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半人半鬼的慕白颠簸在半空中,脑袋也跟着一晃一晃,晕成了浆糊。
他晕乎乎地叫水鬼停一下,水鬼堪堪刹住车,将他放下来,紧张问他: “您怎么了”慕白扶着树干,苦着脸说自己晕得厉害。
水鬼立马咬牙道: “这鸟人手段实在是阴毒!”
&34;少爷以后切莫再去了。&34;
“我们换人吸阳气罢,大不了往后我出去多赚点香火给少爷……”
头晕目眩的慕白下意识点了点头,但过了一会,他似乎是觉得自己听错了,懵然地望着水鬼:“你刚才叫我什么”
向来面瘫着脸的水鬼神色肃穆道: “少爷啊。”慕白错愕至极,他扭头望了望四周,以为还有其他的鬼。但万籁俱寂,黑漆漆的林子里就只有他们两只鬼。水鬼也跟着他扭头看四周,同他道: “少爷在找什么”慕白朝他招了招手。
水鬼听话地走了过去。
慕白扒拉着水鬼的头发,试图在脑袋上找到伤处,来佐证面前鬼摔坏了脑子。
但扒拉了好一阵,慕白也没在水鬼脑袋上发现伤处,他愣愣然喃喃道: &34;没摔坏脑子啊……&34;水鬼面瘫着脸,说自己没摔坏脑子,只是记起了生前的事情。
他望着面前的少年: “我打小同少爷一块长大,是少爷身边的随从。”
“我的名字还是少爷给我起的。”
慕白依旧是愣然的神色。
水鬼稍稍抿了抿唇,低声道: “我小时候是个叫花子,少爷还记得吗”他自小便无父无母,在长街上靠乞讨度日,最难捱的便是冬日。
霜雪覆满长街,年幼的他连一件避寒的冬衣都没有,饥寒交迫,发了高热也只能蜷缩在墙角等死。但菩萨怜悯。
他等来他家少爷。
他家年幼时的少爷生得圆滚,裹着厚厚的冬衣,手里攥着一把生米,巴巴地跟在冬日里的麻雀身后,想喂麻雀。
冬日里的麻雀一蹦一跳蹿到墙角。
年幼时的小少爷跟着麻雀跑着,脑袋上的虎头帽摇摇晃晃,身后一群下人跟着小少爷跑着。
小少爷见着了墙角里的小孩,同他一般年纪,脸烧得通红,浑身滚烫,瘦得不成人形,蜷缩在墙角喃喃说饿。
/>幼时的小少爷愣了一会,便蹲了下来,将手里喂麻雀的生米要给那小孩吃。身后的下人哎呦哎呦地叫了起来,哭笑不得喊道: “生的——生的——”&34;小少爷哟,那是生的,喂不得——&34;
他被慕家的下人带回慕家,又得知是小少爷抱着夫人的腿,眼泪汪汪地缠了又缠,夫人才同意留他在身边。
大抵是第一次喂了他生米,他家小少爷从此以后就阿生阿生地叫着他。
他同他家少爷同岁,一同长大。少爷读书,他便练武,方便偷溜出去给他家少爷买话本。
大抵是习武师傅看出他天赋难得,也不藏私,将所学都交付给他,并问他学武的是为了什么。
已经将习武师傅毕生所学学得差不多的阿生面瘫着脸说: “为了带我家少爷出去玩。”
慕家看下人众多,巡视起来连只苍蝇都难飞进来。
他习了武,不仅能带他家少爷偷溜出去,还能赶在天黑之前溜回来。
神不知鬼不觉的,他家少爷也不会被夫人揍得屁股开花。
两人经常跟偷鸡摸狗一样偷偷溜出去买话本看杂耍。
水鬼将这些说给面前的慕白听,希望面前人能够记起一星半点。
慕白却是记不起来,只摇头茫然道: “不记得。”
&34;你是不是记错了&34;
水鬼面瘫着脸道: “没记错。”
&34;少爷你五岁尿床那年把被单藏在……&34;
小鬼臊得耳根子通红,跟踩到尾巴的猫一样立马跳起来捂住水鬼的嘴: “我记得我记得……”
当年他把被单埋到了地底下。
知道这件事的恐怕只有老天爷跟土地公。
哦。
还有一个阿生。
慕白蹲在地上,抓了一把头发,对水鬼的话信了八九分。
他只记得自己生前的些许记忆,阿生看样子却记得不少。
慕白带着点紧张问水鬼: “你既然记得那么多,那你记不记得自己死前的执念是什么”孤魂野鬼完成了生前执念,便能转世投胎。
水鬼一顿,摇了摇头: “我只记得跟您生前的事,没能记起死前的执念。
”慕白挠了挠脸,心想也是。
阿生若是知道自己死前的执念,恐怕这会都完成执念,转世投胎了。
他安慰道: “不打紧,我们从前都找了那么久都找不到,如今记起了生前的事,说不定哪天就想起来了。&34;
阿生同他一起蹲在地上,看着他半人半鬼的模样,担忧问道: &34;少爷如今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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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成了这样&34;“是不是那鸟人做的”
慕白咳了咳,将这段时间遭遇的事说从头说给面前人听。
他刚说到前些日子自己已经打算对阎鹤负责,还说自己抄了经书向慕家的祖宗赔罪时,水鬼已经快气昏了头。
&34;这如何能使得!&34;
&34;少夫人怎么可能会是那种鸟人!&34;
慕白心虚地想说自己还没说完,就听到气昏了头的水鬼道: “不可能——”&34;绝对不可能——&34;
&34;脚这般大,如何能做少夫人&34;
看着水鬼暴走一般在林子里走来走去,气得比恶鬼还要凶上几分: “更何况还是男子!他这是想您同他断袖!&34;
&34;这种事简直就是伤风败俗!&34;
慕白挠了挠脸,同他小声道: “我的曾曾曾孙也是断袖。”“阿生,我感觉我好像也有点断袖。”
水鬼: &34;……&34;
他绞尽脑汁道: “当然,断袖也不是不行,像您这样的叫、叫……”书到用时方恨少。更不用提像水鬼这样压根就没读过书的,吭哧吭哧了半天也没吭哧个所以然。
水鬼只能憋出一句: “断袖好!”
