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
沈映宵将那团心魔似的东西逼入剑鞘,又将雪白长剑抵入,被锋芒逼着,那魔种立刻变得老实了不少。
只是有它在,剑刃难免出鞘两寸,好在沈映宵不常用剑,于是凑合着放在那里,没有多管。
沈映宵在捣鼓长剑,剑灵却望着他背后,有别的发现。它悄悄耳语:“你师尊在看你。”
沈映宵瞥它一眼:“那又怎么了,我可没用师尊教的剑招,刚才只是赶苍蝇似的把它赶进去了而已。”
剑灵后知后觉,看着自己被占的剑鞘:“赶紧换个地方放,你往人家的家里面乱塞什么东西!”
一人一剑打打闹闹回过头,发现凌尘还在往这边望着。
剑灵仔细看了看他的视线,忽然明白了,小脸一红:“你师尊是在看我,他喜欢我。”
沈映宵:“?”
他若无其事地将长剑倒了倒手,换了个方向握着。
余光一看,凌尘的目光果然追过去了,的确是在看剑,而不是看他。
沈映宵:“……”
好吧,剑修喜欢漂亮锋利的宝剑,此乃自然法则,天经地义。
只是被凌尘盯着,他觉得紧张,可师尊去看别处,他又莫名觉得少了点什么。
沈映宵默默将长剑往身后一负,把它全盘挡住,然后走向凌尘:“好了,东西到手,你该回去了。”
他握住凌尘手腕,随意一探,目光微沉:毒素怎么又被触发得如此彻底?
不过想起被关在雪白长剑里的魔种,沈映宵心中一定:师尊刚才的变化,正是在砍到它以后出现的。总归那心魔一样的东西已经落到自己手里,带回去细细剖析一番,定能有所收获。最好的情况,没准能直接将毒解了。
但那也是之后的事了。
如今凌尘的状况迅速恶化,甚至连目光都开始涣散,当务之急,要尽快将毒压住。
……
沈映宵本以为凌尘已经彻底失去了意识,没想到扶起他的时候,师尊竟又回了些神,沈映宵从他凌乱的喘息中听到几个字:“我徒弟……”
沈映宵叹气:“此番你帮了我不少忙,我自会让他平安离去。”
凌尘微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闭上了眼睛。
沈映宵看到他微微低头的样子,怔了怔才想起差点被忘掉的步骤,随手扯来一块绸缎,覆上他眼睛。
剑灵忍不住道:“你师尊真是天下第一好人质。”
沈映宵正有些走神,听到它夸天下第一,想也不想便点头:“师尊样样都是极好的。”
剑灵:“?”你还挺自豪?
有了前例,沈映宵这次也没再硬拖着凌尘走流程,他自己也试过这毒,知道每走一步都十分难受。
于是他只是揽住凌尘肩侧,略微将人往上一带,假装施展了什么遁术,实则散开药雾遮盖住周围,打算带人回到本命洞府当中。
不过在此之前,沈映宵先一把抓住了本体,
屏蔽住他的气息,
然后先一步将他扔进本命洞府,
藏在犄角旮旯里。
——虽然那疑似心魔的东西已经被他抓走,但沈映宵还是不放心把本体这么个大宝贝随意扔在外面。
放完本体,随着沈映宵心念一动,周围景物变幻,他带着凌尘,落在了洞府后院的灵池旁边。
沈映宵偏头看了凌尘一眼:那毒发作起来极为迅速,凌尘此时靠在他肩上,神志昏沉,原本敏锐的感知也早已凌乱不堪,他果然没能察觉到本命洞府当中,多了本体的气息。
剑灵在旁边看的心惊胆战:“居然敢把两个人同时带进来,你还真是一点也不怕被你师尊看穿啊。”
沈映宵嫌它一惊一乍:“刚刚出了那种事,若被发现,我就说外面危险,先接本体进我洞府暂避。师尊现在被那毒搅得意识不清,自然无从反驳。”
剑灵:“……”把你师尊算计的如此明明白白,别总说小师弟了,我看你才是朗月峰第一孽徒。
……
沈映宵没理会一脸复杂的剑灵,带着凌尘飘身至灵池中央,把人扶到莲台上锁好。
白玉镣铐挨上手腕,凌尘本能挣扎了一下。他睁开略微失神的双眼,目光触及沈映宵脸上那标志性的银质面具,忽然想起了自己如今的处境,于是又克制着挣扎,任由他铐上。
手腕被束住,拉到莲台旁边扣紧,紧跟着银面人轻点几下,触动了莲台上的法阵。
沈映宵把一瓶玉露倒入莲座缝隙当中,那些清冽的液体立刻被阵法激活,和池中灵力一起灌入凌尘经脉,像一股细流在火海中穿行,帮他尽快压下剧毒。
处理好师尊,沈映宵松了一口气,从灵池离开。
剑灵围着他转了一圈:“你脸怎么又红了。”
“嗯?”沈映宵抬手贴了贴自己的脸颊,发现还真有点烫,他思索片刻,懂了,“那毒太烈,解毒累的。”
剑灵:“?”
