觊觎徒弟的人怎么这么多
沈映宵对这张脸异常熟悉,在现阶段,这熟悉感甚至比对他此时的本体更甚。
——因为棺材里装的不是别人,正是他卖身给那个什么轮回司打工后,对方履行契约,送给他的新躯体。
这身体的身形面貌有过调整,与沈映宵的本体并不一致,象征着他的新生。
新身体好看归好看,初始修为却完全是零。它如今能升到合体期,全靠沈映宵走过一个个小世界,勤勤恳恳地捡能量堆积——有一个巨大的优点就是,这具身体不挑食。
不像修士只能靠纯净的灵气提升修为,新身体乱七八糟什么都能用。哪怕是修真之人避之不及的浊气,放到新身体这里,一点点吞也完全能喂得下去。
正因为是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沈映宵看这身体格外亲切。
“你说……”他望着这具合体期的新躯体,整理了一下脸上的面具,忽然蹦出一个念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不如我先一步下手,取了本体的修为?”
剑灵:“?”
沈映宵行动力极强,说话间,他闭了闭眼。
下一瞬,他的元神,已然进到了自己的新分身当中。
黑衣青年长睫微颤,睁开了眼睛。而靠坐在床边的沈映宵的本体,则失去意识,阖眸栽向地面,像一具失去了操控的断线人偶。
沈映宵抬手接住倒下的本体,将人抱回床上。
这一下,地位倒转。静静睡着的,变成了沈映宵的本体。
沈映宵穿着分身,低头望过去。从这个视角打量曾经的自己,实在有些新奇。
剑灵以为他这就要动手,连忙飘近:“等等!我知道你培养新躯体养出成就感了,到哪都想薅能量给他升级,可是本体他还有用啊!”
分身毕竟不是小世界该有的东西,它必须不时蹭一蹭本体的气息,屏蔽天机,否则容易引来毁灭天雷。
沈映宵摇头:“这倒不是问题,取修为又不用杀人,之后把本体放进本命空间随身带着,需要时取出来用就好了。只是……”
只是他因为别的事,有些犹豫。
沈映宵脑中闪过大殿当中的梅文鹤,又想起先前自己在宗门门口失去意识时,师尊本能收紧的手。
虽然二师弟依旧奇奇怪怪的,每天想着怎么给人扎针;虽然师尊依旧不太会心疼人,刚才那一下抱得他骨头都快碎了;虽然沈映宵以为自己重生归来,脱胎换骨,定能轻易抛弃在这个世界的羁绊,化身龙王,专心搞事业……
但如今,真要让“沈映宵”这个身份彻底下线了,他却又空前纠结起来。
盯着本体望了许久,最终,沈映宵无奈放下了手:“罢了,先留着吧。倒不是舍不得这麻烦的师门,只是天行宗近来虽落魄了,却也毕竟有些底蕴,留着‘沈映宵’这峰主首徒的身份,应该能派上一些用场。”
他又想了想,彻底做出了决定:“给分身升修为的事,也不用担心。这世界不是有那个什么‘魔源’么。听上去很不错,若它真的存在,比起浪费在那个混蛋魔尊身上,不如给我。”
“你不用跟我解释这么多,我又听不懂。”剑灵偏头看了看他,摆摆手,“不过……”
沈映宵一边思索着魔源可能的位置,一边无意识地把玩着本体微凉的乌发。听到剑灵出声,他漫不经心地问:“嗯?”
剑灵:“不过在你思考人生的这段时间里,你师尊回来了。”
沈映宵:“?”
沈映宵顺着神识痛骂:“你怎么不早说!”
电光石火间,他本能护住本体,抱着自己飞掠而出。
几乎同时,身后传来“咔擦”一声轻响。
沈映宵落地回身,就见门口不知何时多了一道人影,而刚才自己所在的那张帐床,此时已有一半碎为粉尘。
——碎掉的一半,正是刚才他分身所在的地方,本体的那半边床榻倒是毫发无伤。不过也没什么差别,总之这床是毁得没法再躺人了。
沈映宵目光在床上一扫,又顺着锋锐剑意看向门口,对上一双淡漠的眼睛。
剑灵没有谎报军情,师尊真的回来了。
……而且一出手就是取人性命的狠招。
被凌尘用这种陌生的眼神直直望着,沈映宵不知为何有点紧张,本能抱紧了本体。
凌尘的目光顿时变得更冷了。
沈映宵:“……”
他这具新身体什么都好,唯独因为融入的能量太多太杂,在感知方面反倒弱了一筹,刚才没能及时开溜。
而这时候,他也不好再突兀松手,只能僵持在原地,保持微笑。
同时心里不由庆幸:还好他和剑灵聊天时,从来只在神识中开口,旁人无法听见。否则被当成自言自语事小,若是不慎泄露了超出这方小世界的消息,轮回司的毁灭天雷可就要追下来了。
沈映宵暗自后怕着的时候。
对面,凌尘此时的心情,也没能好到哪去。
方才他终于同宗主议完了事,回到朗月峰。刚踏入沈映宵房中,就见一陌生男人正惬意坐在徒弟床前。
那人一手揽着他失去意识的徒弟,另一手随意抚弄着沈映宵垂落的乌发,动作轻佻,像在把玩一件货物。而峰中那些精密的防范法阵,竟对此人的到来毫无反应。
凌尘掐断回忆,持剑望着对面的黑衣青年,声音像淬了冰:“你是何人?”
