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十九金龙 这就叫我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人来人往的厅堂里,八娘娘不住地搓着手，来回踱步，时不时停下脚步，指使着忙碌的宫娥：“哎哎哎,手脚轻些,别搬坏了我的东西。”
“这个也一起拿上，我之后要用。”
“哎呀,你们怎么这么笨！那个不是我的,不用拿了,丢掉,都丢掉！”
她哼了一声：“娘娘我啊，这次算是一飞冲天了。你们呢，也给我小心伺候着。伺候得好了，我自然有赏,而且赏得比起之前那个,只会多，不会少。但你们要是胆敢敷衍我嘛……”
她用手指一个一个地点过去：“都仔细着你们的皮！”
宫娥们瑟瑟发抖，都连忙福身：“娘娘赎罪。”
看见宫娥们畏缩的模样,八娘娘十分得意。
往常看那贱人颐指气使,一呼百应的时候,她就觉得十分羡慕,心想，要是有朝一日自己也能这样,该有多爽？
如今她自己也拥有了宠妃待遇,才知道，这是真的爽！
八娘娘在心里暗暗后悔——早知今日，她早几千年就该杀了那贱人。
不过,如今杀她，倒也不晚。自己还年轻，还有几千年、几万年的时间，来享受这做宠妃的荣耀。
就算龙王死了也不怕，她还能当太妃娘娘——哦不，如果自己生下了龙子，说不定还能当太后呢！
这尊荣本该是属于那贱人和小九儿的，现在却全由自己一个人享受了。
活该，谁叫她们死了呢！
她正美滋滋地畅想着搬回主殿后要如何痴缠龙王，如何为自己邀赏，如何诞育龙子，如何在龙王死后搬弄权柄，踩在所有人的头顶上，做这龙宫里最尊贵、最有权势的女人，忽然听得有人在背后叫了她一声。
“娘娘？”
八娘娘带着笑意转头，脸上依旧残留着幻想出来的得意。
看见来人后，她笑得更开怀了。
“贵客！”
她三两步上前，拉住刚刚踏进门槛的兰青青：“贵客，您怎么过来了？”
八娘娘环视一周，有些歉意地道：“我这正在搬家，乱七八糟，也没什么好拿来招待你的。”
兰青青微笑着摇摇头：“我此番前来，只是想找你简单说两句话，话说完了，我就走，你不必招待我，连茶水也不必给我喝。”
“这怎么能行呢？”
八娘娘连连摆手：“若非贵客，我焉有今日？”
她转头叫住一个穿着茜色衣裙的宫娥：“喂，你，对，就你。”
“你去那边那个箱子里找找，看还有没有花茶。有的话，就泡一壶来，请贵客喝。”
宫娥有些奇怪地抬起了头，心想，娘娘，刚刚不是您说，那个箱子里的东西都要扔掉么？
拿着要扔掉的东西招待贵客，是不是有些不好？
但她也并非没有眼力——这位娘娘刚刚得宠，正是气焰最旺的时候，很不该去触她的霉头。
她说什么，自己照办就是了。
唉，就是可惜了这位贵客喽，难得上门一回，喝到的茶水居然还是没人要的垃圾。
兰青青见那宫娥神色有异，自然知道这花茶有问题。
但没关系，她这次前来，也不是为了喝茶的。
“对了，”八娘娘引着兰青青坐到茶桌前，好奇地向外张望：“那位仙君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他来了。”
兰青青说：“就在门外。”
八娘娘听言，立刻就要起身：“真是罪过，怎么能让仙君等在门外？快请他进来一起喝茶……”
“不必了，”兰青青摆摆手：“是我请他在门外等我的。”
“接下来，我要和你说的事，不宜叫他听见。”
八娘娘一愣，慢慢坐下身，双手拧着裙角，勉强扯出个笑来：“贵客说的是哪里的话？咱们两人之间，难道还能说些什么见不得人的话吗？”
兰青青挑了挑眉：“你要这样说的话，那我也不避讳了。这就请仙君进来，让他给咱们接下来的谈话做个见证吧。”
“哎哎哎，别别别！”
八娘娘连忙拉住兰青青，赔笑道：“贵客，我说笑呢，说笑呢。”
她对四下忙碌的宫娥们挥了挥手：“我和贵客有些私房话要说，你们都退下吧。”
宫娥们也都生怕听见这位贵主的隐秘，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行礼之后，争先恐后地出了门去。
凤君原本百无聊赖地等在门外，见宫娥们出来，立刻向旁边让了让。
这方小院原本就狭窄逼仄，他这一让，就从廊下让到了花园里。
感觉身后碰到了什么东西，凤君回头一看，发现是一丛险些被自己碰歪的花儿。
看到那纤细的花枝，卷曲的叶片，他知道，这是一丛昙花。
这丛昙花茎秆高而直，叶片浓绿肥厚，一看就是被常年好好地打理着的。
不过，在被他碰到之前，这丛昙花就已经被人碰到过，根须都暴露了出来。
看来，就算它曾经被主人捧在手心里百般呵护，如今也已经失宠，再也没人看顾它了。
凤君伸出手去，拢了拢昙花根部的土，将它仔细扶正。
“看来，八娘娘这次得道升天，却不打算带你回宫。”
“罪过啊。”
八娘娘抓着裙角，有些坐立难安。
这凡人都知道了些什么？又要借此机会做些什么？
她自问自己问心无愧……呃，倒也不是那么的无愧。
哎呀，真烦！
她暗暗咬着嘴唇，负气一般地想，自己刚刚成为炙手可热的宠妃，要搬回正殿，正是一帆风顺的时候，这凡人却偏要出来，说些云里雾里的话膈应人，想想就令人讨厌。
要是能让她去死就好了。
这个想法刚刚冒出来，八娘娘就被它吓了一跳。
