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0 章 眼见他高楼塌了
卢赤松曾任河东县令,在李渊任河东、山西慰抚使时与李渊交好。
李玄霸在河东“帮助”李建成广交河东英俊时,卢赤松之子卢承庆时常出入李玄霸家门,虽算不上李玄霸友人,也能算投靠较早的熟人。
有这一层关系,卢赤松在李唐建立后被封为范阳郡公,成为范阳卢氏实际上的族长。
李玄霸知道卢赤松父子对李唐较为亲近,但他们毕竟是范阳卢氏的子弟,肯定还是会以家族为先。
卢承庆与薛元敬是好友。他在醉酒时曾羡慕薛元敬能自由选择自己的未来。若他身上没有范阳卢氏这层光辉,当初他肯定也会选择成为李三郎的“友人”,陪着李二郎和李三郎去陇右闯荡。
关中世家的豪强脾性未改,嫡系子弟想做什么,拎着一把剑一杆枪,背着小包袱就出门了。
山东世家的嫡系子弟却不能这样做。旁系子弟或许能稍稍自由些,做出了什么有悖家族的决定,家族就不当他们是家里人便是。但嫡系子弟必须恪守家族的教导。他们的所作所为都要经过家族同意。
“这是范阳卢氏所有人的决定?”
李世民身为皇帝,照旧在最后拍板时出现。李玄霸没有通过卢承庆传话,直接上门与卢赤松手谈一局。
卢赤松道:“就算之前不是,我已经上书,便已经是了。”
李玄霸问道:“现在世上所有人都好奇你们为何会做出这个决定。曾经与你们同气连枝的家族可能都在暗地里嘲笑你们谄媚。”
卢赤松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抛出了一个问题:“晋王殿下,你真的能看到未来吗?”
李玄霸摩挲了手中的黑子:“我看到的未来已经不是未来。”
卢赤松问道:“即使不是如今的未来,但不是杜撰的‘谶’,殿下是真的能看到?”
李玄霸笑了笑,漫不经心地落子:“你想问什么?问范阳卢氏的未来?”
卢赤松道:“魏晋高门大多衰败,连王、谢门阀都不复存在,范阳卢氏又可能长兴不败?”
卢赤松轻轻落下白子。
李玄霸道:“那范阳郡公想要问什么?”
卢赤松道:“我想问李唐的寿数。”
李玄霸失笑,差点把棋子打乱:“我说三百年,你信吗?”
卢赤松沉默了一会儿,也失笑:“我信。”
卢赤松将手中白子都收回棋罐,起身拱手道:“晋王殿下棋艺高超,下官已输。”
李玄霸看着棋盘上刚开始不久的棋局,再次失笑。
他将棋子丢回棋罐,道:“郡公陪我散一会儿步?”
卢赤松直起身体:“是。”
李玄霸起身理了理衣袖和衣摆,对卢赤松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朝着湖畔竹林小道走去。
卢赤松落后李玄霸半步随行。
暑气渐重,竹林里却十分凉爽。李玄霸进入竹林前,还披了一层薄衣。
宽大的衣衫拢在肩上(),空荡荡的袖口轻轻飘荡()_[((),衬得李玄霸整个人更加瘦弱。
即使已经当了晋王,李玄霸的骨架上也没有挂上多少肉,还是一如既往的瘦削。
直挺挺地打量别人是很失礼的行为,卢赤松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位让朝堂诸公都颇为头疼的晋王殿下,曾经大隋秦王李世民的谋主,号称“算无遗策”的太原郡王李玄霸。
卢赤松道:“齐国公离开京城前,下官为齐国公饯行。齐国公曾叹息晋王殿下太过瘦弱,不知道他再次与晋王殿下相见时,晋王殿下会不会长得稍壮一些。”
卢赤松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提起此事,但突然想到了,就提起了。
朝中所有公卿都不傻,即使日日盼着李世民与李玄霸反目,但“双生子”这个存在本身就充满着神异感,让他们本能地知道李世民和李玄霸的感情恐怕是很难离间的。
何况李唐的天下几乎是李世民一手打下,百姓都信服李世民,李世民的声望极高,不需要忌惮他人。李玄霸又是个病秧子,怎么想都是帝王最不会忌惮的那种类型。
卢赤松也明白。
他知道高颎是李世民和李玄霸最敬重的老师,所以高颎离京前,他前去向高颎讨教李玄霸的性格。
皇帝的性格他是不敢问的,但问了晋王的性格,就相当于问了陛下。
高颎却只叹气,对卢赤松的询问闭口不言,而是叹息李玄霸太多病。
卢赤松一直想着高颎可能暗示着什么,却怎么也想不明白。
李玄霸脚步一顿,披在肩上的宽大绢衣轻轻一晃,然后他再次迈步。
“高老师一直很担心我的身体,我知道。”李玄霸道,“恐怕我要令高老师失望了。比起锻炼身体,我更乐意多睡一会儿。若高老师还在京中,恐怕会责备我太过惫懒。”
卢赤松道:“高公以前责备过晋王殿下?”