话音落地,杀意无声扩散,朗月峰以他为中心,悄然漫起一层波澜。整座山峰的树木绿浪起伏,半峰飞鸟全被惊动,鸟群喧闹着惊起,瑟瑟飞向远方。
沈映宵感受着锁定住自己的凛冽灵力,又仔细辨认了一下师尊的表情,心里咯噔一声:
糟糕,好像真的生气了。
而且以师尊的性子,情绪居然能如此清晰地展示出来,显然已经算是气得不轻。
沈映宵讪讪抱着自己,一时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虽不想跟师尊打斗,可分身之事、未来之事……只要是超出此方小世界的概念,哪怕只泄露一丝,也会引来轮回司的天雷绞杀。
如今既然已被撞见,又不能解释,他只能硬着头皮把这“闯入者”的身份一演到底。
想了想,沈映宵揽着怀里的“人质”,笑了一声:“实不相瞒,在下是个丹修。途经此地,察觉有人经脉寸断,特来一观。”
这笑意配上他精致的五官,原本的确该称赞一句赏心悦目。
可偏偏沈映宵此时还戴着一副半脸面具,被那镂空的妖异面具一衬,这黑衣青年怎么看都像个笑里藏刀的恶徒。
再加上他擅闯别人卧房、无礼玩弄病患的行为……
凌尘握剑的手,无声收紧。
不过很快他又收敛起杀意,平静道:“既然只是一观,你至今抓着他不放,是否不太妥当?”
沈映宵顺着台阶就往下走:“确是如此。既然这样,我把人还你?”
话是这么说,但沈映宵却也不敢就这么把人抛过去。
凌尘表面上再风轻云淡,内里也是个实实在在的剑修,锋锐逼人——在师尊眼里,自己这具分身都嚣张到闯上朗月峰玩弄他徒弟了,这事恐怕很难被轻轻揭过。
……所以如今,要怎么才能体面一点退场?
短暂犹豫的功夫,凌尘似乎误会了什么。
他剑尖微垂,好似主动放弃对峙,退让了一步。
若换一个人站在这,可能还真会相信:面前这位剑仙因为人质而服了软。
然而沈映宵对他的招式实在太过了解。凌尘剑尖下行的那一刻,沈映宵脑中惊起警铃,他灵力翻涌,周身忽的腾起一片浓郁药雾。漆黑雾色翻滚,转瞬填满整处房间,风吹不散。
而沈映宵自己,则借着黑雾的遮掩,置换身形,无声退至窗边。
一片黑暗中,他耳尖一动,听到自己刚才所站的地方传来“咔啦”一声轻响。
不用看他也知道发生了什么:那里多了一块巨大的灵力冰晶,下接地面,上端抵住屋顶,凭空而现,几乎填满半个房间。
面对看上去有些危急的形势,凌尘下手果决:先把两人一起冻住,等解决了敌人,再单独把徒弟拆出来——他灵力控制精准,不会误伤分毫。
剑灵感受着那骇人的冰晶,想起沈映宵的本体也在攻击范围之中,欲言又止:“你前世能毫发无损地活到这么大,命真硬啊。”
沈映宵:“……”
好歹也是自家的亲师尊,不能背后说坏话,他心虚地反驳:“你懂什么?师尊修为高深,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何况刚才事态紧急,他只是用了最有效的方式。”
剑灵:“……”行行行,我不懂,你最懂。
屋里灵力乱成一团,凌尘的感知也被那团漆黑药雾屏蔽。沈映宵趁机掠至窗外,把本体往地上一放,伸手触碰本体发间的白玉发簪。
剑灵反应很快,一眨眼便将新身体收回簪中,沈映宵的元神则脱离出来,重归本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