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相和(修文)
沿着小路,叶克苏和马齐并肩走着。鳌拜宅邸他虽常来,但那是前几年他还未做銮仪卫都指挥使的时候,纳穆福会招呼他一起出去打猎。近来便邀约的少了。岂止是纳穆福,京城里那些往日的玩伴发小,谁不是对他敬而远之?銮仪卫在很多人的眼里,就是前朝锦衣卫般的存在。
也就马齐这样心底坦荡,没心没肺的公子哥儿才不对他设防。
户部尚书米思翰,他替皇上查过,忠臣。
二人闲庭信步,马齐还在留恋那惊鸿一瞥,“叶克苏哥哥,都说瓜尔佳氏出美女,我原不信,今儿才算真的见着了。都说太祖时的叶赫那拉东哥格格,太宗的宸妃海兰珠,都有倾国倾城之貌,可我觉得便要真和她们比,刚刚那位姑娘也不逊色。”
马齐仍把他当朋友,自己却调查过他们全家,就连此时此刻,他也正在利用着马齐,堂而皇之地进入鳌拜家里查探。
他觉得自己就是个小人,这辈子也就如此了。
“有那么美吗?”叶克苏的眼里依旧平静如波,甚至还带了一丝挑剔。
马齐惊异:“我的天啊!这都不算美?天底下还有美人吗?增之一分则丰腴,减之一分则瘦削,虽形容狼狈,却仪态大方,不卑不亢,她刚刚指着敏鸢姐姐说"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的时候,整个人都如沐在云光里。我从未见过如此洒脱恣意的女子,偏生容颜又不粗鄙健硕。”
叶克苏忍不住想发笑,他发觉这个爱骑马射箭,如草原上迎风奔跑的小马驹一样的不羁少年,眼睛里落入了星辰。
忽然间,他很有点羡慕。一见钟情迷恋上一个女子,这是他永远都不会有,也不能理解的。皇上应当也不会这样。
他们这辈子都没有资格如马齐那般去恣意地爱上一个人,也不配。
“你说美就美吧!”叶克苏笑了笑,不知不觉二人已经走到了一处他从未到过的院落外:煮酒。
叶克苏盯着院落月门上的匾额,眯了眯眼,三国的曹操曾和刘备青梅煮酒论英雄,一个书房取这个名字,未免有点司马昭之心了。
果不其然,门边站着两个侍卫,大管事额尔赫也守在门口。他见到叶克苏和马齐,毕恭毕敬地躬身行礼:“叶克苏少爷,马齐少爷康安!您们怎么走到这儿了?”
马齐背着手笑道:“噢,他们跟我姐夫去八方食府吃饭去了,我和叶克苏溜达溜达,待会儿再去。”
叶克苏盯着额尔赫,“好久不见额尔赫管事,还是一如既往地忠诚勤勉。”
赫尔赫没有作声。
叶克苏随手折了一条凌霄花枝,“马齐,我有点饿了,回家吃饭吧!”
马齐不解:“不是去八方食府吗?”
“不去了。”他摆摆手,“我还要进宫面见皇上。”
马齐便也理解不劝了,人家是从二品指挥使,哪儿像他一个国子监学生清闲?
待那二人走后,额尔赫转身进了书斋。
门被打开,发出“吱呀”一声,正在说话的班布尔善立刻停了下来,他知道额尔赫应该是有重要的话要同鳌拜讲。两两圈椅之间的茶几上搁置毛笔,应当是刚被用过。
额尔赫低头同鳌拜耳语,鳌拜面露不可思议,“哦?竟然有这等事?”
额尔赫点了点头,鳌拜捋了捋胡子,先是蹙眉,旋即仰首笑了几声。
班布尔善等几人不明就里,但见鳌拜大笑,估计不是什么坏事。
鳌拜起身拱手:“哦,家中琐事,诸位无须担心。那今日不妨就聊到此,诸位中午都留下来用午饭吧!”
“中堂大人太客气了!我等就不留了!”班布尔善看得出来,这会儿鳌拜家必定有旁的事,于是便同其他人一道婉拒。
各人寒暄了几句后,便陆续出了院子。
鳌拜问额尔赫道:“方才我与他们在书房,没有什么旁的人来吧?”
“马齐少爷和叶克苏少爷路过。”
“哦?”鳌拜警惕了几分。“他来做什么?”
