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五十九章刑房
北尘无力地靠坐在监牢里,思念着那个早已印刻在他心中的姑娘,若她明早知道了,定会痛不欲生,是他对不起她,说好了要照顾她一辈子,却总是让她受苦。
他后悔自己忍不住进宫去看她,若他没有进宫,事情会不会是另外的样子?苦寒的夜里,他好像听见自己的心裂开的声音,痛苦地闭上眼睛,任由它不停地滴血。
封长林担心劝不动封广袤,本想先带走封乘云,再去找他商议,怎知封乘云说什么也不肯走,他只得快马去面见封广袤,跪下苦劝他务必带封乘云离京,向李德邻要回雄关镇北,小心提防他,决不能交出兵权,步了陈老将军的后尘,将来后悔莫及。
封广袤指责他私自进京,恐他误了军中大事,二人关起门来又是一番争吵,以至于封乘云府中前来禀报的侍卫一直见不到他的面,直到张显耀带人关押了北尘等人,封锁了封乘云的府邸,封广袤才得知爱子死讯,登时站立不住,险些摔倒在地上,被封长林一把拉起,命人赶着马车奔向封乘云的府邸。
门口站满了禁卫军,院子中到处是血迹,正中间摆着一具尸体,身上盖着白巾。封广袤推开封长林,颤颤巍巍走过去,蹲在地上,双手颤抖着拉开白巾,只见封乘云眼睛轻轻闭着,满嘴鲜血,在月光下显得面色更加惨白,“儿啊……”
封广袤撕心裂肺地叫了一声,突然僵住不动,脸上憋得通红,一口血喷出来,身体向后一栽,倒地不起。
张显耀关押了北尘等人后,半跪在正殿中等着李德邻的命令。
李德邻思忖良久,封长林既然敢私自进京,必然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此时断不可轻易动他,如今封乘云已死,必须要给封家一个交代。
他本想着北尘的两个手下对他忠心耿耿,愿意为他去死,封府现场除了他们三人没有其他活口,正好把所有罪责推给这二人,再以御下不严之责对北尘小惩大诫,他对封乘云有救命之恩,或许封广袤会放他一马,可他却提剑相抗,不肯让那二人替他去死。
李德邻叹了口气,低声道:“把郡马拉去用刑,当心点,别伤了性命。”
张显耀惊讶地抬头看着他,又缓缓低下头,拱手称是。
“还有,派两个太医去给封广袤诊治,把封长林带来见我!”
监牢内,北尘靠坐在墙边,双手搭在膝上,低着头面色怆然。
张显耀感叹他对郡主情深似海,多次舍命相救,却两次婚礼均不能如愿,又见他对兄弟重情重义,宁愿自己受苦也绝不牵累他们,心中对他甚是钦佩。
打开牢门,俯身进去一礼,“郡马爷,王爷吩咐,要对您动些刑罚,还请见谅。”
北尘苦笑一声,大喜之日却不能迎娶涣儿,害她伤心难过,自己没能照顾好她,根本不配做她的夫君,郡马爷三个字如何担得起!
“张统领言重了,我本该受罚,何谈见谅?只是此事与我那两个兄弟无关,还请不要动他们。”
两个狱卒将北尘带到刑讯房内,他的身份特殊,狱卒只脱去了他的外袍,用绳索将他的双手绑于铁架之上,从墙上摘下皮鞭,沾了盐水向他身上用力抽打,一鞭下去,白色的中衣被撕开一条口子,里面皮开肉绽,鲜血淋淋。
北尘的身体猛地一抖,痛的满头大汗,双手紧紧地攥着,手腕被绳索磨出血来,不到两刻钟功夫,中衣就已经被鲜血浸透,血沫溅得他满脸满脖颈都是。狱卒担心他承受不住,不敢再动手。
他垂着头一声不吭,心里默默算着时辰,此时应该有四更了,涣儿可能还在睡着,又或者她正盼着他,彻夜难眠,若是天亮后她知道了,若是她见到他这副模样……他不敢再想下去。
封长林一直以为封广袤心中已然动摇,没有料到他的态度如此坚决,更未料到封乘云会因此而死,如今封广袤吐血倒地,昏迷不醒,他悔不该私自进京,被张显耀带去前殿面见李德邻,也不敢造次,只得跪地称自己听信谣言,担心封将军被困在京城,一时放心不下才进京来看看。
李德邻狠狠地斥责他,命他务必以战事为重,又称北尘本无意伤害封乘云,罪不至死,他已经命人将他关进大牢严惩,至于其他,等封广袤醒了之后再议。
封长林嘴上应着,心中却埋怨李德邻不该借故把封乘云留质在京,不顾念当年封广袤辅助他进京的恩情,一心想为封广袤父子讨回公道,私底下传信给枉镰的守将,说公子在京被谋害,将军一病不起,让他们假装不敌,退守甘棠。
又憎恨北尘不仅夺了封乘云的心上人,还杀了他,一怒之下只身前往大牢,张显耀不敢阻拦,只得带他进去。
封长林见到北尘满身是血依然不解恨,端起一盆盐水朝他身上泼去,回身一脚猛地踹向他胸口,北尘三根肋骨瞬间折断,闷哼一声,喷出一大口血来,痛的全身剧烈地抖动,挣扎间手腕处被绳索勒得鲜血淋淋,顺着手臂流进衣袖中。
张显耀赶忙上前拦住他,“封副将不可如此!”
