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六十一章决定
“涣儿”,北尘看着她的背影,在心中不停地责骂自己口不择言,害她伤心。
涣儿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转回身,帮他处理完身上及手腕处的伤口,再用细布包扎好。
她半晌没有说话,一直眼中含泪地望着他,目光中透着深情、心痛、犹豫、不忍。她抬起右手,颤抖着附在他胸前,眼中的泪水夺眶欲出。
北尘缓缓地低下头看着她的手,心中了然,抬眼望着她,嘴角微弯,轻声道:“既然决定了,便动手吧!”
涣儿的眉头越蹙越紧,附在他胸口的手抖得厉害,泪水大颗大颗地滴落下来。
她挣扎了许久,终究是下不了手,颤颤巍巍地从药箱中取出一颗药丸送到北尘嘴边。
北尘以为是止痛的,含在嘴里嚼着,怕她难过,强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故意打趣道:“说好药丸做小一点的,又做这么大,看着就噎得慌!”
涣儿强忍着泪,眉眼含笑,“这颗药不是我做的,是我从宫里寻的。”
仅一会儿功夫,北尘便觉得眼睛渐渐睁不开,全身的力气像是一点一点被抽走,他隐约觉得不对,拼命地挣扎,却完全动弹不得。
“涣儿……你给我吃了什么?”他奋力地吐出几个字,便再也说不出话来,整个身体轻飘飘的,好像在梦境中一般,却又能清楚地感觉到面前的她在哭。
“师兄,你听我说,你伤得太重,我不能废了你的武功,我没有把握能保住你的性命。这两年多来,一直都是你在保护我,这次换我保护你,你要好好的。”
涣儿泪如雨下,哽咽难言,两只冰冷的手颤抖地捧着北尘的脸颊。
“师兄,来世……涣儿定要做你的女人,与你生儿育女,永不分离。”
北尘双眼紧闭着,泪水瞬间滑落,涣儿吻去他脸上的泪水,嘴唇顺着他的脸颊滑下,深情地吻上他柔软的双唇,甜如蜜糖,却也痛彻心扉。
涣儿回到宫中去前殿找李德邻,他还在与众臣商议退敌之策,她在门外站了一会儿,便觉得阵阵头晕,脚下虚浮站立不稳,内侍赶忙过来扶她,她挥手让他们退去,轻靠在殿门上。
半个时辰后,李德邻终于遣退了众臣,命人扶涣儿进来。
“见到北尘了?”李德邻一身疲态,嗓音沙哑。
“见到了。”涣儿深吸一口气,将眼泪压下去,“他伤得太重,我若此时废了他的武功,怕是保不住他的性命。哥,你就依了众臣,把我送给刘斐义吧。”
李德邻一惊,“你在说什么?”
“我早已经知道了,刚刚我在殿外,又听见众臣献策,要我……”
“那你也应该听到我呵斥了他们!刘斐义只是打到晨州,并没有打进京来,由我亲征,未必不能退敌!”
涣儿心中一暖,从小到大,她从未了解过李德邻,在她眼中,他和父王一样,心中只有梁国,没有亲情。但是她错了,他不但放弃了拉拢封广袤的机会,成全她与北尘,还为了她的幸福,甘愿冒险出征,而她却一直把他推的远远的,从未替他考虑过。
“哥,行州的兵马要防御驰国,晨州的兵力远不及刘斐义,你亲征过于冒险,若不幸战败,便是尸横遍野。等刘斐义打进京来,再仰仗河西军来支援,就过于被动了。”
李德邻眼眶湿润了,“那你和北尘呢?”
涣儿沉默了半晌,“师兄会慢慢忘了我的。”
她低下头,泪水一颗颗滴落在地上,突然跪在李德邻身前,“哥,我离开之后,求你找太医为他疗伤,他的断骨还没有接好,他的伤不能再拖了!”
李德邻忙蹲下身,扶着她的肩膀,眼中闪着泪光,若他只是她的哥哥,他会毫不犹豫地对她说,我现在就放他出来,你跟他走吧,别再回来了!但他是梁王,肩负着祖上的基业及太多人的身家性命,他可以豁出自己,却没办法拉着国人陪葬。
李德邻奋力地把眼泪咽下去,“你放心,我会命太医好好医治他的。”
涣儿安心地点点头,“我给他吃了颗药丸,足够他睡上三天了,我到鹿州之前,就让他睡着吧。”
李德邻顿了顿,痛苦地闭上眼睛,“涣儿,对不起!”
涣儿含泪拉着他的双手,“哥,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为你做过什么,更没有为梁国做过什么,这一次,就让我尽一回作为郡主的责任吧。”
她缓缓退出前殿,回头望着殿中一脸凄然的李德邻,嘴角微弯,“哥,谢谢你懂我,谢谢你!”
