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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9 章 江都号哭敲丧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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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济渠周围原本是南方最繁华的地段,远在先秦时就已经开发。现在房屋成了废墟,良田长满杂草,碍眼的不整齐的民居和衣衫不整洁的草民消失,通济渠沿岸的自然风光更加纯净美丽。

    杨广坐在龙舟高高的船头,轻轻晃动手中酒杯。

    歌女声如莺啼,舞女轻轻摇摆着柔软的腰肢,丝竹弹奏着宫商角徵羽,袅袅白烟从香炉中飘出。

    轻歌曼舞,仙乐渺渺,烟雾缭绕,仿佛仙境。

    杨广半眯着眼睛,品鉴着悦耳的歌声。

    歌女唱的词,乃是李玄霸早年为杨广填写的宫词。

    词曰,“玉树后|庭前,瑶草妆镜边。去年花不老,今年月又圆。莫教偏,和月和花,天教长少年。”

    杨广初听李玄霸作此词时,笑话李玄霸还是个垂髫少年,感叹什么韶华不再。

    现在他却为这首词谱了不同的曲,让歌女们日日歌唱,让舞女们日日起舞。

    杨广右手的酒杯随着节奏荡漾出一圈一圈的涟漪,左手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打。

    “和月和花,天教长少年。天教长少年……”

    他半眯半张的双眼前浮现出一幕幕过往。

    他连太子都不是的时候,曾在江都待了整整十年。那是他风华正茂,意气飞扬的十年。

    当他带兵攻打陈国时,江都就是后方指挥所在地。

    杨广自幼想做什么都能成功,再大的困难在他手中都像是软泥一样可以轻轻拿捏,无论是攻打陈国、夺嫡继位、灭吐谷浑,还是建造大运河和长城,都是如此。

    为什么自己会落到这种地步?

    杨广心中想到高丽,怒火升腾。如果不是已经无法再召集全国兵卒,他定要再碾压高丽一次。

    他给了高丽王一次又一次臣服的机会,高丽王却一次又一次戏耍他。这是他人生第一次失败,也是他认为的人生唯一一次失败。

    让高丽王真心诚意臣服,已经成了杨广的执念。

    杨广想着高丽,想着让他不能完成让高丽臣服执念的贱民,心里就像是有蚂蚁在爬般难受。

    幸得乐声足够悦耳,才让杨广心中的焦急稍稍缓和。

    他睁开双眼,远眺沿途美景。

    大运河的水流几乎是静止的。杨广所乘坐的这样巨大的龙舟是不可能凭借划桨而前行,所以沿路都需要有人在两边拉纤。

    最靠近河水的是纤夫,纤夫外是护卫的隋军和没有资格上船的官吏。所以杨广下江南说是坐船,其实大半队伍都在岸上前行,所以耗费的人力物力才如此巨大。

    大业七年一月,杨广一征高丽时,他自己坐船,选拔了三千余名中低层官员在两岸跟着走,从江都一直走到涿郡。

    他以为这是对所选官员莫大的恩赐,选拔的官员足足走了三千余里,冻饿病死者十之一一。

    连随行官员都要死十之一一,那些拉纤的纤夫就更不必说了。

    倒下的纤夫

    就被隋军迅速丢往一旁,动作熟练极了。

    这一幕其实如果入了眼肯定很碍看风景的人的眼,但杨广坐在高处远眺,看不到岸边的情况。

    他只看到隋军护卫之外的地方即使已经入秋,草木仍旧郁郁葱葱,风景很是幽静秀美。

    记得几年前下江南时,沿岸人很多,熙熙攘攘让人心头很是烦躁。如今风光更好。

    杨广离开洛阳前,曾观察洛阳的情况,感慨“洛阳的人还是太多了()”。

    这话是接他几年前的话。

    杨玄感刚起兵叛乱时,杨广认为是天下人太多,所以杨玄感谋逆才会有民贼呼应。

    天下根本不需要这么多百姓。

    当杨广从雁门郡回到洛阳,他站在宫城楼阁上低头看着街头熙熙攘攘,再次生出感触,人还是太多了。

    杨广想起自己的叹息,感慨现在通济渠沿岸的景色才刚刚好。

    就在杨广感慨贱民不宜多时,岸边突然飞来一团火光。

    杨广还没反应过来,许多团火光从岸边飞来,就像是从岸边下了一场流星雨。

    当第一团火光砸在高高的龙舟上时,宫人高亢的尖叫声让杨广回过神。

    护驾!有刺客!赶紧护驾!8()_[(()”

