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66章
霍淼收拾好出门，乔长生已经在门口等着了，农户家里备好了饭菜，这种时候也没什么好挑的，霍淼坐下便拿起筷子准备填饱肚子。
冬日没那么多果菜，霍淼借宿时给的钱多，农户特地出门割了些肉回来招待。
霍淼看着面前满满一盆的菜，又看看围坐的其他人，见别人都没什么反应，便知这是百姓家的常态，是她少见多怪。
只是……霍淼看看众人你一下我一下夹一个盆里的菜，还不使用公筷，有点难以下筷……
公主殿下自小规矩严明，吃饭都要人布菜，只吃手边的，什么时候和人坐一起这么吃过？即便霍淼知道出门在外应入乡随俗，不该那么多讲究，但自小的习惯也不是心里明白就能改的。
这时乔长生起身，找主人家要了个空盘子回来，又用新的筷子将霍淼面前还没人动过的菜夹到盘中，放在了霍淼面前，小声道：“待会还要赶路，殿……小姐用些吧。”
启程前雨遥不放心的将他拉到一边，特意对他进行了一番叮嘱，详细数了一遍霍淼的喜好。
诸如：殿下只喝上等的好茶，次一点的都不会用，且泡茶手法也有讲究，外面指定没那条件，那便只给殿下准备白水，任何东西皆不要添加。
再有：殿下不会食用别人动过的吃食，殿下所用要单独盛放，不许外人碰触；出门在外离开视线的食物不要再次拿给殿下，不安全。
还有何时为殿下添衣备水等等，诸如此类雨遥讲了足足半个时辰，生怕她和烟柳不在霍淼被照顾不周。
看着面前放的盘子，霍淼这才下筷，这样能接受多了。
一筷子菜刚刚入口，霍淼就听旁边有人嘀咕道：“嫌弃谁呀？真是千金大小姐，穷讲究。”
“……”霍淼看了说话的宏蕊一眼，笑笑没说什么。
做哥哥的扯了自家妹子一下，朝霍淼歉意的笑笑，霍淼客气的向他点点头，继续低头吃饭。
饭后，众人忙前忙后将携带的物品安置到马上，只霍淼一点上前搭把手的意思都没有，公主殿下她压根就不会做这些。
一旁乔长生正将整理好的行装绑到马上，这时霍淼走近他问道：“你手怎么了？”之前吃饭时她就注意到了，只是没机会问。
乔长生看看自己的手，没明白霍淼问的什么：“没怎么啊。”
霍淼轻轻碰了碰他指节处红肿的地方道：“这里，前两天还好好的，今日怎么便成这样了？疼不疼？”
乔长生手下意识的缩了下，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一边路过的宏蕊翻了个白眼道：“那是冻疮，天冷受冻便会长出，你该问痒不痒，这都不认得，假惺惺的也不做给谁看。”
“……抱歉。”霍淼确实不认识，从小锦衣玉食、每到冬日屋里都是烧最好的银丝碳取暖的公主殿下怎么可能生过冻疮？便是雨遥烟柳的双手也是保养得宜，从没这般过。
但听宏蕊的话音，这在百姓间应当是很平常的事。
自小被养在宫中，霍淼所学所知皆是书本上得来，过去即便出宫一路也是被打点过的，自己出来一趟才知她确实有些不知人间疾苦了。
乔长生忙道：“不关殿……小姐的事，小姐不用道歉，这没什么的，过一阵自己便好了。”
霍淼看看自己白净的手，没说什么。
旁边宏毅拉住自家妹妹道：“人家没招你惹你，也没做什么，你干嘛总是针对人家？”
宏蕊将抱出来的行装放到马上，一边道：“我有说错吗？冻疮这玩意不长是不长，长了一年往后只要受一点冻便会年年生，那人先前没事，这么两天的功夫长起来指定是往年便生过，她以前看不见今年就看见了？你信？做样子罢了。
自己吃饱穿暖连个冻疮都不认识，什么都不会做嫌弃别人倒是有本事，大小姐一个，我就说不接这趟镖你们偏不听，往后有你们受的。”
宏蕊说完翻身上马，也不跟宏毅再多说，宏毅尴尬的朝霍淼抱了抱拳：“小妹不懂事，得罪之处还请小姐见谅。”
霍淼轻轻摇头，学着他们的样子抱拳行了一礼：“宏姑娘心直口快，说的并没错，我自小居于京城，甚少出家门，对外面之事知之甚少，有处事不当之处还请各位担待。”
见霍淼好说话，宏毅客套道：“小姐宽宏，对了，还一直未请教小姐芳名。”
