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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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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数百军仆不惧生死,猛扑向越军大营。

    近百蛮骑倒伏在营门前,战马的尸体躺在不远处,大多已经烧焦。

    先至的军仆奔向拒马,两三人合力就要移开。尝试数次未果,发现拒马下竟埋设木刺,斜插在泥土中,尖端锋利无比。

    “啊!”

    惨叫声接二连三。

    不断有军仆踩中木刺,草履被刺透,脚掌被当场贯穿。剧痛感袭来,他们站立不稳,抱着伤脚摔倒在地。更多木刺扎入体内,鲜血喷涌,濒死之际的嚎叫惨绝人寰。

    这一幕太过惨烈,纵然是亡命之徒,此刻也不免胆寒。

    越来越多的军仆心生退意,前冲的速度明显减慢。

    公子项察觉到变化,抬起右臂向前方一挥。

    控弦声连成一片,后退的军仆都被射死,横七竖八压倒在一起。

    “后退者死!”

    持刀甲士排成一行,身材高壮魁伟,虎目迥然。手中长刀斜指地面,刀背厚重,刀刃雪冷,锋芒逼人。

    楚人天性洒脱不羁,年少时常扮作游侠四处游荡,动辄拔剑拼杀。由此,国内刑律格外严酷,和越法同出一源,在诸侯国间首屈一指。

    军法尤其酷烈。

    战时临阵脱逃,军仆枭首,甲士重役或绞,氏族夺爵乃至车裂。

    严刑峻法,坚兵利甲,使楚军纵横南境,横扫邻国,成为名副其实的一方霸主。

    公子项决心踏平越军大营,不惜用人命去填,绝不容许有人中途后退。

    军仆不想死在楚甲箭下,只能硬着头皮向前冲。为免被木刺所伤,他们竟以同伴的尸体垫脚,踩着尸体向前,总算搬开第一排拒马。

    看到营外一幕,越军不见惊诧,上至将校下至甲士皆稳如泰山。

    两国边境常起烽火,两军多次交锋,对彼此都很了解。

    这些军仆脸上刺字,分明是楚国的罪人。楚军不会在乎他们的生死。即便都死了,公子项的眉头也不会皱一下。

    “公子,第二排了。”松阳君提醒道。

    “抛石器。”楚煜抬高视线,透过雨幕眺望前方,“一个不留。”

    “诺!”

    松阳君亲自挥动令旗,营内军仆拽动绳索,六架抛石器一并转动,木兜下压,拉至极限向前飞出。

    呼啸声中,巨石接连破风,越过营门砸向营外。

    军仆听到声音,本能抬起头,黑影闯入眼帘,体积越来越大,直至充斥整个视野。

    轰!

    巨石飞落,仿佛陨石坠地,几名军仆被压在石下,当场变成一堆肉泥。

    部分巨石砸出土坑,静止不动,下方涌动血色。部分落地后继续翻滚,不断向军仆碾压过去。

    “救命!”

    “啊!”

    “救命,别抛下我!”

    军仆惊恐万状,一个个吓得魂飞魄散。

    他们大

    叫着转身逃跑(),哪怕被箭射死(),总好过被巨石碾压,落得粉身碎骨。

    呼啸声持续不断,巨石砸向地面,仿佛没有尽头。

    军仆惊恐不已,各自抱头鼠窜,惊慌中互相骀藉。有人未死在石雨下,反而被同伴推倒,当场被踩踏而死。

    “放箭。”公子项声音冰冷,情绪没有丝毫波动。

    控弦声又起,箭矢划过半空撞向落石,大批凿向乱跑的军仆。

    在营前陷入混乱时,数驾战车驰出大军,分两侧直扑越营。

    他们的目标不是营门,而是营地左右的栅栏。

    车上甲士挺起木制短矛,猛掷向横亘的栅栏。矛头改为爪钩,投出后牢牢抓住木料上方,矛身钉入绳索,随战车驰骋向后拖拽,巨力的作用下,一侧栅栏变得岌岌可危。

    “放箭!”