    有人逃窜,有人灭火,有人拉着杨广往船舱里跑,还有人尖叫不能进船舱……

    杨广晕头转向,脑海中一片空白。

    两岸护卫的骁果军也发现了敌袭,立刻循着火光发射的方向寻找敌人,遭到了早就等候在此的义军的伏击。

    激烈的战斗在山林中爆发,火光仍旧不断从两岸飞到龙舟上。

    龙舟建造时涂了防火的材料,包裹着浸满了油的碎布的石块砸在甲板上,引发的火焰很快就被扑灭,只有浓厚呛人的烟雾不断升腾。

    杨广身边的近臣有许多都曾经

    上过战场,用过或者见识过火攻,阻止了杨广躲在船舱中,免得被烟雾熏倒。

    龙舟现在是最显眼的靶子。他们让龙舟靠岸,想要逃下船。

    这时纤夫丢掉手中绳索,有的立刻逃散,有的在岸边摸索一番后居然拿出棍棒刀枪,朝着沿岸官吏和隋军奔去。

    宇文化及护着杨广,声音颤抖:“纤夫中混入了民贼!”

    杨广吓得双腿发软,嘴唇苍白,耳边只有自己的心跳声,连宇文化及的惊呼声都听不清。

    又有小船从下游划来,在快要撞到龙舟时燃起了火焰,火船狠狠撞向龙舟。

    裴世矩等人指挥龙舟垂下小船,让人护送杨广下船。

    杨广看着大运河上的火船和两岸的乱贼,死活不敢下船。

    大运河周围被隋军提前清理过,能隐藏的火船不多。两岸生乱的纤夫人数也很少,大部分纤夫都只是逃跑。龙舟很大,给大运河留的空隙不多。上岸确实是最安全的选择。

    但杨广已经吓破了胆,看见乱贼就不肯上岸。

    皇帝不上小船,船上哪个朝臣敢上船?

    他

    () 们用袖子捂着口鼻(),苦苦劝说杨广。

    宇文化及心底都快骂娘了:陛下!我们再不上岸▆(),就会活活烧死在船上!”

    杨广却道:“我们在河上,有的是水灭火,怎么会烧死!”

    杨广坚持不肯下船,命令宫人和大臣提水灭火。

    裴世矩见状,想了一个折中的法子,将逃生小船放到龙舟前端,一边抵挡上游的火船,一边给龙舟前端灭火。

    没有火船,投石机投来的火石点燃的火焰很容易扑灭,就是呛人了些。

    待火焰稍微熄灭后,裴世矩就放下小船,让杨广逃到后面的船上。

    但好像沿岸有眼线,杨广逃到哪条船,投石机所投的火石就砸向哪条船。

    不过中间的大船没有火船袭击,投石机临时调整弹道也十分困难,所以大船上只有零星火焰,很快就被扑灭,连烟雾都没多少。

    杨广和其余朝臣松了口气。

    李玄霸在树上看到这一幕,低头对薛收道:“让王薄只盯着为首的龙舟烧,不要管杨广在哪里。这次袭击的目的是吓唬杨广,本就不可能伤到杨广。烧掉杨广所乘坐的龙舟,给杨广的心理压力会更大。”