沈映宵没空跟剑灵闲聊,他这会儿忙得很。离开灵池后,沈映宵匆匆找到了刚才被他随意丢进洞府的本体。
本体身边落着那柄纯白长剑,剑身微震,看得出来,剑鞘里的东西正在挣扎不休。
沈映宵拿上剑,想了想又扶起本体,心念一动,离开本命空间,回到了那座庙宇当中。
他给本体灌了几口玉露。清液入腹,那些无根情毒如同火苗遇水,迅速消融。
本体的体温恢复如常,皮肤的异样潮红也已褪去,他终于不再挣动,渐渐安静下来。
沈映宵啧啧两声:“对着师尊体内那毒看久了,我险些以为我这万能解毒剂失了效用——如今看来,果然大多毒素都不是我的对手。”
剑灵看着他的举动,问道:“你要改用本体?”
沈映宵点头:“那‘青竹’仅凭自己一人,如何造得出这满城的活傀?若他还有同伙,那么不妨再用本体钓上一钓,没准就上钩了呢。而且……”
沈映宵沉默片刻,遥遥望向远处:“而且
我总有一种预感,我那神出鬼没的小师弟,恐怕就要出现了——在我印象当中,但凡遇到点什么大事,开场时他或许不在,但到了收获阶段,少了谁也少不了他。()”
“……()”
……
很快,本体便恢复如常了。
沈映宵没再耽搁,一阵药雾过后,他的分身回了本命洞府,元神则回到了本体当中。
沈映宵在庙宇中睁开眼,先是适应了一下这具修为偏低的身体,然后坐起身,捡起了分身留在他手边的雪白长剑
刚才抓到魔种的时候,沈映宵便隐约感觉到一股牵引,像是那东西被捕获后,本能想往某处逃窜。
于是他想了想,抬起手,将雪白长剑平平托在了自己掌心。
没多久,剑尖便像罗盘的指针一般,轻轻往一边偏去——魔种被剑灵带着怨念的锋芒冲刷了一阵,有些失智,一时也顾不上伪装,本能想往某个方向飘。
沈映宵往它指着的方向看了一眼,谨慎走了过去。
……
长剑指着的是寺庙后面。
沈映宵穿过后门,走了一阵,来到了一家祠堂。
前面那间屋子,已经很不像是正经寺庙,而如今这间房屋更是极不对劲,屋里乱七八糟什么元素都有。
其中最显眼、坐落在最中间的,是一座五米多高的巨大石像。它被雕成了大肚佛的模样。
大肚石像旁边,还放了八座稍小一圈的人像。他们肩上扛绳,粗绳勾连成一张网,将大肚石像抬起,脸上是诡异而僵硬的微笑。
沈映宵盯着这群石像看了两眼,实在看不出这是何等路数,不禁心里嘀咕:“什么乱七八糟的。”
而和他的嫌弃不同,雪白长剑里封着的魔种却突然雀跃起来,剑尖被它带得颤动,魔种迫切地想和佛像里面的东西融合。
沈映宵若有所思,围着石像绕了一圈。
很快他便通过长剑的反应确定了,剑中魔种的指向,的确是那尊佛像内部。
“这里面有东西?”
