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窥见蜃境

    两天前，辛夷收到了来自丁墨山的飞书一封，洋洋洒洒千言，先说自己在东海与瘸子玩得不亦乐乎，接着又说此番甚幸，竟遇到了两回蜃境，胸怀舒畅，称心快意，知你现在被“囚”山中，脱不开身，故而特飞书一封与你分享，聊以慰藉。

    根据丁墨山的描述，这两回蜃境里看到的都是以前从未见过的景象。

    在那里，各种制工见所未见，鹰击长空鱼翔浅底，还说什么，那里的房子高有百余丈耸入云端，行人走在下面如同蝼蚁一般，若想要上到顶端，则需进入一个小盒子似的升降机里，升降机眨眼之间可上云霄眨眼可达地下；又有数条白色巨龙横卧在轨道之上，每一条巨龙可吞吐千人，运行之速度快如疾风骤起，又如流星飞逝；

    还说什么，那里的人出行不乘马车轿辇，乘的是各式各样的铁盒子，官道之上铁盒子一个挨着一个如河流中的鱼群，蔓延不知尽头；那里的老百姓，行色匆匆，不爱与人交谈，却喜欢盯着手中的长方形瓦片儿傻乐，像是得了癔症，料想是那瓦片儿里头藏有令人着迷上瘾的东西……接着又说，那里的妇人比我大瑨京城之女子在着装上更为大胆，往往裙不遮腿衣遮臂，坦胸露腰，并以此为美，且与泾阳习俗相似，大多是女子为尊，男子当牛做马……

    呸！为老不尊。

    第二回的蜃境里，看到的是在一片沙漠之中的景象，有一通体着白色铠甲之人被喷火的巨龙送入太虚，在九天之外行走，如履平地，手可摘星辰，更为神奇的是，九天之外竟有悬浮在虚空中的椭圆形房子，人在里面休息、行走、饮水、吃饭，出入自如……

    要说蜃境，谁不神往？辛夷也是凡人！他曾连续八年在春夏之交专程去往东海恭候蜃境，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每回都是失望而归。最可气的是有一回他前脚刚刚起程离开，后脚就收到丁墨山的飞书，说什么，哎呀，真是遗憾啊，你走的这一日，我独自驾船入海，谁知刚驶了不足五十里，便遇到了蜃境了呢，你说气人不气人？我独自一人观赏，好不寂寞，心想此刻兄台若同在，指点江山，不失为一段美谈。

    这哪里遗憾？这是妥妥的炫耀！辛夷恨得牙根痒痒，从此开始了长达数年的书信往来互掐互怼的交情。

    辛夷走访过当地的百姓，根据当地人描述，蜃境里出现的大多是重楼叠宇，七彩流光，还会看到仙子在云端行走，嬉笑打闹，游园赏花，好似仙境一般令人神往，又或者艨艟数十扬帆来，各立介士，金光耀目，朱旗蔽天。按照他们的描述，很自然地在脑海中形成画面，丁墨山以前见的蜃境大概也都类似，后来就不一样了，都是一些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地方，连想象都想象不出来的地方，有时候画面之多，时间之长，可达两三个时辰。是翻遍古往今来所有有关蜃境的纪录，从未有人见过之画面。

    丁墨山着迷蜃境是出了名的，几乎每年春夏之交都要去东海呆上个把月，若逢天气晴好，便会出海寻找蜃境，在东海，当地不少人知道他，知道这是一个打南边来的怪老头，一天到晚神出鬼没，大家都叫他丁老头；不仅当地人知道他，连海里的鱼儿也知道他，那是因为他还有一位海里的朋友，那是一条身长十余丈的大鱼，丁墨山唤它小海。

    据说，有一年丁墨山乘船去东海，刚一下船，就看到了一条身约七八丈的大鱼搁浅在了岸上，丁墨山爱走水路，见多识广，认识这是一条鲸，鲸不似鲛鲨会食人，相反若会有在海上遇难鲸还会救人，不乏有渔民都把鲸当作是海神的使者，他赶紧屁颠屁颠的叫来了附近的百姓，大家一齐将小海推进了海里，自此也就跟小海相识了。

    小海聪明，似通了人性，不但记住了丁墨山的模样，还会在每年春夏之交之际在丁墨山经过的地方等他，丁墨山乘船经过，看到一块黑色的巨型礁石，便会吹几声口哨，不屑片刻，小海就会跃出水面。有时候，还会带着一群的大鱼，围着满丁墨山的小船起舞，要是他不想掌船了，就把缆绳系在小海的身上。

    一人一鱼几十年的交情，丁墨山说自己朋友不多，世间还活着的，称得上朋友的也就两个半，辛夷不知道自己算是一个还是半个？反正丁墨山每次看到蜃境，必然会飞书给自己分享，当然他也不是每年都能见到蜃境，平均搁上三两年总能见上一回，细想来，自打他认识了小海之后，看到的蜃境就跟以前看到的不一样了。

    比如丁墨山就曾这样描述过某次蜃境：两国交兵，战场是在一处巨型码头。

    码头里停着数艘巨型楼船战舰，上面停了百余架可以随时起飞的载人铁鹤，往来的是金发碧眼和通体黝黑的异邦人，他们像野人一样在火上烤肉吃，男男女女贴身共舞就像是妖精的盘丝洞，就像忽有百余架次的铁鹤自远处飞向码头，飞到跟前时，朝着楼船战舰投下无数的硫磺火药，转瞬之间火光冲天，那停泊在码头里的楼船战舰和楼船战舰上面的铁鹤被炸的七零八落，炸死炸伤了不知多少人，目之所及，火光冲天，血染碧海，尸横遍地，惨不忍睹……

    还有一次，说的是：一人行凶，万人毙命。

    碧空之上有人架铁鹤在天空翱翔，似是要去执行军事任务，神情严肃，不知跟谁在说话，铁鹤飞至某个城池上空时，身下诞下了一枚黑色巨蛋，巨蛋落下时，在空中爆炸，只见眼前一道光闪过，一座建造可谓壮观不亚于京城大小的城，就像是一片从中心被点燃着的纸张一样快速向四周蔓延，所到之处无论是人还是物体全都灰飞烟灭……

    更耸人听闻的是这一幕：人非人，物非物，物人不分，世间昏聩。

    说的也是一座古往今来从未有过的城，在那里，人如同狸奴一般生活在水晶罩子里，外面行走忙碌的似人而非人，单单从外表看来和人长得一模一样，实际上，他们是没有呼吸和心跳的机甲。他们“生病”的时候，不去找大夫治病，而是进入修理处找工匠修理，等到工匠打开它们的身体，会看到的是里面装着各种各样精密的制工，你以为工匠是人那你就错了，工匠也是机甲，那里是机甲的天下，机甲才是天下的王，肉体凡胎的人以为他们主宰一切，实际上在只是机甲饲养的爱宠而已。

    丁墨山不但爱跟他讲述蜃境中种种，遇到闲出屁来的时候，还会把蜃境给画了出来。要说丁墨山画图的功夫，可是一点也不比画匠差，每一幅看了都叫人触目惊心。

    辛夷曾将画拿给当地的人看过，所有人见了都摇头说从未见过过有此等荒诞的蜃境。但是丁墨山却一口咬定，那就是他亲眼所见的，还赌咒发誓说什么要是撒谎的话，就让他下一辈子变成一只大王八给辛夷驼床腿。

    有没有下辈子辛夷不知道，反正打那之后，他对丁墨山的称呼就变成了老王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