    薛收叼着一块鹿肉,亲自骑马去通知王薄。

    他们所隐藏的地方,离王薄所在地很近。李世民和李玄霸是扮作薛收的家丁隐藏在这里。

    王薄听从了薛收的献策,投石机重新瞄准了已经只剩下宫人的领头龙舟。

    在得知杨广离开领头龙舟后,阻挡火船的宇文化及等人就已经退回第一架大船上,王薄也没有再冒险派出火船。

    现在他决定把目标从杨广变成杨广的爱船,就再次派出了火船。

    这次火船上的人没有跳水逃走,而是攀爬上龙舟,然后直接在龙舟上点火。

    宫人们在皇帝和大臣逃走时就纷纷逃窜,小部分人慌不择路躲进船舱瑟瑟发抖,大部分人跳下水游向两岸。爬上船的义军很少,但没有一人阻止他们放火。

    龙舟很快被火焰包裹,点火的义军跳下船游到两岸,高呼“狗皇帝已经被烧死”。

    大部分在岸上的隋军不能观察到龙舟上的情况,见到龙舟着火,居然真的有人信了。

    有小部分人还留着独立思考的能力,知道皇帝肯定能逃上岸或者逃到其他船上,但心里不确定,也不敢乱说。

    杨广从雁门郡回东都洛阳时遭遇义军袭击,他认为骁果军护卫不力,处罚了许多人。

    之前骁果军因废太子杨暕兵谏死了许多中低层将领,现在又罚下了一些中低层将领,导致领兵的军官更换太过频繁,且心生胆怯,认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不愿意出头承担责任。

    如果杨广这时在自己乘坐的船上挂上帝王的旗帜,就能迅速结束岸上的混乱。

    但杨广不敢。

    他挂上了旗帜,岂不是让乱贼知道他在哪条船?为了自身安全,杨广让护卫把建议挂起旗帜的官吏全部捆起来堵住嘴,并骂他们是想害死自

    () 己。

    杨广提前清理两岸义军的效果其实很好,两岸的义军不多,远远不是隋军的对手。

    所以就算混乱,隋军也能把两岸义军压制赶走,只是死的人多一些。

    难道杨广会在乎这一点人命吗?

    “他当然不在乎。”李玄霸道,“一哥,骁果军这次再不生乱,他们的脾气就太好了。”

    李世民晃了晃腿,笑道:“你折腾这么多,就是为了逼反骁果军?”

    李玄霸摇头:“我可没逼反骁果军,难道不是杨广逼反骁果军吗?是我让他在一表兄兵谏时杀掉大半骁果军小军官?还是我让他克扣骁果军在雁门郡的战功?或是我让他在骁

    果军拼死护卫他逃回东都后惩罚骁果军?”

    李世民举起双手:“我就随意说一句,你怎么话这么多?”

    李玄霸道:“我话还没说完呢。骁果军大多都是关中人,关中人有多重家乡尽人皆知,是我让杨广生出逃到江都,放弃关中的想法,让骁果军将士不能归乡?他们的父母妻子可全都在关中和中原。”

    李世民:“……”弟弟的脾气真坏。还是说弟弟只是想找个人听他随意叨叨?

    李玄霸道:“总之,这是杨广自己的错。”

    李世民叹气:“我当然知道这是他自己的错。”

    他嘴角又勾了勾,这次笑容带着一点苦涩:“以人为镜能正衣冠,这以人为镜不一定是以明君贤臣为镜,也可以以昏君奸臣为镜。看杨广所作所为,我获益良多。”

    李玄霸点头:“废话,如果不是杨广,你这个自幼锦衣玉食没可能与庶民有太多接触的勋贵公子,哪可能会生出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感慨?”

    李世民没好气道:“说的你好像不是王公贵胄似的。”

    李玄霸道:“好吧,我也是。”

    秦琼坐在树下叹气。郎君们在说什么啊,自己听得好晕。

    他们是在谈论谋反吗?好吧,这也没什么好惊讶的,我早就知道主公肯定想当皇帝。

    秦琼道:“鹿再烤就焦了。”

    李世民道:“先放一边晾着,等我们想吃的时候再热。”

    秦琼再次叹气:“好。”

    李世民问道:“阿玄,你说这场战斗什么时候结束?”

    李玄霸道:“你问我?不该是我问你吗?”

    李世民摸了摸下巴上几天没刮的胡茬,道:“顶多一刻钟王薄和翟让就会退兵。沿路的郡丞应该领兵来救援了。”

    李玄霸道:“也不一定。如果单雄信、徐世勣等人在,隋军不一定抵挡得住。”

    李世民好奇:“他们一人很厉害?”

    李玄霸道:“是厉害。听闻翟让又收了一个叫程咬金的猛将,不知道带出来没有。”

    他在瓦岗寨时,程咬金还没有加入瓦岗寨。他很遗憾没能看到演义中颇具名气的“三板斧”程咬金。

    这次听薛收说,程咬金已经加入了瓦岗寨。瓦岗寨的名将终于又凑齐了一个。

    可惜秦琼和罗士信已经在一哥麾下,不会再有“瓦岗寨名将”的称号了。

    李世民道:“有多厉害?比秦叔宝还厉害?”

