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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曾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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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柯做了一个梦。

    梦里它是一个罐头,蜷缩着窝在罐头盒子里,粘稠的汤汁把它裹住。

    头顶的盖子,不让味道泄露。

    它乘着车走了很远,才被人放到了货架上,等着有缘人把它打开。

    终于有一天,一个幸运且有眼光的人买到了,一开盖子就情不自禁的发出一声赞叹:

    “什么味道?”

    “好骚!”

    南柯睁开眼:“我尿了。”

    小妖怪的面子没了。

    南柯看面前这几个人还怪眼熟的。

    周围更眼熟是——兴兴旺旺连锁超市。

    实习员工手足无措的面对着这个箱子里的小孩。

    平常都是空的啊!

    两个扒开那些震惊的人,挤进来,表情也变得很怪异。

    不吃惊,只是疑惑。

    疑惑到他们把南柯拎回车上,打通了园长的电话,质问对方怎么回事儿。

    怪里怪气的。

    南柯揪着湿哒哒的裤子,试图找出点儿什么给自己换一换。

    ……

    黄粱跟南柯认识好久了,一起投胎的时候不多。

    原因在于南柯。

    它找的爸爸妈妈,黄粱大多都看不上。

    素质参差不齐,智商忽高忽低,三观五花八门,家里穷的一批。

    也包括南灵。

    这个女人太愚蠢,太弱小了,她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更别说孩子了。

    她以为她能,实际上只是以为。

    黄粱找了一圈没找到南柯,所以它想着,或许让她留在这儿也不错。

    消失或者留着给姐姐找,都是不错的选择。

    黄粱太想知道,南柯的人性到底有多少了。

    毕竟……曾经有一段时间,它差点儿就变成人了。

    这可能也是它执着于投胎到穷人家的原因。

    也是因为那次投胎,它们才会闹掰。

    那时候的南柯跟它并没有什么区别,谁知道它为什么会改变。

    不就死了几个人嘛。

    黄粱现在想想,还是不满意的撇嘴。

    那好像是第七次投胎?

    黄粱记不太清了。

    那次它们就跟这次一样,投胎到了一个女人的肚子里。

    南珂是姐姐,南梁是弟弟。

    没错,南珂,王可,意思是似玉美石的珂。

    南梁!顶梁柱的梁!

