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半山孤影衔满月谁知千岛曾是山
半山孤影
乌石塘前桔香残，夜阑云浅把酒谈。
半山孤影衔满月，谁知千岛曾是山。
走进灰色的民国时代建筑，李夜阑满怀抱负，对这份工作十分期待。在地质的山海中，她终于可以施展拳脚，实现理想。她以笔试面试第一名的成绩考入了这个研究所，不论是讲ppt，还是流利的英语，都赢得了考官的青睐。
“你们好，我叫李夜阑！”她刚走进办公室，和几位先到的前辈打了招呼。可她温柔甜美的声音转眼石沉大海，杳无回音。一个中年女性，五十岁上下，穿着深灰色套装，正在忙着整理桌上的文件。另一个年轻些，三十岁左右，戴着金丝眼镜，穿着碎花连衣裙，正在抹桌子。她俩对夜阑的存在视若无睹，自顾自做自己的事情。
“你就是李夜阑吧！”一个戴着眼镜的帅小伙一进门便认出她来。
“是的，你是？哦，你是那个面试英语的考官！”夜阑迟疑了一下，立马开心地说。
“哎呀，什么考官！就是让我们去帮忙的。你的口语可是让我刮目相看啊！”
“没什么啦！对了，怎么称呼您？”
“别您啊您的！叫我陈陌。”他微笑着，浓浓的眉毛下一双大眼睛含情脉脉地望着夜阑。夜阑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走向靠窗的一张桌子。陈陌就坐在她的对面。他们被分在了一个项目组，六合冶山铁矿找矿项目。
途径两个多小时的周转，来到江苏与安徽的交界——冶山铁矿区。冶山铁矿是个拥有几十年历史的老矿区，办公楼依旧是五六十年代的样子。矿区的人很豪爽，也很热情。徐部长告诉他们：“我们矿山的人最爱喝酒，只要不工作，都会喝点小酒。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常年在井下作业，晒不到阳光，身体、关节都不好，上来就喜欢喝点酒暖暖。”
南京冶山地区自西周起即为采铜炼铁之地，已有3000年历史。汉时吴王刘濞在此铸钱，今天仍遗留有当年的矿坑。解放后，当地政府1957年开始建矿，主要开采铁矿。历经50多年不间断开采，浅表矿石开采殆尽，保有资源量仅能服务矿山2年，面临资源危机。经历了半个多世纪风风雨雨的老矿区将何去何从，数千号人的饭碗问题将如何解决，因矿区而存在的冶山镇是否会名存实亡？这一系列问题都引起了地质工作者的关注。因此，在其矿山的深部与周边、矿山外围地区寻找新的矿产资源，迫在眉睫。
刘工是项目负责，04年就来到这里，一直一个人工作至今，管着几台钻机，几年来便和这里的上上下下都混得很熟。正值学校开学，他给这里的孩子们买了新书包。夜阑和陈陌两个就跟着何工学习怎样编录岩心、野外地质填图、下井编录坑道。
早上五点半起床后，他们便背上地质包，沿着山路往上爬。他们走很远赶上第一班公车，去工地跟化探人员汇合。由于人手不够，他们要帮化探人员扛样品，夜阑也不例外。在野外，女的都当男的使。虽已至立秋，但天仍很热，不仅要顶着大太阳，还要披荆斩棘。山上没一点路，都是在小灌木丛里钻，钻一个小时，才能前进100m左右。四周都是带刺的小灌木，夜阑隔着两层裤子都被扎透了。陈陌买了套迷彩服，衣服表面全给刺刮得起毛了。他们特意带了个镰刀，可是灌木丛太多了，砍不过来，只能用身体硬钻。有些山坡太陡，如果没有小树、灌木什么的，根本没法下山。刘工在下一个陡崖的时候摔了下来，腿上摔破皮了，手也划伤了。最惊险的是，草丛中忽见一条蛇，他们仨咬不过蛇，撒腿就跑。
“其实，我还挺喜欢吃椒盐霸王蛇的！”夜阑气喘吁吁地调侃道。
“中午没有荤菜，烧个蛇汤也不错啊！”陈陌拿出地质锤，向着身后敲了两下。
“你们别做梦了！赶紧吃点馒头好继续赶路吧。”刘工坐在草地上，翻出地质包里的干粮。