    秦琼耳朵支棱起来。

    李玄霸道:“不知道啊,又没打过。不过秦叔宝应该还是厉害些。”

    后世称李世民麾下第一名将是尉迟恭,但尉迟恭在战场上被秦琼打败过,所以只论个人武力值,秦琼应该略高于尉迟恭。那么按照斗蛐蛐排位原则,秦琼或许是隋末最顶尖的斗将。

    秦琼嘴角无意识地咧到了耳根,心情和飞起来似的。

    李世民道:“这样啊。那比起我呢?”

    李玄霸放下望远镜,白了一哥一眼:“你能不能别把自己当斗将?谁家主公当斗将?”

    李世民道:“项羽和刘邦都是亲为先锋!”

    李玄霸骂道:“你学他们干什么!”

    李世民乐呵呵道:“我可以不学项羽,但我得学刘邦啊。汉高祖亲自打天下,多帅!”

    李玄霸道:“你不是看不起刘邦吗?”

    李世民叹气:“等我管了一片地和一大帮下属后,我才知道汉高祖有多不容易。”

    李玄霸失笑。

    历史中的唐太宗原本和李渊一样,评价刘邦时也有失偏颇,曾言“昔汉高祖,田舍翁耳。提三尺剑定天下,既而规模弘远,庆流子孙者,此盖任得贤臣所致也”。

    当唐太宗当了几年皇帝,再次评价刘邦时,却言“观高祖、殷汤,仰其德行,譬若阴阳调,四时会,法令均,万民乐,则麒麟呈其祥。汉祖、殷汤,岂非麒麟之类乎”,对刘邦极其推崇。

    伟人和朱元璋对刘邦评价也十分高。这是只有当过一国之长后,才能明白汉高祖的厉害吗?对刘邦为君能力评价高低,不仅是一款史盲鉴定器,还是一款明君鉴定器?

    如果是这样,一哥现在就已经颇具明君之能了。

    李玄霸将望远镜递给李世民:“我饿了,先下去吃点肉。”

    李世民兴奋地接过望远镜,十分宝贝地擦了又擦,才小心翼翼放在眼睛上。

    望远镜的镜片是极其稀罕的没有一点杂质的透明水晶。李玄霸也不知道望远镜镜片的具体参数,让匠人磨废了许多珍贵水晶,才终于磨成了一架望远镜。

    李世民现在没打过守城战或者攻城战,和突厥人打仗都是摆开兵马直接冲锋。他总身在军阵中,用不上望远镜,还容易把望远镜摔坏,所以李玄霸不肯把唯一一架望远镜给他。

    以后研究和打造新的望远镜全靠这个样

    品,可不能被毛手毛脚的一哥弄坏。

    李世民只能在不打仗的时候拿着望远镜乱瞅。

    “哇哦,真的有猛将冲出来,不知道是阿玄你说的谁?”李世民惊呼,“真厉害!说不定真的能与叔宝拼几招!”

    秦琼矜持又得意地笑。主公说得对,只能与我拼几招!

    李玄霸一手鹿腿,一手匕首,不敢置信地抬头看着一哥。

    凭什么啊!自己看了这么久都没有猛将冲出来(),一哥刚拿到望远镜就有热闹?自己的运气也太差了!