沈映宵思忖片刻,假意将那长剑往袖中一拢,实则将它收回了本命洞府。
——且不说魔种和石像相融会有什么后果,单凭那魔种同师尊之间的联系,沈映宵也不可能放任它消失。
他收好魔种后,取出了本体所用的灵剑。
本体虽然修行年限尚短,修为算不上太高,但他这把剑却是凌尘亲自找来材料,亲手炼制的顶级灵剑,即使同师尊所用的那把剑相比,也并不逊色。
沈映宵在石像旁边看了看,拔剑在大肚佛那圆鼓鼓的肚子上斜斜
() 一划。
原本削铁如泥的宝剑,此时却只在石像上划出了一道浅浅的光痕——这石像表面,竟被施了精密的阵法,完全将它同外界隔开。
沈映宵微一挑眉,来了兴致:藏得这么严实,此处定有玄机。
他抬剑比划片刻,想起了凌尘先前在秘境中切割巨手的招式。
这一招凌尘其实早便教过他,只是前世沈映宵无法将之融会贯通,施展不出。
可如今境界提了上去,再回头看,他反倒似有所悟。
沈映宵持剑凝聚起剑意,屈指一敲剑锋,让剑意同灵力相合,电锯锯齿般旋转振动起来。
虽还没法像凌尘一样让剑刃扩散,笼罩住一整片区域,但此时,这把剑也称得上一声锐不可当。
沈映宵提剑观察片刻,沿着阵法偶然闪过的缝隙切割进去。
破开石像体表的一瞬间,他忽然一怔——这石像的肚子里,竟有活人的气息!
他剑锋略微一停,再切割时,动作小心了一些。
而那阵法一旦有了缺口,接下来的事便简单多了。没多久,沈映宵就把石像的肚皮整块卸了下来。
这东西果然是中空的,像一座小房子——巨大的一尊石像,前面的肚皮被沈映宵切掉,门一般倒在地上,而后面相对板直的脊背部分,则像一面墙似的立在那里,墙上牢牢固定着一个人。
那是一个十岁上下的男孩,手脚皆被石壁上凸起的石环禁锢,连嘴边都横过一条石块,让他无法出声。
——是下午遇到的那个爬墙的小孩,只是和那时的朴素相比,此时他凌乱的发丝被梳理柔顺,身上换了一身大红衣衫,锦缎丝滑,布料间隐约有着法阵流转。
这身衣服比他本人大上不少,像一件滑稽的喜袍,小孩的手腕被束在头顶,宽大衣袖沿着小臂滑落,层层堆叠在手肘。
那孩子的神志有些昏沉,直到石像被破,眸中才恢复了一些清明。
他费力地抬起头,看到站在石像前面的沈映宵,他愣了一下,忽然呜呜地像是要说什么,那神情莫名有些熟悉。
沈映宵同他对视,脑中忽然跳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他快步走进石像,抬指在那孩子身上一点。本该是凡人的经脉,此时却竟然轻易承受了他灌入的大量灵力。
那孩子体内气息一乱,某种平衡被突兀打破,他的身形忽然变化起来,渐渐变成一个长身玉立的青年。
沈映宵望着这一幕,茫然对剑灵道:“先前师尊说此处没有活人,我还以为二师弟出城了,可他怎么……”
这时,梅文鹤忽然吃痛地闭了闭眼睛——身上的那些石环困住孩子正好,换成成年人却太紧了。
沈映宵回过神,只得先管管这个看上去遭了不少罪的二师弟,他蹙眉抬剑:“我试试把这东西削开,你忍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