封长林喘着粗气,双目赤红,怒吼着问北尘究竟为何要杀了他家公子,北尘痛的说不出话来,半晌才道是因为王妃想见他,又担心他的安全,让自己护送他进宫,府外刚好闯进来刘斐义的手下,动起手才误伤了他,从头至尾没有提及李德邻半个字。
封长林走后,张显耀见北尘吊在铁架上昏昏沉沉,担心他伤重出事,忙找太医来瞧他,太医看过后叮嘱说北尘外伤太重,失血过多,内伤更不容小视,切不可再用刑。张显耀命人好生看着,没他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来探视。
天终于亮了,王宫里并没有预想中的喜气洋洋,反倒死气沉沉,安静的让人发慌。
这日是腊月初八,涣儿成婚的日子,封瑜鸾一夜没有睡好,想到涣儿终于可以嫁给心爱之人,既开心又不舍。
李德邻彻夜未归,她只道他忙于政事,也未来得及细想,一大早便让侍女帮着梳妆更衣,随便吃了几口早饭就要去涣儿宫里陪她。
众人支支吾吾地阻拦,又不肯说明原委,她心中渐感不安,命人打开宫门,站在门口四处张望,只见昨夜铺好的红毯、宫灯已经全部撤去。
她慌乱地扶着宫门,问内侍究竟发生了何事,众人纷纷跪在地上不敢言语。
封瑜鸾顿了顿,转身跑出门外,想去前殿找李德邻问个清楚,刚出门没多远,就见季流萤蹲在角落里哭的满脸泪水。
封瑜鸾忙跑过去一把拉起她,声音颤抖着问道,“发生什么事了?你知道对不对?快点告诉我!”
季流萤哭的泣不成声,半晌才道:“昨夜离北尘杀了封公子,已经被捉拿入狱了……”
封瑜鸾一口气险些没上来,微张着嘴,身体软绵绵地倒下去,季流萤赶忙扶住她,宫中的内侍跑过来围着她跪了一地,“王妃……王妃……”
季流萤抱着她轻轻晃动着,吓得心脏狂跳不止,封瑜鸾渐渐回过神来,哭着喊哥哥,离北尘为何要杀了哥哥?涣儿怎么办?今天是她大喜的日子,让她怎么办……
封瑜鸾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突然觉得腹中一阵剧痛,一只手捂住肚子,痛苦地呻吟。
内侍们吓得赶忙将她抱进宫去,飞奔去前殿禀告李德邻,惊的李德邻抛下殿中的大臣,叫人传太医来,快步赶往封瑜鸾宫中。只见她脸色煞白地躺在床上,痛得频频皱眉,李德邻坐在床边,看见她这副样子心痛不已。“瑜鸾……”
封瑜鸾眼泪不停地滑落,强忍着痛坐起来,“德邻哥哥,究竟发生什么事了?离北尘为何要杀了我哥哥?”
李德邻迟疑了一会儿,说道:“封长林进京了,我让北尘去把乘云带进宫来,侍卫阻拦,动起手,北尘不小心误杀了他。”
“封长林?他不是在前线吗?为何会突然进京,难道是爹爹?”封瑜鸾慌得双手颤抖着。
李德邻拉着她的手,“你别怕,不管你爹和封长林如何,都与你无关,别想那么多,好好保重身子要紧!”
封瑜鸾点头应着,泪水浸湿了衣襟,抬头看着他,“我爹爹他……”
“你爹晕倒了,还没有醒,太医去诊治过了,没有大碍。”
“那涣儿呢?她怎么办?”
李德邻愧疚地低着头,若是昨夜他没有让北尘去带封乘云入宫,他就不会误杀了他,就不会连累到涣儿。她那么爱北尘,已经经历过一次生死磨难,好不容易可以和他在一起,却在成婚前夜发生了这等祸事。
如今封乘云死了,封广袤昏迷不醒,河西军能否守住枉镰都未可知,若不提前部署,用不了两日,刘斐义便会兵临晨州城下,距离京城仅一步之遥。大敌当前,北尘又被捕入狱,涣儿与他的婚事遥遥无期了。
太医入内为封瑜鸾诊治,说她动了胎气,需要好好静养,不可再受刺激,开了几贴安胎药让她服下。李德邻稍稍安下心,命人好生照顾,脚步沉重地走向涣儿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