    李玄霸皱着眉头为难地看着自己手中的鹿腿()[(),最终还是先吃饱了再看。

    唉,没什么好看,完全没什么好看。李玄霸恶狠狠地啃鹿腿。

    在龙舟战场上,单雄信和程咬金两人杀出时,隋军和义军的局势立刻逆转。

    在冷兵器时代,“万人敌”猛将的威胁度非常大。大部分兵卒只要在将领被斩杀时就会逃窜,单雄信和程咬金一出场就砍掉了盔甲最华丽的将领,隋军阵型大乱。

    翟让虽然做决定时常常犹豫不决,但只要他做好了决定就会全力以赴,不会悔改。

    就如在原本时空中,翟让让位给李密后,就从未想过把位置要回来一样。翟让决定了追杀杨广,就带来了自己麾下最勇猛的将领,并亲自上场杀敌。

    王薄见翟让杀出,自己也领着精兵强将从山林杀出。

    他和翟让都知道很快沿途郡县就会派兵来救,他们杀不了杨广。所以他们的目的只是趁着隋军援兵到来前尽可能地制造杀戮。

    魏徵在高处眺望,一旦看到援军到来,就迅速点燃烟火通知他们撤退。

    混乱的厮杀持续了两刻钟,比李世民所预料的时间多了一倍。

    魏徵燃起了烟火,翟让和王薄带人退去,在两岸留下了一地的尸体。

    当援兵到达时,杨广所乘坐的龙舟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只剩下焦黑的残骸。

    原本历史中,江都通守王世充援助洛阳,然后就一直留在洛阳。

    这个时空中,李渊和杨暕迅速击败了杨玄感,王世充还未拉起一支援洛大军战斗就已经结束,所以他仍旧是江都通守。

    听闻杨广要到江都,王世充早早就准备妥当,亲自率兵离开江都来迎接杨广,居然赶在沿途郡县官员前面,最先到达战场。

    王世充心里激动极了。这可是救驾之功,自己以后发达了!怎么也能当个将军吧?

    可惜杨广心头提起的那口气一松,就晕了过去。他没能第一时间在杨广面前表忠心。王世充遗憾不已。

    在王世充的护送下,杨广顺利进入江都城。

    李世民和李玄霸率先潜入江都成,散播不是谣言的传言——皇帝这次下江南,并不是简简单单的游玩,而是放弃大兴洛阳,想要定都江南。

    皇帝不准备回中原、回关陇了!

    杨广的心思有许多聪明的近臣都猜到了,但他们都闭口不言。

    骁果军和大部分大臣将领是不知道杨广心思的。

    杨广自继位后常南巡北巡,从来闲不住。所以虽然在天下大乱时南巡很蠢,将士和大臣大多也以为杨广只是普通昏君般的“贪玩”。他们不知道杨广这次南下,就没想过再回去。

    骁果军不是关中人就是中原人,华夏人自古故土难离,连举家搬迁都难以接受,更别说这些人都是孤身南下,家中亲人都还在北方。

    () 皇帝居然不回去了?那我们怎么办?我们的家人怎么办?

    骁果军拖着疲惫的身躯来到江都,刚被苏醒的杨广训斥了一顿,连治伤的抚慰金都不给,就听到了这个噩耗。

    全军哗然。

    此时,王世充率先提出了原本历史中是裴世矩提出的安抚策略,命令全江都所有适婚女子停止谈婚论嫁,配给随行将士和官员。

    不过裴世矩是建议将江都寡妇和未嫁女子嫁给骁果军将士,而且是严格遵循了婚嫁规矩,虽然是强迫,但也没有引起太大民怨。

    毕竟骁果军将士的地位都不低,对江都寡妇和未婚女子而言也算是良配。至于许多将士在北方已经成家立业,这时候大部分女子是不在乎这一点的。战乱时候,在各地都有妻子多正常?她们也是明媒正娶,还是皇帝下旨,后院的地位又不是争不得。

    因此裴世矩既得到了骁果军的感激,在骁果军叛乱时没有被杀,也没有被江都百姓怨恨,安全地活到了唐朝建立时。

    但王世充可没有裴世矩这么好心,他的举止粗暴许多。

    王世充本就是江都地方长官,他直接挨家挨户搜寻适龄女子配给骁果军将士。什么婚聘之礼完全没有,与其说是娶亲,不如说是给骁果军将士亵|玩。在这途中,常有已成婚妇人被掠夺,还有兵卒借机掳掠。

    原本历史中裴世矩让江都城处处挂上了喜庆的灯笼,敲锣打鼓送新娘出门。不管新娘

    乐不乐意,至少表面上是全城都在办喜事。

    王世充搞得江都城处处怨声载道,哭声震天,不少人家都挂起了白幡。

    女子被强配给骁果军将士后自然也是哭着的,成亲变成强迫,骁果军有个屁的归属感,完全变成了泄|欲。

    裴世矩让骁果军将士重新成家后,骁果军军心稳定了一段时间,至少还未成家的年轻将士想家的心情淡了一些;王世充这一举动,让骁果军更加人心浮动,戾气更加深重。

    裴世矩和一些朝臣实在是看不过去这人间惨剧,连虞世基和裴蕴这两个大奸臣都受不了王世充的恶毒,纷纷劝谏。

    杨广不在乎百姓,但是在乎自己居住的环境。江都城人人哭丧挂白幡,他还怎么享乐?