那鸟人干的事叫伤风败俗,自家少爷干的事自然不能叫做伤风败俗。
慕白看着走来走去的水鬼似乎在想自家少爷断袖的事,走了一圈绕了回来,同他说: &34;少爷,那鸟人不行。&34;
“那鸟人诡计多端,将您抓了不说,脚又这样大,肯定不能做您的少夫人。”
慕白安慰道: “我同他说了,我有十九个老婆,将他吓跑了。”
水鬼: &34;&34;
他只不过出去了一个多月
,自家少爷怎么多了十九个老婆
慕白摸了摸鼻子,同他道: “就前些日子那些小鬼……我说出来吓唬他罢了。”水鬼松了一口气。
十九个少夫人。
他还真不一定能伺候过来。夜幕下,一轮弯月掩进云层中。
茂密林子中,慕白感觉到自己身子在逐渐变轻盈,原本还剩半边实体的躯壳也渐渐透明起来。没了阎鹤传给他的阴气,原本就不稳定的实体在此刻变回了鬼魂。
慕白尝试着飘了几步,除去还有些头重脚轻,跟他做小鬼那会没什么差别。水鬼见他变回来,终于将悬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
第二天。
清晨六点半,卧室床头柜的闹钟准时响起。
只响了一声,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便将闹钟摁了下来,似乎怕吵到身旁的人。大床上,阎鹤抬手摁了摁眉心,只觉得意识有些昏沉,仿佛一整晚都没有睡好。
他以为是卷成蝉蛹的小鬼压得他一晚上没睡好,闭着眼睛伸手往身旁一捞,却捞了个空。阎鹤怔了怔,他睁开眼,看到身旁的空荡荡,只有一床柔软的薄被。那床薄被原先是小鬼盖的。
卧室的窗敞开了一个口子,洁白的窗帘随着微凉的晨风晃荡,金色的风铃偶尔碰撞出低低的风铃声。
阎鹤的心脏忽而漏跳了两拍。
他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起身找了一圈浴室和卫生间,都没有发现小鬼的身影。清晨六点四十七分。
阎鹤在别墅的户外监控视频里看到凌晨三点二十三分,水鬼扛着半人半鬼的小鬼风风火火在半空中狂奔。
阎鹤从前对恶鬼都是一视同仁的烦。
在他看来,不管是饿死鬼还是无目鬼,都是一样的烦。
但是现在,看到水鬼抗走小鬼狂奔,阎鹤只觉得这辈子加起来看到的鬼都没有水鬼看起来烦。阎鹤一整天没去公司。
他就待在书房,开始写信,写了一摞又一摞,然后在傍晚将写好的书信放在火盆里烧烬。傍晚。
郊区墓地。
小鬼睡了一整天,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醒来。
但醒来没多久,他就收到了厚厚几叠信纸,是活人烧给他的信纸。小鬼打开信纸一看,发现是知晓了他生辰和死期的阎鹤烧给他的信纸。小鬼抱着一大
摞信纸,蹲在墓碑的一角,拆开了信纸看起内容。
没过多久,小鬼耳朵红红,蹲在角落里嘀咕道:&34;这人怎么这样啊……&34;
信纸上全然是一些哄人的体己话,叫着他大人,又叫他别生气,字迹遒劲,却无一错字,不知细细写了多久。
墓地的阴凉夜风刮起,将大摞的信纸吹得四处纷飞起来,几张写满了体己话的信纸悠悠地飘到了水鬼身边。
还有一张盖到了水鬼的脸上。
刚睡醒的水鬼摘下信纸,举了起来,发现上面的字自己一个都不认识。他耿直地将信纸递给了自家少爷,还扭头跑去追被风吹走的几张信纸。忙活了半天,水鬼将信纸搂在怀里像是献上珍宝一样勤勤恳恳献给自家少爷。
浑然不知信纸里都是对他家少爷诉说的衷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