    楚军独辟蹊径,意图从旁侧突入。

    越军从容应对,调动军中弓箭手轮番进行平射,狙杀车前战马。

    楚国战车有伞,加上楚军身披铁甲,射人并不容易。战马则不然。越军擅长使用长弓,战中百不失一。三轮齐射之后,战马全部中箭,接连倒在地上。

    战马摔倒,战车仍去势不减,撞上马身发生侧翻。

    楚甲滚落在地,迅速爬起身,没有一人后退,而是悍不畏死冲上前,抓起脱手的绳索,三两圈绕过腰间,以人力向后拖拽。

    “给我倒!”

    几名楚甲发出暴喝,对飞来的箭矢不闪不避,合力拽倒栅栏。

    吱嘎!

    轰!

    木头分裂,绳索崩断,营地西侧的栅栏终于出现一道缺口。

    楚甲完成使命,带着满身箭矢仰面栽倒,当场气绝身亡。

    “越营已开!”

    战机突现,公子项没有片刻犹豫,立即下令击鼓,全军压上。

    他并非莽撞,而是不计损失。

    他必须获胜,用最快的速度拿下这场战斗,即便是血流成河。

    越军大营内鼓角齐鸣,甲士敲响盾牌,与楚军针锋相对。

    两部撞车被推到大营西侧,牢牢堵住缺口。始终紧闭的营门突然敞开,悬在门上的免战牌掉落,表面覆上泥浆,使字迹变得模糊,再也辨识不清。

    鼓声隆隆,楚军开始逼近。

    越军战车行出大营,隔着残存的拒马与对手遥遥相望。

    为首一辆战车上,楚煜绯服玉冠,玉带缠腰。冠缨垂挂肩头,末端镶嵌珍珠。珠光闪烁,辉映领口金纹,愈显金尊玉贵,昳丽无双。

    见他露面,公子项暂停攻势,同样驾车向前。

    越楚两国同源,如今却成死敌。

    两人隔空相望,同是一身绯色,图腾旗也同为血染,只是一为於菟咆哮,一为睚眦盘踞,凶猛强悍,霸道残佞。

    “楚煜,你兵围邳城,擅起战端,可曾想过如何对上京交代?”公子项先发制人,厉声质问。

    “楚刺杀我父,此

    ()    仇不共戴天!我为父报仇天经地义,何须向上京交代?”楚煜反言相讥,语带嘲讽,“史书有载,楚共公问鼎天子,衅自楚开。若言不敬上京,楚当为先,尔有何立场诘问于我?”

    公子项怒极反笑,不认楚煜的指控:“越侯中毒而死,乃越国太夫人所为。越室杀亲不鲜见,母子相残竟想污蔑于楚,何其可笑!”

    “物证人证俱有,奏疏递送上京,楚国无从抵赖。”楚煜翘起嘴角,抄起架在车上的一杆长戟,直指对面的公子项,“前有设计害威公及宗室百人,今故技重施,猎场行刺我父,还欲杀我。践踏礼法,阴险卑劣,楚之行令人发指,天人共怒!今报亲仇,天理在越!”

    “一派胡言!”猜出这番话的用意,公子项杀心愈重。

    乱楚,恶楚,使楚沦为众矢之的。

    不仅是要楚内乱,更要使楚孤立于南境,这才是对方的最终目的!

    一次或许不成,但五次、十次乃至更多,又将如何?

    楚虽自称蛮夷,屡次视礼法如无物,却从没想过自绝于天下。楚煜之心何其歹毒,观越室诸君,无人能出其右!