从理智上，她知道，仅仅因为对方令自己觉得讨厌，就想要杀掉对方，这是不道德、不正确，甚至是有伤天理的。
但是，抛开所有道德、天理的枷锁，仅仅自问内心的话，她却突然发现，如果能让这个凡人去死，的确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她死了，自然就不会在这个大喜的日子来给自己添堵，而且从今往后都不会再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报应？报应绝不会有，自己刚刚杀了那贱人，不仅没有得到报应，反而借此一飞冲天了。
轮到这个凡人，也一样。
自己杀了她，也不会有任何报应。就算被人抓了现行，到时候，也像杀那贱人的时候一样，编造一些不得已的理由，总会被人信服的，连一天的苦役都不必受，当场就能被赦免。
思绪转了个来回，杀人竟然成为了最优解。
一劳永逸，永绝后患。驾轻就熟，效果拔群。
放在从前，她是从来不敢起这种念头的。
杀过一次人后，反而什么都不顾忌了。
兴许这就是一回生二回熟吧。
可惜啊。
八娘娘遗憾地叹了口气。
可惜那个仙君就守在门外。
她就算再自大，也不会认为自己可以再一次地在那位仙君面前杀人灭口。
上一次，是天时地利人和都站在自己这边，自己才能得手的——天时，龙王和那贱人的注意力都在彼此身上，没有看到她的动作；地利，自己站在这凡人身后，冲上前去时，仙君生怕这凡人被自己的剑锋所伤，第一时间选择拉开这个凡人，而不是阻止自己；人和，自己的原形是海蛇，纤巧轻盈，动作灵敏，只需抓住一瞬间的破绽，就能取人性命。
现在可不行啦。自己手上已有一条人命，仙君想必正在门外戒备着呢，就算自己动作再快，难道还能快得过天上的仙法吗？
就在八娘娘遗憾地放弃了杀人的打算后，茜色衣裙的宫娥端着泡好的花茶回来了。
放下茶具后，她立刻就被八娘娘挥手赶走。
“去去去，一边去，别碍着我们说话。”
宫娥福身出门，不可见的暗处，她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了下来，暗暗啐了一口。
“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七娘娘在时，你也不过和我一样，像一条摇尾乞怜的哈巴狗。如今得势便猖狂了，忘了自己当奴才的时日！”
“我也比你不差什么。等我也当了娘娘，叫你尝尝我的手段！”
这宫娥长得倒很漂亮。
兰青青心想。
比起她此番见过的七、八、九三位娘娘，毫不逊色，甚至犹有过之。
神仙妖鬼里果然多出美人，比凡人里出美人的概率大多了。
她揭开宫娥端上来的茶盏，惊讶地挑了挑眉：“哦，原来是这种花茶，真是巧得很。”
茶盏里，静静地盛开着一朵花瓣繁复的昙花，隔着晃动的水雾，无言地与她对视。
“什么花？”
八娘娘好奇地探头，随即会意地笑了：“不过是一朵普普通通的花儿罢了。贵客，你身在凡间，或许有所不知，我们龙宫风水好，这种花儿随处可见。不像凡间，将之视若珍宝。”
兰青青笑着摇了摇头：“我说的巧，可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
“——八娘娘，这就是你花园中唯一一丛昙花制成的花茶。根据你在淇水厅的说法，七娘娘拿着帕子来找九娘娘密谈的当晚，你就是为了照料这丛昙花，才未曾休息，‘凑巧’听到了她们二人的谈话。”
因此，她才亲眼见证七娘娘诓骗了九娘娘，利用她的生命为自己除掉敌人，从而义愤填膺，亲手杀死七娘娘，为她的“小九儿”报仇雪恨。
八娘娘手指一颤：“哦？是、是么？呵呵，我园子里花草繁茂，一时间竟没认出来。”
“正如贵客所言，巧，实在太巧了。”
“更巧的，还在后头。”
兰青青点了点茶盏的边缘：“由于家学渊源，我对花卉有那么一点了解。”
小学的时候老师布置家庭作业，让家长带着小朋友们去参观植物园。兰雅茹女士忙得昏天黑地，回家之后就往沙发上一倒，任凭兰青青怎么拉扯都不肯陪她出门。
被她锲而不舍地拉扯几次后，兰雅茹女士投降了，在沙发上翻了个面儿，语气闷闷地说，妈妈不能陪你参观植物园，妈妈给你买一个植物园，你自己去参观，好不好？
正在上小学的兰青青大受震撼，回过神来时，自己名下已经多了几家植物园和配套的研究所。
因为这层关系，她自认对于植物还是有所了解的。
“凡人喜好培育不同种类的花卉，每培育出一种，就会给它取个新名儿。几千年下来，规□□雅的名儿，如紫凤仙、粉西施之类的，都被用尽了。新出的品种，起的名字，那叫一个千奇百怪。好比是万卷书、赵十四之类的……你能想象，这是花的名字么？”
她的上一个委托人，姓赵名十四，其实并不是因为她在家中排行十四，而是她原形的那种花儿，就叫“赵十四”。
“巧得很，”兰青青又敲了敲茶盏的边缘：“这种昙花，叫做‘十九金龙’。”
“很怪的名字，对吧？但却有些应景，以至于我第一次见它时，就以为这是九娘娘的花儿。”
“毕竟，她的女儿就排行十九，原形也是一条金龙。她不在女儿身边，养一盆花儿睹物思人，也是很正常的，对吧？”
“但是，八娘娘，你却说这是你的花，这就叫我有些摸不着头脑了。”：，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