半天区测跑路线个个都累瘫了，馒头榨菜成了人间美味。刘工有高血压，吃完药，又继续上路。
转过几道弯，终于到了山顶的钻孔。这个孔封好水泥，又重新往下打。刘工很着急，跟机长商量着施工方法。一辆大卡车下山，扬起漫天的沙尘，路边的树啊小草都变成了灰色。
山上更深处，另一个钻孔就要开工，那是夜阑他们加了一个星期班，通过物探和地质解释，与专家组一起商讨，最终布的孔位。那时刘工让夜阑用最原始的投点法，将物探化探数据一个个在地图上丈量后再画点。夜阑画了几个，发现以这样的速度投数百个点那简直要熬几个通宵都不够。
“陈工，这样投点是不是太慢了？现在都是数字化时代了，怎么还用这么原始的方法？”夜阑看着伏案工作的陈陌说。
“没办法，刘工年纪大了，他一直用的这个老方法。”陈陌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肯定有更好的办法快速投点。mapgis好像就可以吧？”
“好像是可以。”
“我来试试看。”夜阑胸有成竹地打开电脑。由于刚学会mapgis，有些操作还不太熟练，于是她又打电话给身为地球物理研究院院长的老爸。
“爸，我想请教下你们院负责地球物理的专家，关于数据投点有一些问题。”
“哦，看着你长大的张叔叔不就是嘛！你直接问他吧！”
夜阑立马拨通张叔叔的电话，正在加班的张叔叔一听是夜阑，十分惊喜。
“没想到你也走入我们地质这个行业啦！真是冥冥中天注定，子承父业啦！”张叔叔热情地分享了他的经验。
“太好了！和我想的一样，果然可以数据拉表一秒钟就能投完几百个点！谢谢张叔叔！”夜阑兴奋地喊起来。打完电话，她就开始整理投点的数据了，一个晚上就把所有的点投完了。
第二天，刘工一到单位，夜阑就把投好点的地图给他看。“哟，几天的工作量一个晚上就做完了？”刘工惊讶地问。
“我用mapgis投的，所以很快。”
“果然是年轻人啊，思想就是现代化！”
“没啥啦，我也请教了别的单位的老专家。以后还是要多向老同志学习！”
此后，刘工见人就夸：“夜阑工作效率真是高啊，做什么都又快又好！”
他们顺着新挖的泥泞山路往里走，远远听见推土机的嗡嗡声。过几天，第三个钻孔就要开工了。
如今，山上和坑道三个钻孔同时工作着，每天上山都有些新收获。新取上来的岩心，有鲜艳的绿色蛇纹石化白云石大理岩，有灰色的闪长玢岩，还有金闪闪的黄铁矿等等。这些都是之前在学校没有看到过的。拿着放大镜，识别斑状结构，辨别斑晶的成分，观察构造特征，这都让夜阑学到很多。更令人兴奋的便是吸引着吸铁石的磁铁矿了，团块状、星点状的磁铁矿证实了物探cr法的可行性。
很快到了中秋。为了这个濒临资源枯竭的矿山，为了矿山好几千号人的生存，刘工、夜阑、陈陌放弃了中秋和家人团圆。还有千千万万的地质人，继续在矿山深部寻寻觅觅。去年十一长假，陈陌都是在仑山渡过的。
中秋夜，他们刚从山上下来，刘工便亲自下厨做饭。这让两个年轻人自愧弗如。
“刘工做的菜真好吃！”夜阑一边夹着肉一边说，还掏出随身携带的大饼。
“同样都是圆的，充当月饼吧！”陈陌也掏出个大饼，就着菜啃了一大口。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刘工习惯了这样在山上过节，与山为伴大概是他一生的写照。
晚上，夜阑抬头望望满月，又低下头继续伏案编写钻孔记录、画钻孔柱状图。陈陌忙着做采样条、数据电子化等。刘工继续编写钻孔设计书。
矿山的生活一天天就这样过去，偶尔也会泛起涟漪。因为他们找到了新的矿点！一年来的辛苦终于没有白费，3025万吨铁矿，潜在价值121亿元，他们将矿山服务年限延长了5年。
