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地
顾福绵之所以发现有问题,是因为刘氏说漏了嘴。
但也不是什么明白的漏。
就是福宝说起要再置办些地种什么甘蔗的时候,她想着老二家得了点心铺子,老三家有钱,只有她家和老四家啥也没捞着呢。
她怕福宝一个大方,忘了她儿子顾三,再加上最近福宝的运气好像没有原来那么好了,她怕晚了回头什么也捞不着,然后就嘴快了些。
“我也没说什么,谁知道她就起了疑心。”刘氏嗫嚅着,
“再说我说的也没什么不对啊,她一个女孩家,还想要地不成?
这要是顺着她,开了头以后还能好?”
“你是个猪脑子嘛?”
没用顾老二媳妇,老顾婆子就先骂了起来,
“不过几块地,她爱怎么落怎么落去呗,只要她有成算,早晚能赚更多。
心急能吃热豆腐嘛?我怎么就不烫烂了你的嘴!”
老顾婆子拧着她胳膊里侧靠近腋下的软肉,死命的拧了几下。
“娘,娘我错了。”刘氏好几年没挨过打,日子又过的不错,一时间还真受不了这个,忙哎呦呦的求饶起来。
老顾婆子:“你再敢开口!我看你是好日子过拧巴了忘了规矩!”
老顾婆子又长又厚的大拇指甲抠进刘氏的嘴里对着腮帮子狠狠一刮。
然后一把甩开她,拿出帕子擦了擦手。
刘氏满嘴血,捂着脸倒在地上,疼的直打哆嗦,还死咬着牙关不敢大声。
其他人都冷漠的站着。
顾老四媳妇还说起了风凉话:
“我说大嫂子,你也真是的,不就是怕那地买下来落到我们家孩子他爹或者四郎头上嘛。
这话你私下里说一说,我们还能跟你争?再怎么那……也是从你肚子里爬出来,一家子费这么久的工夫,就毁在你几句话上。
这不等于一群人吃饭,就你又想吃又要周桌子嘛,这是干啥呢。”
在外人面前老实的妯娌此刻都露出了真面目。
顾老二责怪起顾老大:“大哥你也是,连个娘们儿也管不住。”
“得了,大哥哪儿管的住女人啊,咱大哥估计都没整明白咋回事儿。”
顾老四看似打着圆场,实际上又拱一把火。
在外人面前的兄弟齐心也不存在了。
只有小辈们不插话,低头着老老实实的听着,顾三时不时瞟一眼地上的娘亲刘氏,可眼里却不是心疼,而是嫌弃和不耐烦。
顾六、顾七已经听傻了。
平时他们总是陪着妹妹,大人说话时,只要有妹妹在,他们就能跟着听,从没想过家里人会不会背着他们说什么。
直到今天大伯母嚷嚷着什么妹妹跑了,他们才发现家人的另一面。
可娘老是捂着他们的嘴,不让他们乱说话,他们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大家都中邪了嘛?”顾六小声嘀咕一句。
顾五站的近,噗嗤一下就笑了出来,回头看他一眼:
“傻子。”
顾五又看看表情呆滞的顾七,又憋着笑乐乐。
把头扭回去了,头也不回的伸着拇指往他们这边比划着,跟旁边的顾四说着了两句什么。
顾四回头看了眼他们,也乐了起来。
像是看什么好笑的东西,又要分享给顾三顾一。
福宝出生的时候,顾六顾七只是四五岁的孩子,那时候总是挨饿,总是受伤,脑子里只有怎么能吃上饭,怎么能不倒霉的喝凉水都会呛水。
对很多事记得都不太分明,哥哥们到底是什么样,也早就记不太清了。
他们真正的记忆好像是从一顿鱼开始的,家里人在高兴妹妹的出生,说这是妹妹带来的福气。
他们叫妹妹福宝,给她取名叫福绵。
意思是福气绵绵不绝。
他们以为这是为了妹妹,实际上不是的……
老顾头看一家子越吵越厉害,声音大了起来,才开口道:
“行了,别让外人听见,笑话,要吵要闹,找个没人地方,爱怎么吵怎么吵,爱怎么闹怎么闹去。
要是被人听见了,丢了人,别怪老子一盆水溺死你们。”
一家子都安静了。
老顾婆子瞅着刘氏说:
“你惹出来的事儿,你自己担着,不想当慈母,就尽管偏心去,回头让老大把你也送回村去。”
“娘……”
“你再说!”刘氏呜咽着说一句就被老顾婆子打断了,“你再说等改明儿就当你勾搭了野男人,直接打死你!”