这个霍淼先前还真没想过，真名是肯定不能说的，霍淼念头一转，笑道：“我姓穆，名靛水，家父当年途经靛水，仰慕其秀丽景致，便为我取了这么个名字。”
“原来是穆小姐。”收拾停当的宏镖头走上前来，打断两人的攀谈，接着向霍淼征询道，“收拾的差不多了，时辰也不早了，我们还是早些启程赶路吧。”
“好，有劳各位了。”
太阳一出雪地湿滑，很是影响行进速度，一行人直到过了午才抵达下一城镇，之后还要继续赶路，只能就近找家食肆填饱肚子。
食肆不远处有家裁缝店，霍淼看了那边一眼，对正在进门的几人道：“我去去就回，几位先用，不必等我。”
她说完转身就走，乔长生连忙跟上，身后宏蕊满脸不耐道：“下午时间很赶，你别乱走……”
两句话的功夫霍淼已经走到路对面，眼看着往裁缝铺走，她旁边的宏毅打圆场道：“许是穆小姐换洗衣物不够，离得也不远，用不了多长时间，我们先进去点菜，在这边看着应是也出不了什么事。”
“又是这样一个自作主张的，我们的命不是命吗？她这般出了事算谁的？”宏蕊气愤的说完转身进了食肆，找了个临窗的座位坐下，盯着路另一边的裁缝铺，以防有意外发生。
霍淼和乔长生很快从裁缝铺出来，但没回来，而是拐进了一旁的小巷，匆匆走远了。
这边宏蕊起身就往外走：“这又是去哪！就没个消停的时候，我去看看。”
宏镖头头疼道：“宏毅你也去。”
兄妹俩一前一后出了食肆，寻着霍淼离开的方向追去，走到小巷边一眼望去却不见霍淼的身影，两人连忙去找。
另一边霍淼带着乔长生拐到另一条街，找着一家医馆走进去，医馆的大夫五十岁上下，据说在此开医馆已有二十年。
这会儿医馆中没其他病人，霍淼趁着他看完乔长生的手配药的功夫试着和大夫攀谈：“听说您在这开医馆挺长时间了，这城中只两家医馆，怎的您这还这么冷清？”
那大夫一边研磨药材一边道：“看姑娘的穿着不俗，想是家境富裕，姑娘不常出门吧？”
霍淼不好意思的笑笑：“是，家里管得严，平日不常出门。”
大夫和蔼道：“难怪，姑娘有所不知，寻常百姓不信我等大夫，小病小灾的宁可去寺庙求神拜佛也不会来诊治，再者……说来惭愧，这药材的价钱颇高，不是一般人家用的起的，也就城中富贵人家会来医病。”
霍淼闻言觉得奇怪：“据我所知不少药材为常见物，寻常病症以此便足够，怎会价高？”她虽然不曾学过医，但多少还是看过几本医药书，因此知道一些。
大夫摇头笑道：“药草虽寻常，但无人采摘制药，只我等大夫哪忙得过来？寻常百姓也不懂这药材如何取舍晒制，治病救人的东西可不能随意乱收，会出人命的，如此这药价自是低不了。”
大夫叹口气接着道：“我等这一行地位参差不齐，有大本事的去京城任职，给贵人诊治拿着俸禄这日子自是好过，我等寻常大夫不过是靠着这点传下来的医术混口饭吃，勉强糊口罢了。”
士农工商，医者属‘工’，阶层地位甚至不如平民百姓，只因是治病救人受人尊敬些罢了，再加这些本事乃世代口耳相传，说不定到哪一代便没落，一手好本事从此失传，委实可惜。
大夫将调配好的药递给沉思的霍淼：“您的药，还请拿好，每日早晚各涂一次，尽量少沾水，注意保暖。”
霍淼闻声回神，忙接过：“多谢，我记下了。”
付钱出门，走在路上霍淼问乔长生：“百姓间当真用不起医药吗？求神拜佛哪里能治病。”
乔长生轻轻点头：“嗯，小伤小病不用医治挨过几日自己便能好转，重病治了多半也治不好，白白花费钱财，倒不如去寺庙拜拜，捐一点香火钱，其他听天由命罢了，寻常百姓一般也就严重些的外伤会想到请郎中。”
霍淼记起乔长生也是常说：‘过几日自己便好了’，她过去只以为那是推辞之言，现在想来，他恐怕也确实是那么认为的。
她第一次知原来她习以为常的‘有病请大夫医治’，在百姓间竟是奢侈，如今朝堂上朝臣报喜不报忧，以致站在其中的人还以为如今天下乃是太平盛世，有些灾祸也只是因‘年景不好’。
医药都用不起，这便是所谓的太平盛世。
霍淼叹了口气，将手中的小瓷盒塞进乔长生手中：“给你，自己别忘了涂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