李玄霸道:“责备过我哥。”
卢赤松微愣,继而差点笑出声来。
同为老者,卢赤松一下就猜到了高颎的心思。舍不得骂小的,就拎着当兄长的骂。
闲扯几句之后,李玄霸与卢赤松之间僵硬的气氛轻松了一些。两人也能打开话匣子,交谈真正关心的问题。
李玄霸问起范阳卢氏捐赠的藏书,卢赤松坦白自己想要进入弘文馆的“交换条件”。
他们又讨论起现在房杜二人正商议的新的科举条例,卢赤松说范阳卢氏会鼎力支援。
李玄霸差点翻白眼。
是啊,比起其他山东士族虽然会参与科举,但对科举不屑一顾,中唐时陇西李氏和荥阳郑氏出身的宰相还想废除科举,范阳卢氏自始至终都热衷科举,还为自家没有出过主考官而计较过。
李玄霸道:“你们其实不适合山东世家,重视人才高于重视血脉的江左世家才更适合你们。”
卢赤松沉默不语。
李玄霸看了卢赤松一眼,没有再提这件事。
卢赤
() 松继续向李玄霸询问科举的事。李玄霸一边解答,一边在心里慢慢明白,范阳卢氏真正的用意。
后世所谓“铁打的世家流水的王朝”,其实一开始就不存在。
山东五姓七望中,荥阳郑氏只能勉强说自己曾经是魏晋重臣之后,现在声望最高的清河、博陵崔氏虽在魏晋出仕,但真算不上高门世家。
至于陇西、赵郡李氏,都是南北朝时武将发家,攀附李广和李牧之后。别看他们现在姿态摆得高,笑话李唐皇室攀附他们,他们族谱也被后世扒烂了。
其实看陇西、赵郡李氏攀附的先祖是先秦武将,也能看出他们与其他世家格格不入。
唯独范阳卢氏不同。
因卢植是汉末许多名将的老师,深受各个势力的尊重。曹操也十分敬仰卢植,卢植后人在魏国待遇极高。
晋朝建立后,晋武帝也对卢植后人关怀备至,还曾想将公主嫁给卢谌,可惜公主早夭,未能成婚。
所以范阳卢氏勉强算得上是“魏晋旧高门”。
但衣冠南渡时,范阳卢氏却在北方颠沛流离,转仕北朝十六国。嫡系卢谌先父兄皆亡,自己在六十七岁被杀,二子一人仕慕容,一人南下东晋。
仕慕容的范阳卢氏嫡系在国史案中差点被北魏灭门,仕东晋的范阳卢氏起兵失败差点被灭满门。
虽然总有范阳卢氏子弟冒出来继承家业,但真说不上是铁打的,倒像是因为生殖力过强所以打不死的小强。
江左世家中大部分是衣冠南渡的魏晋高门,范阳卢氏原本属于他们。但范阳卢氏先不一起南渡,有一支族人在混不下去后南渡后,又起兵反叛想自己当皇帝未遂。
所以范阳卢氏才没当成“江左世家”。
经历了这么多挫折,范阳卢氏凭借与崔氏等北方大族的姻亲关系连成了一张坚固的网,让北朝皇帝想要笼络汉族士人的时候,哪怕灭了他们的门,也要抓出躲藏的范阳卢氏族人再入朝堂,立标杆招揽汉族士人。山东五姓七望才发展到如此地步。
五姓七望中其他的世家可能还被家族的辉煌蒙蔽了双眼,范阳卢氏作为被灭族三次的魏晋旧门阀,已经看出了世家在自己打下天下的李唐皇帝面前有多无力,不想重蹈覆辙,在寻找一条能让“世家”延续的新路。
或许这条路让范阳卢氏不再像以前那样清贵高傲,但秦汉哪个门阀敢在皇帝面前说声清贵高傲?