刘氏看了眼她男人顾家老大。
顾家老大却偏过头不敢看她。
刘氏认命的低声哭起来,血顺着嘴角往下流。
老顾婆子也不理她,看向一家子:
“还有你们,别一个个破罐破摔似的。
尤其是你,老二媳妇,你家六郎、七郎跟她最好,大郎对她也像样,谁变你们都不能变,要是实在不成你们就认了她当女儿跟家里分了家带她出去……”
老顾婆子一一嘱咐完。
老顾头做了个收尾,瞪了眼大儿子说:
“好好管教下你媳妇。”
“知道了,爹。”顾家老大闷声应了一下。
一家子散去了。
一只蝴蝶也飞出去了。
南柯蹲在隔着一条街的角落里,吃了蝴蝶给系统没有灵魂的讲了讲故事。
系统:
【哎呀我,人可真可怕。
哎,哎,对了,我想起来原来看到的一个小说,就是话本子里。
有些女主穿越夺舍过来,不管怎么劝说,爹娘都坚决不分家,然后某天就突然想通了分了家,其他人等他们日子过好了找过来,他们一个也不认。
有没有可能真实的故事不是他们想通,而是从头到尾,就是一家子给她演的一场戏,只不过这场戏唱到最后,应有尽有的那一方不舍的履行承诺,把富贵分给他们。
于是两边彻底撕破脸皮。】
系统越想越觉得可能:
【一个人的想法老活在一个框里,怎么就能被三言两句几句话,几件已经麻木的甚至甘之如饴的事打破。
还有主角,如果是最开始就穿到一个婴儿身上也就算了,可如果穿到一个几岁孩子身上,言行举止样样跟以前不同,家里人真的能一点疑心都不生嘛?
发现她不对劲,人的第一反应是害怕,还是觉得她说的有道理?】
南柯试图加入它的自言自语:“可能……他们觉得孩子懂事了呢?”
反正南柯遇见的大人总是很希望孩子懂事,从几岁起就开始说,你都几岁了,不小了,该懂事了,你已经长大了,怎么还这么不懂事。
这样的话总能听见,有时候家里的大人们也会说。
南柯还没听过,但听娘说过姐姐南尽尽,‘她几岁你几岁,你都六岁了,是大孩子了,是当姐姐的人,不说看着她,还跟着她胡闹作妖!’
那次南尽尽都不乖了,很伤心的问‘为什么我要看着她?’
娘说‘你是姐姐!’
南尽尽愣住了。
‘你还是娘呢,看顾不了就不要生呀’二姐南生生在窗外怪腔怪调的喊了一声,然后咿咿呀呀唱起了不知道什么戏,一时辨别不出是不是在接话茬。
娘很生气,却不好意思再收拾孩子了。
之后南尽尽好几天没有理它,看着一点儿都不想当它的姐姐了。
后来她们又和好了,但南柯感觉多少没有原来那么好了。
它有时候会觉得小孩其实从没有小过,大人总是希望她们蹭一下子就长大了,如果不能的话,就在她们嘴里长大。
可小孩,只想痛痛快快的做小孩,像屋檐上的水流进缸里一样,一点一点,一滴一滴变成无聊的大人。
滴水的声音很温和,倒水太急了,会漾出去溅出去。
大人对孩子,总有种很复杂的念头,而且看起来这辈子都不会有结果似的,那念头又大又沉重,可闻着总是很生涩,一股苦气。
南柯甚至不想尝一尝,她们却希望小孩站在水里把念头举过头顶。
有时候这种念头又突然变了,变得轻飘飘,散发着甜味儿。
南柯乱七八糟的想着,系统想了一下,接着它刚刚的话说。
【懂成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他们不看看自己生的到底是不是那样的种嘛?有几株歹竹,能出好笋呢?】
系统觉得这可能不大,然后说起正事,
【不说话本了,反正我看顾家肯定是知道福宝不对劲。
不过……她们既然感觉福宝没有那么大本事了,还留着她做什么?】
南柯给不出答案,它就是个普普通通没有脑袋的小妖怪,所以它全当听不见。
缩在角落里撑着下巴闭着眼,待了一夜,不知道过了多久砰楞楞的几声。
南柯睁开眼,地上有五文钱。
一个忙着摆摊的小贩从怀里掏出一张饼:
“给你,快吃吧。”
南柯本能道:“谢谢,好人一生平安,生意兴隆,财源广进,身体健康,大吉大利,你一定!发财!”