六合冶山危机矿山项目顺利结题了。夜阑又被分配到同办公室的孙博和杨工的澳洲找矿项目组。那个年轻的就是孙博，是吉林大学的博士。年长的就是杨工，由于快到退休年龄，也就做做室内工作。
“夜阑啊，你好好把握这个项目，这是我们所第一个海外项目。要是设计通过了，你可以当项目负责。”所长语重心长地跟夜阑说，很是器重她的样子。
“好的，没问题！”
“对了，过几天澳洲矿老板要来，你负责去接站招待哦。我们所就你英语最流利了。”
于是，夜阑马不停蹄地开始搜寻各方面资料，什么地质背景啊，野外路线啊，参考了很多英文文献，用英文做了个方案设计的ppt。
在火车站，夜阑举着牌子等待着远从澳洲到访的矿山老板。
“weletonanjing！”夜阑一眼辨认出tom，在人群中金发碧眼十分扎眼，和照片上差不多。
一路上，他们攀谈起来。tom说澳大利亚野外非常辛苦，大部分地区都是无人区，常有蚊虫叮咬，气候也十分极端，温差很大。夜阑倒觉得这都不是问题，没有人为破坏的大自然才更加瑰丽动人。
汇报很成功，tom对这位侃侃而谈的小姑娘十分钦佩。接下来所长和几个领导与tom一起共进晚餐，夜阑又充当了翻译。
“ihereabouttomorrowisyourbirthday,sohappybirthdayahead”夜阑提前了解了关于tom的背景资料，得知第二天就是他的生日。
“ohthankyousomuch!you\"resosweet!cheers!”tom开心地举起酒杯，与大家干杯。
然而，最终夜阑并没有成为澳洲的项目负责，因为孙博的老公认识厅里的副厅长，找了关系说情，让孙博当了负责人。夜阑就此退出澳洲项目。
“你说这是不是太不公平了！你辛辛苦苦做的设计工作，怎么就拱手让人了？”陈陌趁办公室就他俩时，偷偷压低声音说。
“没事，都是工作嘛！”夜阑嘴上这么说，心里还是有点不是滋味儿。
“不过你到哪都能干好，云南项目虽说很辛苦，但也能出成果。”
“嗯，我们一起努力！哎，听说年底所里要搞春晚，咱们要不演个小品啊？”夜阑一直很喜欢表演，总想着排个节目。
“好啊！叫上小关，咱仨演个地质人的小品。”
“我就是这么想的，这几天我一直在想剧本呢！”夜阑其实写好了一个本子，一直不好意思拿出来。
“写好了我们一起排练排练啊！”
年底，聚光灯下的舞台，夜阑穿着紫色的抹胸礼服裙，戴着碎钻小皇冠，与穿着黑色西装的陈陌缓缓从幕后走到舞台中央。
“时空转换，岁月更替。十年拼搏，十年巨变，我们在中华大地上巍然屹立！”
“冬去春来，几世轮回。十年宏图，十年挑战，我们将续写地质史册崭新的篇章！”
当夜阑一开口，台下一片哗然。
“这是哪个小姑娘啊？主持得不错！”
“谈吐很有气势啊！”
“长得也漂亮！”
后台，夜阑换上一套又一套礼服，有条不紊地上台下场，主持、串词。当轮到自己的小品节目时，夜阑赶紧换上一身破旧的野外工作服，和陈陌、小关上场了。
“远看像逃荒的，近看像拾破烂的，仔细看原来是个搞地质的！”小关第一句台词就说得台下哄堂大笑。
这个小品是讲一个地质工作者在野外丛山中，突然穿越了几个朝代的搞笑故事。从日啖荔枝三百颗的杨贵妃，到与许仙开药铺救人的白娘子，再到与徐志摩、梁思成纠葛的林徽因，夜阑扮演的女主角最终还是穿越回来选择做一个地质工作者。
台下的领导和职工看着，笑着，眼里噙着泪。
“虽然我们无法阻拦时间的流逝，但是我们可以主宰自己的未来。”
“万千祝福在这充满喜悦的节日里，串成一首诗、组成一曲旋律、绘成璀璨的未来。”
“伴随着冬日圣洁的白雪，春天已经来到我们身旁。”
“伴随着冬日温暖的阳光，新年染红了我们快乐的生活。”
单位“春晚”落下帷幕，新年悄然而至。新的一年，新的征程，夜阑满怀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