    认清对手的可怕,公子项未见怒色,反而愈发冷静。

    流言拦不住,迟早风闻各国。

    楚国必然变得被动。

    既如此,就灭除一切的源头。

    他没有再口头争锋,而起抓紧铁槊,下令全军压上:“活捉公子煜赏百金!”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楚军爆发强烈战意。

    万人摆开阵势,似洪水泛滥,气势汹汹压向越军。

    城头守军见状,在县大夫的带领下打开城门,加入对越军的围剿。

    楚军数量上万,越军只有数千,优势和劣势一目了然。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穿过雨云,在战场上空盘旋,发出尖锐的鸣叫。

    紧接着,苍凉的号角声震碎雨幕,在楚军身后响起。

    公子项顿时一惊,回首望去,只见地平线处黑压压一片。

    马蹄声压过雷鸣,赤红的甲胄刺痛双眼。

    四千越甲风驰电掣,策马奔向战场,敲响楚军的丧钟!

    中计了!

    三字闯入脑海,公子项顿时明悟。

    “公子,越有援,战恐有变。”甘究出言,神情无比凝重。

    “无妨。”公子项扫视众人,朗声一笑,“土鸡瓦狗,不过刀下战功。随我杀!”

    事到如今,双方都没有退路。

    公子项不能败,公子煜何尝不是如此。

    “楚煜,可敢与我一战?!”

    公子项有扛鼎之力,一人当百,拔山盖世。

    他带头撞阵冲军,氏族、甲士紧随其后。高大的战车撞开残存的拒马,直扑营前越军。

    军将勇猛,战不旋踵,则兵卒胆壮,敢于浴血搏杀。

    楚军一分为二,公子项直扑楚煜,甘究和屠岩在左右策应。甘庆欲立功雪耻,率部迎击熊

    罴率领的骑兵。

    战车猛然相撞(),战马嘶鸣()_[((),霎时血光迸溅。

    两支强军相遇,战斗力旗鼓相当,没有步步为营,只有刀剑相抵,血腥拼杀。

    电闪雷鸣,大雨滂沱。

    两万人在雨中搏杀,鲜血染红大地。纵被水流冲刷,猩红未见减淡,反而愈发浓烈。

    万千红痕流淌在战场之上,纵横交错连成一片。从上空俯瞰,好似一张血网铺开,覆盖苍茫大地。

    信鸟盘旋在天空,不断振翅高鸣。

    两军在雨中鏖战,彼此势均力敌,残酷的厮杀不会结束,直至彻底分出胜负。

    战至中途,天际突现红光,在雨中愈显诡异。

    脚下发生震颤,大地开始摇晃。

    战马受惊狂奔,刀锋交错而过,发出铿锵嗡鸣。

    一声巨响,地面猛然下陷,断层错开,犬齿状的裂缝横贯边境。

    “地动!”

    声浪骤起,眨眼攀至顶峰。

    邳城内传出巨响,仅仅数息时间,三面城墙倒塌,房屋成排塌陷。三道地裂贯穿城内,周围一片残垣废墟。

    “公子,危险!”

    “公子快让开!”

    惊呼声同时响起,充斥慌乱和惊恐。

    楚煜和公子项的战车下突现地裂,战马拖拽战车飞奔,险况频生。

    眼看前方道路塌陷,两人果断飞身跳车。不料脚下地块碎裂,两人同时向后一滑,就要落入地裂。

    “公子!”

    望见这一幕,两军同时心生骇然,肝胆俱裂。

    肃州城,晋侯宫内。

    林珩在灯下奏疏,刚刚写下两个字,挽发的玉簪意外滑脱,掉落在桌面,发出一声钝响。

    林珩停下笔,凝视竹简旁的玉簪,突觉一阵心悸。

    他正要拿起玉簪,殿外忽然传来脚步声。马桂推门走入殿内,手上捧着一只信鸟,鸟背上是从南境送回的密信。

    “君上,庸呈密报。”

    林珩接过信鸟,解下鸟背上的木管,取出一张白绢。

    绢上仅有七个字:越楚发兵,战于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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