“路过,也没说什么,就同马齐少爷走了。”
鳌拜略微思忖说道:“如今銮仪卫只为皇上办密辛事,他又是皇帝亲表哥,关系匪浅,跟纳穆福说,往后同叶克苏少来往,让马齐也少把他往咱家带。”
“是。”
“月儿同敏鸢打起来了?为着什么?谁先动的手?”
额尔赫道:“好像为了二小姐一个贴身婢女,被大小姐打了,二小姐过去,大小姐同她言语间起了冲突。大小姐那个性子您也知道我,明火执仗直来直去的……”
鳌拜想了想,道:“俩人都给我带到荣威堂来。”他搓了搓手心,额尔赫见鳌拜手心赫然写着一个字,赶忙递上手帕给其擦拭。
挽月和敏鸢二人都已经各自回去收拾了一通。挽月梳了家常旗头,也没戴什么头饰,粉紫色海棠花雀氅衣,湘色月华裙。过来的时候,正好在门口碰见吉兰搀着敏鸢。二人冤家路窄,要不是丫鬟拦着,只怕此刻又要扑上去打起来。
敏鸢狠狠瞪了挽月一眼,抢先一步迈进了门槛。这举动反倒叫挽月感到有几分好笑了。
鳌拜坐在太师椅上,自己两个闺女一前一后进了门。一看挽月,清丽脱俗我见犹怜,再看敏鸢头发披散也未梳旗头,随意穿了一件旗袍也没戴压襟,神态慵懒眉眼又带戾气,顿时火从心底冒。
吉兰了解这父女俩每次见面时的状态,这下又有了对比,怕自家小姐吃亏,忙过来悄悄拍了下敏鸢的背,抚慰一下。
二女一言不发,全都倔强地撇着嘴,互相不看谁。鳌拜觉得有点好笑,这眼神里的狠劲、傲气,还真有点像亲姐妹。
“打起来了?挺能耐啊!说说,谁先动的手?”
“她!”
“我!”
敏鸢挺惊讶,她还以为挽月要在阿玛面前哭哭啼啼装好人,恶人先告状,没想到竟然干脆一口承认了。
鳌拜也觉得挺有意思,看向挽月,挽月此时反倒有点不好意思了,红了脸。
“呦,这会儿知道害臊了?刚才打你姐姐时候不是挺勇猛么?”
挽月尴尬小声说道:“虎父无犬女么。”
众人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来。
敏鸢不屑地冷笑,“巧言令色。”
“乐薇,你来说!”
乍一被点到名字的乐薇“啊”了一声,只得硬着头皮,用尽量客观的言辞将整件事情前因后果描述了出来。
鳌拜指指对面两个女儿,“前因后果我都大概知道了。敏鸢,是你说挽月身分不明,亲爹还是不是我也说不准?”
吉兰心惊肉跳,她刚刚听见小姐说这句话就知道不妙,这传到老爷耳朵里,没有男人愿意被传孩子不是自己的,不论是真是假。
敏鸢又何尝不知道,只不过说的时候正在气头上,只为逞口舌之快。这会子不免心虚。
鳌拜并不打算放过她,“怎么?有胆子说没胆子认?”
吉兰刚要制止,敏鸢却已经开了口,“是我说的,我认了。”
鳌拜拍案大怒,阖屋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
他捋了捋手腕袖口,正色道:我告诉你,我既然敢认,那便是有十二分的把握。冒充宗女是大罪,銮仪卫查得仔仔细细。你是质疑我还是质疑銮仪卫的能力?你二十七岁,跟一个小孩儿斗气,我都替你臊得慌!”
敏鸢自知理亏,仍站直了身子,挺直脊梁道:“话在气头上,就说出来了。要打要罚都随你,但我不认错。”
鳌拜看向挽月,“那你呢?”
“我有错,不该对长姐动手,可以有别的解决法子。但我不道歉。”
“哼,都挺倔!不愧是我鳌拜的女儿。罚是一定要罚的,额尔赫!拿根绳子来,把她俩捆起来。”
所有人皆惊愕。挽月和敏鸢也都瞪大了眼睛。
乐薇吓得盈了泪,“爷爷,大姑姑和小姑姑就是闹着玩儿的,都过去了真的!我小时候也顽皮来着。您别罚她们了,小姑姑这般清瘦,又是刚来,您让她往后怎么想这个家?怎么看待您、看待我们这些家人?”
额尔赫也愣住了,“老爷,这不能吧……都是娇滴滴的千金小姐,这传出去名声就毁了!”
“我说话不好使?那扎克丹,你去拿!”