皇权旁落,世家才会兴盛;皇朝鼎盛,世家子弟就与普通士子无异。
卢赤松曾与其他世家的官吏一同上书重编《氏族志》,甚至自降身份说这是为了把李唐的姓氏排在最前面,消除北魏《氏族志》的影响。
李世民却笑着拒绝了群臣的“好意”。
“《氏族志》是北魏的事,那都是多少年以前了。前隋懒得编这个,朕也不信这个。如果百姓现在还相信北魏的《氏族志》,只说明朕还做得不够好,还没有让他们认可自己大唐人的身份。朕该更加勤政。”
不知
道其他人是否发现,但卢赤松惊出了一身冷汗。
很多皇帝都不知道,世家门阀根本不怕故意针对他们的政策。无论是新的《氏族志》还是其他什么,只要皇帝颁布单独针对他们的政策,这就是帮他们打响名气。
皇帝越针对他们,他们的地位就越高,在民间的名气就越响亮。
可如果皇帝无视他们,无视《氏族志》,无视世家排名,世人就会慢慢淡忘他们的特殊,就像是淡忘曾经辉煌的“王、谢”一样。
卢赤松已经窥见了范阳卢氏的危机,但族人大多还躺在范阳卢氏曾经的辉煌上不肯醒来。
直到房乔向荥阳郑氏发难。
死亡的恐惧唤醒了他们对祖先遭遇灭门的恐惧。
五姓七望子弟遍布全天下,杀了这一家还有其他子弟继承家人,世家门阀仍旧存在。
但自己和家人的命只有一条。自己死了,范阳卢氏再辉煌又有什么意义?
范阳卢氏既然早早投靠了李唐,那么转化成李唐的勋贵也不无不可。
所以卢赤松才来询问李玄霸,李唐寿数几何。
如果李唐寿数超过百年,那么范阳卢氏抛弃世家的身份去当李唐的勋贵积攒的威望,完全可以让范阳卢氏在下一个时代继续成为世家。这转型就是值得的。
卢赤松还看出,大唐想要推广科举取代门荫,削弱世家在“学问”上的权威。
他立刻就把“科举”定为了家族在李唐王朝长盛不衰的新路。
天下一统,李唐皇室声望很高,已经不需要捧着哪家世家去笼络天下士子,所以旧路已经走不通。
但范阳卢氏子弟学问肯定比庶族士子强,转化成科举世家后,不照样身份贵重吗?
即使不能躺着当世家,范阳卢氏从未放松过子弟的教育,动弹一下也不是多难。
卢赤松满意而归,唯独李玄霸那句“你们更适合当江左世家”让他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
李玄霸说这句话,好像洞悉了范阳卢氏所有的谋划,也洞悉了范阳卢氏清高背后所有的阴影;洞悉了范阳卢氏在两晋南北朝的颠沛流离和谄媚求生,也洞悉了范阳卢氏的野心和失败。
“真是恶心。”李世民评价道。
李玄霸回过神,对树上跳下来的二哥道:“你怎么爬上树了?竹林还遮不住你?”
李世民道:“你和他站着聊那么久,我躲得难受,正好有棵树,不如爬上树坐着听你们聊。”
他把李玄霸的手臂往外套袖子里塞:“你能不能好好穿衣服?外衣被你穿得像披风,这还能有保温的效果?”
李玄霸懒得和二哥争辩这很帅,乖乖穿好了外套。
李世民监督李玄霸穿好衣服,还把腰带也系紧后,才与弟弟一同往屋里走。
“越了解他们,就越觉得世家能存续这么久,靠的该不会是足够圆滑吧?”