    于是杨广下旨停止将江都女子强配给骁果军将士,并将原本已经强配的江都女子送还。

    良心未泯的朝臣凑了些钱,给这些女子作补偿。

    还好这时候贞操观念不强,逃回家的女子们只是多了一段不堪回首的记忆,不会太过影响她们今后的生活。

    但骁果军的怨气更重了。

    李世民和李玄霸冷眼旁观了这一幕人间惨剧。

    兵过如篦,这种事在破城的时候时有发生。李世民带兵攻打突厥时,也没把突厥部落的人当人。

    乱世之中,女子向来不是人,是“财物”。

    但见多了,不代表就不会心生触动,也不代表就认可了这件事。

    李世民道:“王世充该死。”

    李玄

    霸道:“我已经让薛收提议王薄,把王世充丢给江都百姓,让江都被他祸害的百姓一人割他一刀。”

    李世民:“……”

    他默默转头看向弟弟。

    李玄霸道:“怎么?”

    李世民收回视线:“没什么。”他只是再次确定,弟弟对百姓的同情心比他更重,有时候心中的戾气也比他更重。

    李世民转移话题:“这场大戏要落幕了?”

    李玄霸道:“该给裴公和虞老师写信,让他找借口离开江都了。正好群臣都催杨广回大兴,杨广为了堵住这些人的嘴,应该会派人回大兴坐镇。”

    李世民道:“让薛收去。他亮出身份,裴公和虞老师就会离开……唉,虞老师不一定会离开。虽然虞世基是大奸臣,却是他的兄长。”

    李玄霸道:“看虞老师自己选择吧。虞世基该死,就算落到我们手中,虞老师求情也没用。”

    李世民点头:“所以还是死在江都更好。”

    双生子就像是一个冷漠的旁观者,看着江都百姓号哭,看着江都百姓人心惶惶,看着江都……偷偷接引义军入城。

    李世民时不时地往李玄霸那里看一眼,然后在李玄霸看过来时迅速收回视线。

    都说慈不掌兵,一个顶尖的谋士,说不定比将领更要抛弃良心。

    挺好的,这样弟弟才能保护好他自己。

    隋大业十一年,杨广到达江都。

    一到江都,杨广就日日笙歌,不理朝政。天下送来的紧急文书全都被他堆在书案上,垒成了一座小山。

    萧皇后委婉劝说,杨广却道“贵贱苦乐,更迭为之,亦复何伤”,又揽镜自照,“好头颈,谁当斫之”。

    萧皇后听杨广自比陈后主,将她比作陈后主的皇后沈后,心中忧惧不安。

    骁果军对杨广怨气极重,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讨论谋逆之事,连密谋都不“密”了。

    萧皇后赶紧派宫女去告知杨广,杨广却杀了宫女。

    萧皇后悄悄向群臣求助,裴世矩接连上奏杨广,就像是苏威当初那样,一改往日作风直言上谏。

    杨广勃然大怒,将裴世矩逐出江都城,一个兵卒都没给他,让他孤身跨越战乱的大地回大兴接待不存在的西域番臣。

    裴世矩已经六十八岁。

    他消瘦得厉害,骑在马上的身姿都佝偻了。

    所有大臣都知道他触怒了杨广,原本与他交好的朝臣都不敢送他,只有虞世南一人前来送行。

    裴世矩道:“你与我一同离开吧。”

    虞世南摇头,送别裴世矩后转身回江都。

    杨广得知虞世南居然敢去送别裴世矩,将虞世南关入了大牢。

    虞世基想要救虞世南,却被虞世南拒绝。

    虞世南冷漠道:“你还是想想如何自救吧。”

    虞世基愤怒地拂袖离去。

    虞世南目送虞世基离开,默默垂泪。

    ……

    “裴公,请上马车。”薛收恭敬道。

    裴世矩疲惫道:“李一郎和李三郎在何处?”

    薛收道:“李一郎李三郎自然在陇右戍边抵御突厥。”

    裴世矩沉默了一会儿,惨然一笑:“当然如此,理应如此,他们可

    是大隋忠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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