扎克丹朝额尔赫望望,麻利地出去,不一会儿便拿来了一根长麻绳。
绳子扔到地上,“老爷,绳子给您拿来了。”
鳌拜朝绳子看了一眼,狠狠剜了他一道,“谁让你拿麻绳了?还拿这么长!不知道的还以为捆牛捆猪呢!”
扎克丹悻悻然低下头,心里嘀咕:不是您说拿绳子拿绳子么……
额尔赫顿时了然,对吉兰吩咐一句,吉兰赶忙从外头寻了一缕一指宽的布条,呈了上来。
鳌拜吩咐道:“把敏鸢的右手和挽月的左手绑在一起,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许替她们解开!什么时候对对方道歉了,什么时候解。你们俩要是谁自己动手了,我就打死吉兰或者那什么星,什么冬。乐薇不许跟着,回你自己屋里把《孙膑兵法》抄一遍。”
乐薇傻了眼:“她们俩打架,这里没我什么事儿啊?”
“你若足够聪明,她们俩就打不起来。”
乐薇:我真是无妄之灾!
乐薇自认倒霉,也不敢再替二人求情了,只得同情地看了挽月一眼,“小姑姑,我先走了,那你自己保重啊。”
婢女蜻蜓在心底叹了一口气:您有这功夫还是先同情同情自个儿吧!
鳌拜又加了一句,“不许奴婢帮忙,今天一天,就让她们俩自己解决一应事宜,谁敢上手帮忙被我知道了,就剁手。”
一听到要打自己贴身侍婢,两个人都不敢替自己分辨了。只好眼睁睁看着布条绕到自己手腕上。
绑好后,敏鸢使劲挣了挣,直接把挽月一踉跄拉到了自己怀里,“哎哎,你别靠我!”
挽月没好气道:“你不拽我,我怎么会倒。”
二人别别扭扭站好,鳌拜甚是满意,“都回去吧!”
敏鸢气急败坏又毫无法子:这不跟坐牢似的?!
挽月:糟老头子好手段!
两个人不情不愿地出了荣威堂。
敏鸢不客气道:“吉兰我们回春和苑。”
“凭什么回春和苑?我还想回悠然居了。”
敏鸢转过脸来,刚要发作,挽月慢悠悠道:“哎,你别这样看我,再近就亲到我脸了。现在我们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都老实点少蹦哒吧。”
敏鸢虽生气,却也无可奈何,边走边道:“阿玛真偏心,绑我的右手,给你留右手用。”
挽月没好气道:“你心里先入为主觉得他偏心,自然处处都觉得是。他对你不好吗?我以前连爹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哎呦,你顺拐了!”
“你踩我脚了!吉兰!吉兰!”
挽月真是头大了,这个大姐,虽说快三十了,一点都不成熟,幼稚的很!说到底还是被保护得太好。
迁就着敏鸢,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了春和苑。这春和苑里一向冷清,平日里敏鸢性格孤僻乖戾,对待下人也不宽厚,春和苑常常安静得如同深宫冷院,今日难得一见人多,竟也有了人气。
“这院子可真大!”挽月由衷赞叹道。
敏鸢流露得意之色,“这院子冬日里日头可足了,虽说悠然居也大,还有一处荷塘。可我院里有一棵柿子树,事事如意呢。是阿玛让人亲自给我移植过来的。”
吉兰惊异,竟然在大小姐的脸上难得见到了笑容。
“吉兰,都晌午了,还不吃饭?”
“我这就去传菜!”
阿林也不甘示弱,“我也去传菜!”
吉兰白了阿林一眼,“既然我都说我去传了,怎么你也去?还怕我苛待你们小姐不成?”阿林快步走着,“你又不知道二小姐喜欢吃什么。”
不一会儿,各色菜式就布满了桌子。一边是烩鲤鱼、清蒸羊羔、丁香鸭舌;一边是西湖牛肉羹、龙井虾仁、醉蟹、上汤白菜。
敏鸢嘲笑,“你就吃这个啊?南蛮小家子气!”
挽月懒得同她计较,早饭就没来得及吃,又打了一架,这会儿恨不得大快朵颐,“你吃一个大家子气的给我看看!”
她倒是拿起了筷子,可敏鸢却使用惯了右手,被绑着呢!可临走的时候,老爷吩咐了,谁敢帮忙就剁手。于是所有的丫鬟再畏惧大小姐,此时也都站着不动。那便只有一个可能性了!求她?还不如让自己去死!敏鸢赌气地左手拿起筷子,开始尝试夹东西。
身边的人早已吃得香喷喷,敏鸢连口饭都没舀起来。
挽月看见了,一愣,“你不会用左手啊?”