“铁骨铮铮的人早就随着他们旧主抹脖子了,为了活下来圆滑一点不是错。”
“确实不是错,但明明不是清高的人却宣扬清高的名声,这就恶心了。”
“这倒是。”
“不过看到他们如此圆滑软弱,我就放心了。看来他们永远也不会成为大唐的威胁。”
“是啊,他们连权臣都当不了,只能依附皇权生存,还不如宦官胆子大。安史之乱后河朔三镇变成羁縻统治,只向大唐名义上称臣。范阳是河朔三镇之一,但拥有范阳郡望的范阳卢氏连范阳节度使都当不上。”
“这个你就别说了,我暂时不想听。”
李世民背着手走进屋,像个小老头。李玄霸单手掩嘴打哈欠,困得摇摇晃晃。
宇文珠站在屋前提着灯等待。长孙康宁拎着一只烤羊腿向两人挥舞。
李世民脚步加快,并拉了打哈欠的李玄霸一把,拉得李玄霸跌跌撞撞,差点摔倒。
“观音婢!你怎么能偷吃!阿玄,快走!”
“我能不能不吃饭,直接去睡觉?”
“不能!”
长孙康宁把烤羊腿递到李世民嘴边,让李世民啃了好大一口。
宇文珠扶住差点摔倒的李玄霸,听着李玄霸超级大声地说兄公坏话,笑得停不下来。
卢赤松回家之后食不知味辗转反侧,不断思索李玄霸提起范阳卢氏该是江左士族的用意。
李玄霸和李世民两家人吃烤羊羔吃得撑,一觉睡到日上三竿,连李世民都偷懒了一日。
第三日,李世民上朝,迁卢赤松为弘文馆学士,并任卢赤松为礼部侍郎,与礼部尚书虞世南一同修订隋朝科举制度,明年重开科举。
同时,李世民下诏,以后科举将成为“常例”,天下英才无论出身,皆可通过科举入朝为官。
朝中此刻还未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
在隋朝参与科举,必须由官员举荐,这和察举制的差距不大,都是要通过勋贵世家筛选一次,才能落到朝堂囊中。
虞世南口风一直很紧。卢赤松这次口风也很紧,就算姻亲问起来,也只说是遵循隋朝旧例。
李世民以为卢赤松看到大唐“激进”的科举政策会上书反对,卢赤松却只是默默地帮虞世南查询史书旧例,完善这项“激进”的科举制度。
房乔还在朝堂上每日一次上书要灭荥阳郑氏满门,范阳卢氏已经悄悄融入李唐朝堂。
在魏晋时,清河崔氏就与范阳卢氏世代姻亲。别人看不出范阳卢氏的动静,他们看得一清二楚。
清河崔氏有许多支脉都已经在外地繁衍,坚守本地郡望中最为显赫的是仍旧以“清河”为名的清河大房和清河小房两支,堪称
嫡系主脉。
清河崔氏支脉入李唐为官者不少,但清河大小房对李唐王朝不屑一顾,除非李唐王朝下诏请他们出来做官,所以还未有人为高官。
清河崔氏大小房皆派人拜访卢赤松,最后都不欢而散。
不过清河崔氏中的郑州崔氏、南祖崔氏和许州鄢陵崔氏与范阳卢氏走得越
来越近,许多子弟甚至离开家乡,到长安定居,寻求入仕的机会。
李世民看得心里又喜又忧。
他喜的是原本很忌惮的世家不仅不是一块铁板,还外强中干,不足为惧;忧的是世家积极参与科举,将来会不会仍旧盘踞朝堂,令自己的后人头疼。
李玄霸安慰道:“世家都是纸老虎,会和李唐一同被黄巢碾碎。你放心,等‘内库烧为锦绣灰,天街踏尽公卿骨’时,谁也跑不掉。现在谋划不过是一场空……哎哟,你揍我干什么?去揍你的不肖子孙去。”
今天皇宫里再次出现皇帝追逐殴打晋王的局面,并再次以晋王逃到太上皇后宫中为结局。
当朝廷定下了对荥阳郑氏的处置时,李世民拉着李玄霸在御花园喝闷酒。
他喝葡萄酒,三杯倒的李玄霸喝葡萄汁。
李世民郁闷道:“阿玄,你怎么对那个什么黄巢特别期待?”
