹脸颊，赫然出现一道浅浅的血痕。
王道直上前，将安永淳挡在了身后。赵洪范冲着城头高喊：“城上的兄弟莫要误会。我们不是贼兵，我们乃是守城的官兵。只是与大军失散，不得已想要借楚王府修整一番。
况且我们也自有用处。若是贼兵进攻武昌，我们也可以帮忙守城，绝不会让贼兵靠近一步。”
赵洪范说完，府墙上响起一阵争执之声，不久所有的声音消失，又一道声音传来，“滚，楚王府不是你们这等人能来的地方。”
“你”赵洪范气不过，刚想要破口大骂，却被安永淳拦了下来，“夜黑风高，贼兵横行，此时楚王府内早已是风声鹤唳，谨慎一些也是可以理解。
况且咱们也算来历不明，府内的守军，为了防止贼兵冒充溃兵偷城，自然是慎之又慎。”
赵洪范转头，“大人，那咱们该怎么办？”
“先在附近找个地方待着，等到天亮之后，再去叫门。”安永淳看着楚王府府墙上的人影，道。
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赵洪范应了一声，招呼着众人离开了楚王府。
只是刚走了一半，又有数道身影，从阴暗处急匆匆赶了过来。
是刚刚一同经过朱雀街的那伙人。
安永淳的目光眯了起来，将身子躲在阴暗处，静静的观察着这伙人的举动。
只见这些人同样来到楚王府的府门前，其中一人冲着楚王府高耸的府墙上喊道：“快些开门，湖广巡抚刘调羹刘大人有要事求见楚王。”
湖广巡抚？安永淳神色一动，注视着被围在中间的一个矮瘦的中年人。
随着这声叫嚷，府墙上的动静明显比刚刚安永淳叫门的时候大得多。不多时，一个人影冲墙垛后面探出头来，冲着刘调羹道：
“请刘大人稍后，我这就去禀报长史大人。”说罢，便急匆匆离开了城门。
就在刘调羹急不可耐的等在楚王府府门之外的时候，身在暗处的安永淳灵光一闪，随即悄无声息的向着刘调羹等人靠了过去。
“小人安永淳，见过巡抚大人！”
安永淳忽然出现，着实将刘调羹一行人吓了一跳。其中有几个人更是直接护在刘调羹的身旁，掩护刘调羹随时撤走。
接着府墙上微弱的火光，刘调羹看清了安永淳身上穿着的官军服饰，这才放下心来，不悦道：“你是何人？”
“小人乃是西城栾国章栾将军麾下百户，今日突然遭到贼兵掘地攻城，着了贼人的道，这才与栾将军失散”
安永淳大致将今日西城所发生的事大致跟刘调羹说了一遍，最后将自己出现在此处的原因，归结在了追着贼军一路杀到了这里。
这时，刘调羹身边一人好像想到了什么，伏在刘调羹耳边耳语一番，随即刘调羹上下打量了安永淳一番。
这个时候，距离贼军攻破武昌，不过才过去了短短半天时间。贼军的大部都在忙着劫掠百姓，清扫城中的残余溃兵，没有谁会穿着官军的衣服，在城中招摇过市。
加上身边亲随之言，刘调羹也就信了七八分，随口问道：“这么说你们有几个人啊？”
“七百！”
“七百？”
“对，正是七百。小人愿率这七百人，为大人鞍前马后，马首是瞻。”安永淳忽地半跪，慷慨道。
如今虽然不知道刘调羹为何没有逃出武昌城，但依刘调羹身边只有几个人护卫，便可知此时正是刘调羹急需人手之际。
再加上刘调羹不管怎么说，还有湖广巡抚的官职在身，天然占据着道义高地，此时投在其身边，恰逢其时。
果然，刘调羹稍微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推开护在身旁的亲随，快走几步，来到安永淳面前，伸手将安永淳扶了起来。
拉着安永淳的手，笑道：“长听得安将军大名，只是连日以来未曾得见，今日一见安将军果然英勇非凡，堪称柱国良将。”
离得近了，安永淳这才发现，刘调羹此时的形象果真狼狈至极。
发髻早已凌乱不堪，带着白发的长发乱糟糟地披在身上，上衣穿着一身平民百姓服饰，或许是找得大了些，穿在身上松松垮垮，极不合适；
也不知跑了多久，连脚上的鞋都跑丢了一只，只剩一只鞋在风中凌乱。
“大人谬赞，小人愧不敢当。”
“诶，安将军过谦了。”刘调羹拉着安永淳的手，显得极为亲昵，“不知那七百官兵现在何处？把他们叫出来，让我看看大夏的儿郎？”
刘调羹此时真可谓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就连身边的护卫亲随，也只剩下小猫三两只，这样的窘境如果进入楚王府，谁还会将他一个巡抚挂在心上？
说不定，在楚王看来，他就是一个脑袋还在身上的死人罢了。最致命的是，如果他手中还有兵，那就意味着武昌城还没丢，至少他一个巡抚还在城内抵抗。
若是手中无兵，那他就只是一介丧家之犬，只能任人拿捏。将来朝廷秋后算账，所有的罪责全都需要他一人承担。其中利弊，聪明如狐的刘调羹岂能看不出来？
“回大人，他们在那边。”安永淳向后一指，高声道：“都出来吧，过来见过巡抚大人！”
黑暗中，一道道人影闪身而出，最后整整齐齐地站在刘调羹面前，交头接耳，不知如何是好。
“过来，见过巡抚大人。”
“见过巡抚大人。”士卒齐刷刷跪倒在地。
“好好好，诸位勇士，快快起来。”贼兵进城后，刘调羹明显平易近人多了。
“谢大人！”众人起身，双手紧握，不知如何是好。他们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接近一省巡抚这么大的官员，一时之间格外紧张。
此时，府墙之上，一行人不急不慢登上了墙头，向墙外看来，语气高傲，问道：“下官楚王府长史徐时泰，哪个是巡抚刘大人？还请站出来，让下官辨认一二。”
听到这话，刘调羹身边几个亲随瞬间火冒三丈。
事实上，刘调羹乃是朝廷左副都御使，正二品大员，代天子巡抚湖广，乃是正经的朝廷封疆大吏。而王府内长史算什么东西，区区五品王府官员，有何胆量跟如此对待一省巡抚？
正要开口大骂，却被刘调羹拦了下来，笑呵呵冲着府墙上的徐时泰道：“徐大人请了。”
徐时泰看着狼狈不堪的刘调羹，调笑道：“刘大人今日为何这个打扮？莫非有什么特殊癖好不成？”
刘调羹伸手拦下大怒的亲随，笑道：“形势所迫，本官有要事需要面见楚王，还请徐大人行个方便。”
刘调羹今夜表现得极为忍耐，颇有些唾面自干的风采。若不是安永淳看到刘调羹紧握的双拳，或许还真以为，刘调羹是真正的和蔼可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