面无表情,但铿锵有力,极有灵魂。
小贩乐开了花:“这孩子,真会说话!”
说完就去忙了。
系统拍拍翅膀:【恭喜恭喜,就业成功,爹娘再也不担心你被饿死啦!】
说完生起气来:【嘛呢,嘛呢,一个晚上就成乞丐了,你哪来的词?】
南柯咬着饼小声道:“就由内而外。”
不知道为什么,这套词南柯真的说的好顺嘴,好像说过很多遍似的。
系统:……
系统隐约有一点猜测:
【不是,现在妖怪过得都这么凄惨嘛?】
这是它哪辈子?怎么还带要饭的呢?
南柯啃着饼看它,大大的眼睛大大的迷茫。
现在这又是它不知道的。
【唉。】
系统叹气,这可咋整。
大街上渐渐热闹起来,南柯许是有晚饭的天赋,没到中午呢,连棍子大碗,勺子筷子都凑齐了。
吃着碗里要来的饭,看着还怪滋润的。
就是头发乱了点,脸脏了点儿,衣服有点味儿,有点儿脏。
昨天那又摔倒,又挖土,又躲酸菜缸的成功把它变成了一个小叫花子。
系统倒是想让它干正事,可也没什么好办法。
它是有些经历,可它原来那些宿主……不提也罢,都是人才。
卧龙凤雏界必定是有他们一席之地。
偶尔一个靠谱的,也不是什么聪明人。
一妖一统很忧愁,就是愁的不怎么一样。
南柯主要是愁肚子装不下那么多,可能会坏掉。
系统趴在它头上,发呆发呆再发呆,然后跟这一个人转动,系统学着南柯歪歪头:
【那好像是水煎包大哥。】
“二少爷?”
南柯抱着碗看去。
【你往哪儿瞅呢?看那个马车!】
系统从它头上飞下来,翅膀指向听见一座酒楼前的马车。
【等等,那是顾家酒楼!】
系统还真没注意。
马车里接着走出一个男孩。
南柯眯着眼仔细看着:
“那是石府的三少爷,石元绥,他老跟福宝在一块玩儿,但他不喜欢跟福宝在一块玩儿。
那个大夫人是他娘,让他勾搭福宝,让福宝拿出更多东西,他们可以献给皇上。”
系统也是无语:
【你现在才想起来给我讲一讲?】
系统要是运行的不够流畅,都能听卡壳了。
南柯无辜的看着它:“我不会讲故事,也不是很爱讲。”
【你还不爱说话呢,现在也挺能叭叭。
你还不爱吃饭呢,你天天哐哐炫。】
系统才不信它呢。
南柯:“我什么时候不爱说话了?”
南柯就是偶尔觉得说话是个累人事而已。
系统:【就不告诉你。】
南柯情绪稳定:“我还不想听呢。”
这种对话系统就没有赢的时候,只能转移开话题问它:
【那个石家是什么来头?是当官的还是什么?你听人说过嘛?】
这个南柯就不知道了。
“他们好像和越州王挺熟,叫他越皇叔。”
南柯回忆着,
“他们不喜欢他,说他蠢,优柔懦弱、朝令夕改、行事不够果毅,做尽妇人之态。”
南柯:“啥是妇人之态?啥是……”
【这个我想好了再跟你解释这些话。】
系统很难评价妇人之态这个词到底有没有道理,所以准备查过了再说。
南柯倒是好打发,痛痛快快的闭嘴。
系统:
【这么说的话,他们至少也该是王爷的儿子,这四处乱跑是什么操作?
他们有没有说自己为什么来这儿?】
系统想起那些下人对他们的称呼更加疑惑。
他们跟皇上有联系,说明皇上知道他们四处乱跑,应该是允许的。
那还有必要如此嘛?
南柯:“不知道,他们没说。”
南柯就会不知道,不明白,听不懂。
系统:
【柯,来个蝴蝶跟着他们听个热闹?】
南柯闲着也是闲着。
正要张嘴,系统赶紧提醒:
【背着点儿人!】
福宝那都得找神婆,南柯一口一个蝴蝶那还不得直接架火上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