敏鸢拉着脸一言不发。
挽月长叹了口气,“唉,我真是苦命,帮人忙人家连个请都不说。”
“我又没要你帮,大不了饿一天。”
“万一不止一天呢!阿玛可没说时限!”
敏鸢顿时哑口无言。
挽月笑盈盈撕了一条羊腿递给她,“行了行了,暂时不吵了,吃饱了再吵。”
“嗯。”这点上,敏鸢同她达成了共识,毕竟识时务者为俊杰么。
挽月也拿来了那只螃蟹,“那你也帮我一下,把这盖儿掀开。”
敏鸢一脸嫌弃,“这什么呀?能吃么?螃蟹不是应该蒸熟么?”
“好吃得很!花雕酒泡的,要不要尝一点?”
螃蟹的鲜甜和花雕酒的香气混在一起,入口即化,滑不溜口,一点也不腥,鲜得人眉毛都翘起来了。
“好吃吧?”
“嗯。”敏鸢笑着点点头。
“江南好吃的多了。有机会,带你去尝尝。”
敏鸢微微惊诧,侧脸望着挽月。挽月也反应过来:对面这个是她的仇敌哈!于是尴尬地笑了两声,“我跟你说的客套话,你不要当真哈!”
一顿饭下来,敏鸢倒没什么,挽月累得不轻,又是给人喂饭,又是擦嘴的。反倒像半个丫头。折腾了半个时辰,这顿饭总算是吃完了。
吃完饭,挽月拉着敏鸢朝床上一躺,“睡一觉吧,等晚上再去跟阿玛求求情,待在一起少动弹,减少一些比较难的动作。”
“咕噜!”一阵不合时宜的声音响了起来。
挽月眨眨眼,“你没吃饱?”
只见敏鸢的脸色比白墙还难看,挽月吓得坐了起来,“你怎么了?不舒服?吉兰姑姑!”
吉兰赶忙跑了过来,“怎么了小姐?”
“她……”
敏鸢愤愤地看着挽月,然后几乎怒吼道,“让所有人都出去!出去出去!”
“您这是?”吉兰不解。
“老娘要出恭!”
挽月彻底躺倒在床上,“我的天哪!”
敏鸢感到从未有过的奇耻大辱,连退亲、和离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窘困过。让她在自己一个敌人的面前解手,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一定是你中午让我吃的那个什么醉蟹!我以前从来不这样。你是不是给我下毒了?”
“天地良心!我自己也吃了,我怎么不拉肚子!是你自己肠胃不适应。”
敏鸢今天第二次哭了。
看着一个大自己十几岁的姐姐哭,挽月觉得特别好笑,“大姐姐,我都不嫌弃你……你怎么反倒委屈上了?”
“等解了绑带,我一定杀了你灭口。”
挽月哭笑不得,“我……大家都是女子,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要不,我也做一件窘困的事儿,你来帮帮我?咱们这样就都有秘密要守了。”
“什么秘密?”
挽月面露窘困,“我后背有点痒痒,你替我挠挠吧。”
“你的后背我怎么挠?你怎么这么多事儿?”
“面对面,你用左手从我后脖子伸进去不就行了?”
吉兰忍俊不禁,心里想道:这位二小姐,才不是个蠢人呢。反倒是个真正心地通透的妙人儿!也许,她到了这府里,能带来一派新气象。大小姐,其实就是太孤单了。
到了晚饭,二人老老实实站到了鳌拜面前。
鳌拜放下书卷,“这么快就认错了?我还以为要到明天呢。”
敏鸢没了脾气,“头先是我不好,故意让大门不开,给小妹添堵了。今天也是我冲动,没分青红皂白,还说气话,辱没了小妹的额娘。”
挽月:“今日我不该对大姐动手,长幼有序,即使我心有不满,也应当先同大姐讲道理才是。让外人看了笑话,还让阿玛生气,实属不该。”
鳌拜抬抬下巴,“互叫一声姐妹,这事儿算翻篇了。”
敏鸢扭扭捏捏地和挽月对面站着,二人的手还绑在一起。
“姐姐。”
“二妹。”
鳌拜同额尔赫相视一眼,哈哈大笑,一拍桌子道:“给她俩解开吧。”
婢女拿了一把剪刀,将二人手腕上的布条给解开了。挽月顿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轻松,那简直如同坐牢完刑满释放的感觉。
果真自由可贵!
