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少年心性
当转身的时候，被某种东西穿透腹部的瞬间，还并不觉得疼。
只是低头看见被鲜血染红的小狐狸，它那双因恐惧而猛然紧缩的红色瞳孔，还有刺耳尖叫。
微生明玉才发觉，原来被桃木锥刺穿，是这么疼。
流不尽的鲜血很快成了一滩血泊，他踉跄地撑着身体，转身看向那行凶之人。
男人双目已经猩红，浑身散发着诡异的黑气，是他的大伯，此刻却如此陌生。
呼吸在加快，耳边萦绕着小狐狸迫切的声音，它在催促自己赶紧逃命。
但少年只是杵在原地，眼神黯然，发白的唇角动了动:“为什么？”
少年心中固有广阔山河，也抵不过至亲之人这一击。
他的眼神太过破碎，林方知的神智才有了一点清醒，看向满地的血泊，和自己手中那柄凶器。
用他当年所创的法器，对付他。
林方知慌乱地后退几步，颤抖地说:“不，不是我，我没想杀你。”
是他心中的恶魔，被放出来了，一定是的。
但看到少年流不尽的鲜血，林方知清明的眼神又见了猩红，再一出声邪魅尽显:“什么为什么？你跟妖精为伍，该死！”
再出手已是剑影对峙，周边剑花飞闪，快的只能看见残影，还有……遍地的残花。
……
秦无拘弱小的身体被提在空中时，还以为自己已经要迎接死亡。
此时，林方知的眼神逐渐恢复清明，一双血手突然握住了他的手臂。
少年满身血迹，依旧执着地说:“大伯，放他走。”
被桃木锥所伤已是强弩之末，何况其中还被淬了毒，他已是将死之人，林方知下意识后退几步，心里就想逃避。
“你……我，我确实没想杀你。”
但事已至此，少年不得不死，事情一旦败露，恐怕正道也难以容下自己。
似乎早已看出了他的想法，少年喘着气承诺道:“你放心，只要你肯放他一命，我不会泄露出去。”
无言中，男人已经拂袖离去，带起满地的残花飘落，混杂在血泊之中。
林方知了解少年的纯善本性，就算真的发出什么传信回去，也会被他一一拦截。
那个位置，注定只能是他的。
……
感受到脸上的温度，微生明玉掀开了眼，看到的是一个唇红齿白的小少年，一双大眼睛眼泪汪汪。
秦无拘颤巍巍地用手捂住他血流不止的伤口，但这血却怎么也止不住，只能红着眼眶，“伤口，伤口怎么止不住血啊。”
“没用的，那法器是我年少时所作，一旦被刺中……，何况他还淬了至毒。”微生明玉对着他安抚地笑了笑。
“你快逃吧，逃回狐族，不要跟别人说你见过我。”
他轻咳出几丝血沫，说:“我……万里山川我还没有看完，长江故里也只是……听闻。”
“那把天下第一的宝剑，终究……还是没能拿到。”
不甘心啊，若是能活着，又有谁愿意死。
他又咳出血沫，清亮的眼眸渐渐迷离。
“自小成才，不负亲友，不负家族，不负荣光，我这一生……也算是扬名立万了……”
少年本就容色艳丽，白玉般的面容因为沾染了血迹，带着凌乱又破碎的美感，又像是回光返照般。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我这一生，杀了太多妖怪了，你说……他们会不会变成鬼来找我索命？”
我……怕啊……
我怕鬼啊……
最后一丝气息隐于天地间，微生世家那名意气风发的天之骄子也一起消失了。
秦无拘神情木讷，喉咙干哑的难以开口。
良久，一滴滴泪珠垂至泥地里，他像是大梦初醒，抬手哆哆嗦嗦地给少年擦拭着身上的伤口。
但那伤口，似乎有流不尽的鲜血，很快染红了这片土地。
不该这样的，他不该这样死的，他要么在战场里厮杀而死，要么在与大妖中决斗而死，怎么会……怎么会被至亲背刺惨死。
他才未满及冠啊，他怎么能死。
“醒醒，臭道士。”
……
当消息传至微生道家时，那位平时对着儿子声色俱厉的父亲，第一次在旁人面前落下了泪。
“吾儿明玉……正当少年，怎能忍心离我而去。”微生知著恸哭了起来。
然林方知作为唯一目击证人，也是重伤昏迷。
醒转之后不过几句颠倒黑白的话，这位痛失爱子的父亲，也当即迷了心。
有苏狐族，从此沦为正道所唾弃，成片的道门汇聚一堂，商讨除掉这个心腹大患。
＊
风声传到了京城，宰相府内。
清俊青年倚靠在窗前，目光空寂而黯然。
他那还未及冠的师兄啊，死于春花灿烂的季节，平生所求，不过问心无愧。
＊
无边沙漠的边关，这里沙尘飞扬，战马快捷一收到，青年将军本来沉稳的步伐也乱了。
他一拳挥舞在地，信件也被撕的粉碎，隐约还能听到声音:“胡扯！明玉那贱人贯会戏弄人，说不定又是哪里编造的……”
声音隐在沙尘中，随着风尽数飘散。
＊
临元三年春，巍峨的琉璃宫殿外，是密密麻麻身穿道袍的子弟，为首的英俊男子虽样貌年轻，却已是满头白发。
丧子之痛，终身泣咽。
微生知著手中一柄银色长剑已经蓄势待发，对下殿内朗声道:“有苏长老，还有何要解释？”
从中传出悲哀又无力的话:“天要亡我狐族，我们也无话可说。”
微生知著目光决绝，手持着剑指向前方:“那就——，杀！”
……连天的刀光剑影仿佛要遮天蔽日，空气中飘散出越来越浓重的血气。
这是一场人界与妖界的正式宣战，也只是一场战火的开端。
直到一道童稚的声音出现，意外地叫停了所有人。
白衣女子亭亭玉立，雪肤如瓷，好一位绝丽佳人，怀中抱着一个同样玉雪可爱的小少年。
孤身前来，从两人刻意露出的白色耳朵，已经有不少人猜到了他们的身份。
“是那个魅魔！”
“苍生牌说不定就在他们身上。”
近来蓬莱仙主失踪一事，已经逐渐在各地传开，没有谁再想维持所谓的秩序，世间已然大乱。
对于他们的闲言碎语，秦芙儿充耳不闻，只是甩出了一块留影石。
上面的影像是一个个画面，从那艳丽少年受了重伤开始，再到与男人打斗，而后一直持续到死亡。
画面清晰可见，就连血迹都如此真实。
留影石这种奇物在这个年代并不常见，就连林方知也不曾料到，小狐狸会存有这招。
一步错，步步错。
场中哗然声四起，而后是从微生知著口中爆发的怒吼。
不仅是欺骗，而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明玉在死亡之前的无助。
至亲背叛，在年仅19的少年身上，留下了此生不可磨灭的痛苦。
身为父亲，他失责再三，这一次必定要让那小人加倍偿还。
此时的林方知还在家族内养伤，还不知道即将迎接他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