    那家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他们最开始的蛊惑就失败了。

    那家人觉得什么南柯黄粱听起来都怪里怪气的,所以就改了。

    那是古代,大木头村,以前叫三官村。

    顾名思义就是说村里出过三个官。

    可惜这三个官都不怎么样。

    一个贪,一个昏,一个命不长。

    最后三官村,成了三棺村,山上老大三个坟。

    听着晦气,被县太爷改成了大木头村,因为村里除了读书人,还出木头。

    又大又好的木头,盖过皇上的宫殿,进过达官贵人的宅子,很久之前也埋在地里,做过普通百姓的棺木。

    后来发现能赚钱,就都卖了。

    南珂和南梁没赶上好时候,出生的时候附近的山稀疏的好像人类早秃的头。

    只有几棵歪瓜裂枣的树,依然坚挺。

    南三斧一家早不做木匠了。

    他们种地,也只会种地。

    爷爷南搬山赶上过好时候的尾巴,还念过私塾,认识几个字。

    到了爹爹南三斧的时候就什么都不成了。

    兄弟姐妹六个,就活了他一个。

    人有点儿呆傻,是小时候发烧烧的,当时以为他快不行,就拿钱救还成的二斧,可二斧不听话,烧刚退就喝凉水,拉肚拉死了,三斧活了。

    身体不大好,都觉得他活不成,总是想着保着健康的,结果反倒是他赖赖巴巴的活到成年。

    其他的死了个干净,再想给他治,也晚了。

    只能给他娶个聪明能干的媳妇,但哪有人乐意跟,到底卖了两亩地,用大把的银子,娶了同村的赵秀秀。

    这姑娘好,漂亮、能干、聪明,就是克人。

    两三岁的时候,爹娘弟弟死了,爷爷养她,一年不到也死了,到了大伯家,两三年的工夫,大伯也死了。

    六七岁就跟着伯母过,她大伯娘对她又好又坏的,整日骂她,可不赶她走,没有一点儿要把她送给别的亲戚的意思。

    只给她旧衣裳,但补丁一定是缝的结结实实,没有一件破的,冬天的衣服一定暖和。

    在吃上不亏待她,可到了干活的时候她敢偷一下懒,能从村头把她抽到村尾,有点儿什么错,真吊起来抽。

    就是这么个娘们儿,养她到十八岁,都快养成老姑娘了,不是没有娶的,只是她伯娘瞧不上,对方但凡露出一点儿,嫌弃赵秀秀克人的样子来,伯娘能追上门去骂三天。

    祖宗十八代都得在她嘴里过一遍,说自己祖上是什么什么人,也骂对方是什么什么东西。

    按她的话——“这要是往前倒几代,我们秀秀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你们家那蛤蟆猴似的龟儿子,给我们舔脚都不配,还想娶我们?

    美得你们大鼻涕冒泡,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你们家也想压的住我们秀秀身上的贵气,想想都折了你们的寿!

    还嫌弃我们克人,瞎了你们的狗眼,我们那是福气太大……”

    千金小姐,这是真的,短命那个官,就是赵秀秀爷爷的爷爷,他要是活着,或者死的晚点儿,或许赵秀秀真的跟旁人不一样。

    至于后面的……别人信不信就不好说了。

    骂了两次,媒人都不敢上门了。

    南三斧娶赵秀秀的时候,她大伯娘没了,哥哥嫂嫂开了个高价,把她嫁出去。

    还时常在村里吹嘘——

    “娘死前交代过,给秀秀找个对她好的,这南家这么老多钱都能拿出了,心多诚,怎么可能对她不好?

    这要是放别人家,谁给她琢磨这些,她出门子我们可是配送了两对箱子。”

    二十两的媳妇,两对空箱子。

    但也算是歪打正着,南三斧脑子比别人慢,可他拿赵秀秀当仙女,赵秀秀的话,他没有不听的。

    南搬山这个公爹,压根就不信什么克不克的那套,一个小闺女,哪儿那么神叨。

    就他儿这个脑子,想娶个什么毛病没有的?

    那他们家得从哪辈子开始烧香?

    还克人,他儿子这个脑子别拖累到孙子孙女就不错了,真要是生一窝傻子,还不如克死干净,不然他死也合不上眼。

    这老爷子死的时候真没合上眼,因为他死的时候,一个孙子孙女都没有。

    南三斧和赵秀秀成婚七八年都没有孩子。

    去镇上看,赵秀秀没有问题,那问题是谁?不言而喻。

    南搬山走的很不安详,对着儿媳妇一把鼻涕一把泪,跟赵秀秀说,她要是想改嫁啥的,也是人之常情,但是看在这么多年的份上,可怜可怜他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带着他一起,给他一碗饭吃,他至少能种地。

    这个话说的,听过带儿子改嫁的,有带着前夫改嫁的嘛?

    赵秀秀再三保证不会,老爷子这眼睛也没合上。

    南三斧没了爹之后,人变得特别消沉,南珂和南梁就是这时候来的。

    村里人都说南搬山刚死,赵秀秀就背着傻子偷汉子。

    傻子才不在乎,南三斧特别特别高兴,还拉着赵秀秀去坟头说。

    欢天喜地的九个月,然后没出息的在产房外头哭。

    他的声比里头的还凄厉。

    之后南珂和南梁就出生了,名字是赵秀秀取的,她跟公爹也就是南搬山,学过几个字。

    赵秀秀憋着一股气,想用孩子的脸向大家证明她赵秀秀没有偷汉子。

    可南珂和南梁长得不像爹也不像娘,越大越不像,唇红齿白,粉雕玉砌。

    于是赵秀秀说——“别说咱们村,就是十里八村有这样的汉子给我偷嘛?

    你们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家爷们的德行,我赵秀秀就是长成天仙他们也得有那个种。

    我们家的娃,那是我公爹不放心,从天上送下来的金童玉女,什么野男人狗男人胡说八道小心风大闪了舌头,遭了雷劈!”