李玄霸道:“不,我一点都不期待。”
说完,他念了一遍“内库烧为锦绣灰,天街踏尽公卿骨”整首诗。
这首诗名为《秦妇吟》,说的本就不是公卿,而是乱世之中女子的悲惨事迹。
“公卿”的结局只有一句,全诗描写的更多是普通百姓遭遇的惨事。
诗中自述的女子在黄巢破城那日被掳走,她的邻居有被奸|杀,“牵衣不肯出朱门,红粉香脂刀下死”的;有全家悬梁跳井,“仰天掩面哭一声,女弟女兄同入井”的;如她这样被掳走的人,在京中见到了丈夫也只敢假装不认识,从此与父母族人断了联系,每日提心吊胆“旧里从兹不得归,六亲自此无寻处”的。
城中少军粮,她们得宠的“朝餐一味人肝脍”,不得宠了就成为军粮。
即使好不容易等到大唐官兵来收复长安,但横征暴敛让灾民接连饿死,地狱不过换了统治者,仍旧是地狱。
“乱世之中,最凄惨的仍旧是平民百姓。只有一部分公卿沦落到和百姓一样的凄惨境地,哪里可能期待?若我有后人,大约也是其中凄惨的一员。”李玄霸平静道,“只是看到公卿治国无能,终究沦落到乱世平民一样的下场,感到有点‘要死一起死’的快意罢了。”
李世民提醒:“你的子孙就是公卿之后,你快意什么?”
李玄霸眨了眨眼,仿佛现在才意识到这件事:“对哦。”
李世民无语地灌酒把自己灌了个水饱,一点醉意都没有。
李玄霸看二哥喝酒喝得畅快,尝了三杯,倒头就睡。
喝了一肚子酒撑得慌的李世民,还得把气得自己喝闷酒的弟弟背回去。
他吹着寒风,长吁短叹。
“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弟弟!”
“呼……呼……”
“唉……等会儿就让弟妹扎你几针!不会喝酒就别喝!”
“嗝。”
……
经历了整整一月,李智云再次离开长安,与长孙无忌一同扫平山东匪患时,朝廷
终于定下了对荥阳郑氏的处置。
李世民不仅没能劝服房乔,朝中心腹居然还全部站在了房乔一边。
苏威原本相信山东士族,现在深感被背叛,气得跳脚,不仅要让荥阳郑氏付出代价,还要牵连荥阳郑氏的姻亲。
当初崔浩不顾北魏皇帝对他的信赖,在国史中大肆嘲笑北魏皇帝的出身,被诛灭五族,不仅清河崔氏,范阳卢氏、太原郭氏、河东柳氏皆被株连。现在应该遵循旧例!
卢赤松对苏威侧目而视就罢了,李世民都忍不住多看了苏威几眼。
虽然这次株连荥阳郑氏和河东柳氏无关,但你提起河东柳氏曾经差点被族灭……你是不是忘记了河东柳氏是小五的妻族?
苏威表示,他无所畏惧!
裴世矩想了想,居然站出来支持苏威。
杀一家荥阳郑氏算什么,我看他们敢刺杀楚王,背后肯定有其他势力支持。全杀了太残忍,我李唐仁义,不能这么做,全都流放了吧。
我看那个卢赤松就很不顺眼,把他一起流放了。
裴世矩悄悄对李世民说,如果范阳卢氏没有动手,那他们为何突然谦卑恭顺?所以范阳卢氏绝对有罪!
李世民:“……”我麾下都是一群什么人啊,怎么杀性比我这个带兵打仗的还重?
李世民好不容易把裴世矩和苏威安抚下来,封德彝等隋朝老臣联名上书,觉得裴世矩说得对,陛下我们把山东五姓七望全部流放,把他们的地都分了吧
!
李世民:“???”
卢赤松看到李世民给他的弹劾文书,满脸不敢置信。
李世民按着眉角道:“你们究竟在隋朝得罪了多少人?怎么全都想杀你们?”
卢赤松咬牙道:“他们都在嫉妒我家的声望!”