“廉颇蔺相如也能将相和,我鳌拜的家里,也想家和往事兴。不指望你们一下子冰释前嫌,但今日这样的事情再也不要让我见到了。”
“是,阿玛!”
鳌拜同阿林嬷嬷道:“月底佟国维他母亲过寿,我打算带挽月也一同去,算正式在京城所有名门世家前面亮个相。一应满人的规矩,你好好教一教。”
“是。”
挽月心慌了,“阿玛,我就不要去来吧!我这身份……”其实她是因为社恐,实在不想出门!
“要去要去!你不用担心,咱们满人没那么多繁文缛节。太宗娶过部落首领的遗孀、还有公主改嫁的,没那么多讲究!再说了,我鳌拜的家事,没什么人敢议论。我说你是我女儿,不论你的额娘是谁,你都是身份尊贵!”说罢,又看向敏鸢,“你也去吧!”
敏鸢瞪圆了眼睛,“我不去!我都多少年没出门了!”
“所以更要去!你看看你在家里待得,都快生青苔了!”
敏鸢没好气地白了阿玛一眼,但又怕他再出什么奇招,只好闭上了嘴。
“额尔赫,你去好好准备厚礼。免得好东西被旁人寻去了!”
“是!”
不独鳌拜家,宫里也正在给康熙准备寿礼清单。
内务府总管纳兰明珠捧着长长的一串清单,“平南王尚可喜去岁进贡的红珊瑚一座、平西王吴三桂今年新贡的滇茶、云南白药,福建总督敏宁今岁新送上来的南海珍珠……”
玄烨伸手接过礼单,看了一眼,“这些都备下提前送给我郭罗妈妈去。”见注1
“微臣遵旨。”
“你再去采办一些新奇的,什么西洋的、东洋的,没见过的东西,给他老人家开开眼!不是有能架在鼻梁上的玳瑁放大镜么?”
“微臣这就去办!”
“你去吧!”玄烨挥挥手,心里盘算着让明珠做内务府大臣有些屈才了,倒是个可以栽培入相的。
正想着,叶克苏进来了。
“你来得正好,关于你祖母寿礼的事情,朕正想和你商议呢,你一上午去哪儿了?”
叶克苏坐了下来,“半路上被马齐喊走,去鳌拜家坐坐。”
一听说是鳌拜,玄烨来了兴趣,“哦?你查探出什么了?”
“鳌拜现在警惕性很高,在他们家查探比以前难了许多。今日在门口看见了班布尔善、遏必隆、吏部尚书阿斯哈、靖西将军穆里玛、兵部侍郎泰必图、工部尚书济世的马车。”
玄烨将奏折重重地拍在桌子上,“哼!简直是反了!朕知道他结党营私,可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多朝臣!几个部的尚书都同他走得近,那朕这个皇帝算什么?”
叶克苏道:“您消消气,来日方长。这正是要沉得住气的时候。他们拉拢,您也拉拢,奴才看明珠是个可用的,户部尚书米思翰也忠心耿耿,索额图也是站在您这边的。马齐也进国子监了,再过两年您也可提携他起来。到时候为您所用。”
玄烨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握紧拳头,“如今三藩不稳,我还不能动鳌拜。先不想这个了,你还查到了什么?”
叶克苏想了想,犹豫着要不要报,还是说吧!“马齐带我逛园子,撞上鳌拜他们家两个小姐打架。”
“哪个小姐?”玄烨蹙眉。
“大的是那个跟苏克萨哈儿子退亲的,后来鞭打第二个丈夫又和离的。”叶克苏顿了顿,着重讲道:“小的是那个挽月,拿刀威胁您的那个。把她姐姐给打了,奴才去的时候二人扭打在地,头发都揪掉了一地。”
“竟然是她?她还动手了?”玄烨将信将疑,心里纳罕。
叶克苏趁热打铁,“没错儿,奴才瞧她比那个大的还要彪悍,一群人拉都拉不住。马齐都看傻了!说从未见过这样的奇女子!别说旁人了,估摸着您要是在,都能挨弹个脑瓜镚儿!”
“放肆!”
叶克苏心道:这下您应该以后看不上这个女子了吧!看不上好,帝王不能被迷住了。
注1:满语郭罗嬷嬷,又作郭罗妈妈,是外婆,姥姥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