    才百天的南珂,南梁被娘亲赵秀秀和爹爹南三斧抱着,从村头显摆到村尾。

    赵秀秀像个生出金蛋的骄傲母鸡,那模样跟她大伯娘像是一个模子里抠出来的。

    南三斧傻呵呵的乐着跟在她身后。

    赵秀秀的嫂子白大梅倚着门框,啃着苞米翻白眼:

    “得了得了,别絮叨了,快家去吧,这村里人不瞎,也不看看这是几月份,把孩子抱出来也不怕吹风。

    再烧成个傻子,有你哭的。”

    白大梅说什么都难听。

    赵秀秀也不在乎,高高兴兴的抱着娃娃回家。

    白大梅:……

    “嘚瑟劲儿吧,谁没生过啊,有你烦的时候。”

    白大梅的闺女赵妞子抓着她的裤子,要爬上去抢娘手里的苞米。

    都没大腿高的小玩意儿,跟个猴似的倒是灵巧,白大梅烦的都不行了,把她提回屋扔给赵康:

    “管管你闺女,牙都没几颗,啥都要吃。”

    白大梅自己都没吃够呢,舍得就怪了。

    “抠的你!”赵康捂住赵小妞的眼睛,

    “不说让你给二妹子送几个鸡蛋去,你去了没?”

    “没呢,人家忙着显摆呢,晚上再去吧。”

    白大梅连苞米芯子都没放过,砸吧没味儿了,才把上头仅存的几粒苞米递给闺女。

    这两口子都是怪人,跟赵秀秀的大伯娘一样,又好又坏的。

    说她们在乎赵秀秀这个二妹子,人家出门子就给四个空箱子。

    说她们不在乎,三天两头给送吃的。

    说她们在乎,又那么狠心。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赵家在镇子上还有个棺材铺,生意晦气,可还能赚点钱。

    完全没必要贪图那二十两银子,可是他们就是贪。

    赵秀秀对他们也是又爱又恨,复杂的很。

    最后演变成了,哥嫂嘴贱她听着,哥嫂给东西她也收着,有好东西也往那边送一送,但几乎不和他们说话。

    赵康和白大梅也不在意,两边都习以为常的。

    可就是让人觉得看着就累就别扭,还不如赵秀秀她那泼妇大伯娘在的时候,那时候好歹是一家子,哪怕南搬山在也好,好歹两边还是正常亲戚。

    老人死了,剩下这些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反倒过不成样子了。

    晚上白大梅果然带着一篮子鸡蛋去了,说是几颗,实际上很多颗。

    赵秀秀坐月子的时候,白大梅送的更多。

    不过赵秀秀并不是真生孩子,生完孩子,身子反倒更轻松了,要她说她第二天就能下地,但南三斧是个死心眼。

    白大梅怎么教,他就怎么做。

    硬拦着,那会儿他一点都不听话。

    白大梅到的时候,南三斧正乐呵呵的给赵秀秀洗脚,赵秀秀坐在哪儿给孩子喂奶。

    白大梅也不客气,门都没敲就进来了。

    按她的话说——“长嫂如母,娘看看闺女女婿怕啥?还能掉块肉?”

    这话每次都气的赵秀秀够呛,现在都无视了。

    南三斧看到白大梅倒是挺高兴:“嫂子,坐,上炕。”

    “拉倒吧,我可不坐,放下东西就走了。

    还有,我说三斧,她又不是瘫了,你给她洗什么脚,自个儿不会洗,奶孩子差这么会儿工夫,懒得她。”

    白大梅训了几句,撂下篮子,对着赵秀秀翻了个白眼,也没说篮子里头是什么转身就走了。

    南三斧每次面对这个嫂子都有点手足无措的,下意识跟上去送人。

    结果被白大梅一门拍在里头:“不用送,我认道。”

    于是南三斧蹲在去看篮子,兴奋的举起来跟赵秀秀说:“是鸡蛋!”

    南三斧和赵秀秀的家不养鸡,人太少了,喂不过来。

    地里就够忙叨了。

    想吃就要买,但家里又没什么钱。

    给老爷子治病办丧事,把钱花了个干净。

    老爷子合不上眼,多少也有这个缘故,他曾经让南三斧找个筐驮着他去山上。

    但南三斧那天脑子好使,走到一半觉着不对,说要回家问问媳妇,又给背下来了。

    这些也不重要了。

    因为有了孩子,赵秀秀觉得她们还能再努力一点儿。

    于是准备试试孵小鸡。

    赵秀秀在大伯娘家做姑娘的时候,学过怎么把鸡蛋变成小鸡。

    只是好多年没有弄过了,生疏了,也忘了好多。

    琢磨了很久,最后在开春的时候,家里多了十二只小鸡。

    南珂对它们的感情很深,看到就会流口水的那种。

    但南梁不这么想,它想看看希望破碎的人,是什么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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