李世民叹气:“可能吧。”
他还以为隋朝旧臣会站在山东士族的一边。就算不站队,隋朝旧勋贵可能也会有兔死狐悲之感,不会落井下石。
结果这伙人之前按兵不动,只是在观察自己是不是真的要对山东士族动手吗?
“朕不会滥杀无辜,卢卿尽可安心。朕将这些弹劾文书给你看,只是让你心里有数。”李世民语重心长道,“看看你们惹了多少人不满?今后请务必谨慎。”
卢赤松的岁数比李世民大二十岁,李世民这语气,好像他比卢赤松长一辈似的。
卢赤松离开时心情十分轻松。他知道,关陇勋贵跳得越高,他就越安全。这次危机,范阳卢氏度过去了。
果然,李世民按住了朝中对山东士族雪花般的弹劾,只将荥阳郑氏主脉“三祖房”打散流放巴中、江西、岭南等地,除了与李建成结亲之外的荥阳郑氏旁支,一律赦免,不牵连无辜。
郑仁泰的族人不属于荥阳郑氏“北祖、中祖、南祖”三房,所以没有被牵连。他叩谢皇恩后,变卖祖产,将族人全部迁徙到长安附近,不再以“荥阳郑氏”,而是以“京兆郑氏”自称。
其他荥阳
郑氏之后也陆续离开荥阳避祸。
荥阳郑氏子弟虽然在李唐陆续有出仕者(),但郡望已灭(),就如现在的“王、谢”二族一样,不复世家门阀之名。
李唐刚建国不久,贞观二年,自北魏起一直屹立在世家门阀顶端的荥阳郑氏轰然倒塌。延续自北魏的高门世家人人自危,积极入朝为官,再不敢自诩清高。
朝臣们还在为继续扳倒更多的山东世家再接再厉,李世民却在贞观二年年末,接连下诏斥责对山东世家咬住不放的人。
连裴世矩、苏威和房乔都被贬官。李玄霸接替裴世矩,又变成了首相。
李世民保护山东世家的意图十分明显,想要落井下石的人也只能偃旗息鼓。
在这场斗争中跳得最高的琅琊王氏大儒王云被免官为民,愤然在民间开办学院,扬言再不出仕。
李世民没有阻止他,还赠予了他财帛,肯定他的品德和才华。
于是江左士族也暂时偃旗息鼓,放弃了把山东士族一同拉下云端。
贞观三年正月将临,李世民封存朱笔玉玺。
朝堂风波终于平息。
贞观元年吵闹,贞观二年更吵闹。
朝臣们心里都对贞观三年的到来充满恐惧。
百姓们却不一样。
虽然贞观二年兴徭役修补黄河堤坝,还有山东匪患。但很奇怪的是,除了被匪患骚扰,百姓并未感受到太多折磨。
甚至经历了匪患,崤山以东的百姓只要没死,居然还迎来了丰收。
豪强从自己家乡起事,很少劫掠自己家乡。他们如果流窜到他乡就会肆意烧掠,但匪患平息太快,几乎没有匪患离开起兵地。
匪徒在唐兵的围剿下逃入山中,平原上的田地几乎没有损伤。
虽然死了很多无辜的百姓,但活下来的百姓都过了个能吃饱的好年。
甚至因为死了很多人,中原空出了许多上等田地。据官府说,这些田地都会分给百姓。
“大唐果然是天命所归,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过!”
“是啊,终于有盼头了。”
“真期待明年啊。”
“对了,我们皇帝叫什么?”
“贞观!我们大唐的皇帝是贞观!”
“哦哦,对,是贞观!”
“厉害的皇帝是不是叫大帝?”
“那我们的陛下就是贞观大帝!”
“贞观大帝万岁!”
……
“阿嚏。”李世民揉了揉鼻子,用胳膊肘撞了一下弟弟,“阿玄,你是不是暗地里说我坏话?”
李玄霸道:“没有,不是我。我要说你坏话还需要暗地里?”
李世民又打了个喷嚏:“也对。”
既然不是阿玄,其他人就无所谓了。想说自己坏话的人多的是,李世民懒得理睬。
过年时李世民难得可以放开吃糖,他喝着加了致死度蔗糖的葡萄酒,满意地眯起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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