寝殿内,侍女捧着药碗过来,封瑜鸾正要吃药,突然瞥见涣儿穿着一身喜服,满脸憔悴,双眼红肿地站在门口,忙掀开被子跑下床,上前一把抱住她哭道:“涣儿,你还好吗?德邻哥哥不让我出门,我差宫里人去看你,你又不见,急死我了!”
涣儿帮她擦去眼泪,轻轻拉她坐回床上帮她切脉,眉头微微皱着,叮嘱道:“姐姐胎像不稳,这些日子当心些。”
涣儿抬手接过药,见季流萤从门外进来,不安地站在门口,勉强冲她笑笑,端起药碗一勺一勺地喂封瑜鸾服药。
封瑜鸾没喝几口,便遣了屋里人出去,声音微微颤抖着问,“涣儿,军中的情况怎么样了?德邻哥哥这几日都很少回来,他什么都不跟我说,我爹和封副将他们……他们是不是真的打算……”
“姐姐不必担心,军中一切都好,将军忠义,只是丧子之痛一时难以承受,与哥哥有些不睦,过些日子就好了。”
封瑜鸾半信半疑,“那你呢?打算怎么办?”
涣儿轻轻提着嘴角,“我是来跟姐姐辞行的。”
“辞行?你要去哪儿?”
“我想离京一段日子,过几个月便回来了,姐姐好好养胎,身子要紧。”
封瑜鸾低着头,泪水滴落在被子上,“你也瞒着我,你们都瞒着我。”
涣儿即心痛又不舍,强忍着泪,紧紧地抱着她。喂完了药,她扶封瑜鸾躺下,盖好被子,叮嘱她多睡一会儿,不要胡思乱想,封瑜鸾点头答应,见涣儿出门去了,别过脸,啜泣起来。
涣儿刚走出寝殿,季流萤跑过来挡在她身前,焦急地问道:“郡主可是有了什么打算?”
涣儿淡然道:“明日我便要出京了。”
“郡主真的要嫁给刘斐义?那离北尘怎么办?”
涣儿沉默良久,终于开口,“他会忘了我的。”
季流萤眼角渗出泪来,“忘了一个人谈何容易?你能忘得了他吗?”
涣儿眼神空洞,视线瞬间模糊了,大步朝宫门走去。
季流萤追上她央求着,“你能不能不要去?”
涣儿停下脚步,看着她柔声道:“季姑娘,保重!”说完,快步上了马车。
“郡主!”季流萤望着远去的马车泪流满面。
大街上人烟稀少,百姓们担心战事将至,纷纷不敢出门。涣儿被侍女搀扶着下了马车,凝望着府门上的牌匾,这里是她和北尘成婚的地方,是他们在京中的家,虽说以后可能再也用不到了,但毕竟承载了他们之间太多的美好回忆,除了无尤谷,这里便是对她来说最重要的地方。
“把这块牌匾换掉。”涣儿吩咐道,侍从应了,先前一步开门,迎她入府。
院子里,地上还铺着红毯,树上有的飘着红色的丝带,有的缠着红绸,大红色的灯笼被风吹得荡来荡去,上面贴着的红双喜字被风吹落,飘忽着越飞越远。
涣儿屏退了侍从,自己在府中闲逛着,不知不觉便到了北尘的房中,大红色的喜服还挂在衣架上,那日他试穿的样子好像就在眼前,涣儿颤抖着双手轻轻抚摸着,此生怕是再也无缘看见他穿着喜服的样子了。
她缓步走进洞房,进门处还摆放着大红色的双喜屏风,红纱鸾帐艳丽如血,里间的桌案旁系着红绸,案上多了一只红色的托盘,里面放着一把细嘴的银制酒壶,一对酒盅。
喜床上洒满了大枣、花生、桂圆、莲子,床上靠里摆放着百子被。
“你喜欢哪个?乖的还是淘气的?”那日刚取回之时,北尘问她的话犹在耳畔。
涣儿轻轻把被子抱在怀中,“师兄,其实……哪个我都喜欢,我们的孩子定是极好看的,你教他们武功,我教他们画画,春天我们一起在谷中赏桃花盛开……”
她终是哽咽难言,扑倒在床上放声大哭,泪水浸透了百子被,原本近在咫尺的幸福,一夜之间如同那片红双喜字一般飞越飞越远,如花零落,入土成尘。
封瑜鸾躺在床上,哭的双眼通红,回想着涣儿的话,她为何此时要出京?她要去哪儿,不管离北尘了吗?她究竟隐瞒了什么?看她的样子,定是出了大事了。
李德邻担心她的身子,不许她出寝宫,也不肯对她说起军中之事,要去问谁呢?她突然想到了季流萤,当即坐起身,命门外的宫女去叫她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