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侯府深深(二十二)
唐淮霄眯了眯眼,凛冽之气骤起,拍落了卢子安在他肩膀上的手。
卢子安也不生气,掀开了侍女手中的红布。
底下,是一把寒色津津的匕首,把身镶嵌着一颗红色猫眼石,血一般的红,荧光闪闪。
“唐兄出身武将,若是以后想杀什么人,就拿子安的这把。”卢子安笑着拿出匕首,亲自放在了唐淮霄的面前才道:“看看,可还入眼?”
你是名震天下的大将军,如何?
你是皇帝亲封的镇北侯,又如何?
便是我亲送你一把匕首,你敢对我下手?我卢子安今日就是要羞辱于你!
唐淮霄的沉沉一笑,接过了匕首,别在腰间。
筵席正式开始。
筵席的正中间的高处,自然坐的是唐府老夫人。
右侧稍下的位置坐的是唐淮溪,左侧坐的唐淮霄。
右侧再下坐的是卢子安,对面做的是白愉婉。
筵席之上,唐淮霄沉默不语,唐淮溪偶有交谈,白愉婉一直悲戚着仿佛遇到痛心疾首的事情。倒是老夫人和卢子安仿佛忘年交一般,高谈阔论不止,朗笑声不断。
随着新的菜品一样一样的端上来,大家都持箸品尝。
每一口,皆是人间至味。
众人皆沉浸于佳肴给自己味觉带来的巨大享受和冲击之中。
“此味只应天上有啊”卢子安拿起杯中美酒轻轻一嗅。“不知,小可能否有缘,见一见负责今日筵席的唐府家厨?”
此刻从对面射过来一束冷冽带怒目光,他也置若罔闻。
“我唐府就是卢公子的家,这又算是什么?来人,叫家厨来此!”
阿芷刚沐浴完,洗去了一身的疲惫和烟火气味,才刚坐在铜镜前,就听着宋嬷嬷在门外的声音了。
“洛娘子,收拾妥帖后立刻去筵厅,老夫人要问话!”
洛芷冷笑。
都知道今夜要把她送给那混不吝的二世祖卢子安,如今连七夫人都不叫了。
阿芷不着急,万分细心侍奉自己的脸,涂最俏嫩的口脂,画最美的远山黛,着最美的衣衫。
筵席过半的时候,那人终于露了面。
阿芷身笼云霏妆花缎织彩百花飞蝶锦衣,挽了个望仙九鬟髻。蹁跹袅娜仙袂飘,轻罗小扇扑流萤。
行动好似回风舞雪,珠翠辉辉若飞若扬。
天下艳绝。
望之,让人眼饧骨软。
一时间,全场都没了声响。
“我看着天下第一美人的称号,可是要易主了。”卢子安打破沉寂,笑言。
此刻的阿芷脸上还浮着水色荡漾,红彤彤的小脸,细腻动人。先向着老夫人行礼,又各自向着唐淮溪、唐淮霄行礼后,缓缓坐在了唐淮溪那侧的白愉婉下面的桌旁。
唐淮溪皱眉不悦。因他发现,适才她对他行的礼不是夫妻之礼,竟行的是主仆之礼。
待阿芷给唐淮霄行礼的时候没有抬头看他,可她能感受到那人眼光的炙热愤怒。
“这便是唐府家厨了。”老夫人介绍完她,随手一指:“不如你就坐在卢公子的身边吧!”
此话一出,唐家两子皆惊。
唐淮霄正要起身,却被老夫人一个狠厉的眼神压住。唐淮溪见此也含着气端坐。
自阿芷出场以来,卢子安的眼神如同狗皮膏药般黏在了她的身上。
偏生她今夜又悉心打扮了一番,真真是如天子下凡,惹得卢子安心痒难耐,即刻已经拖着自己的椅子不顾他人的视线,从唐淮霄身边挪到他斜对面的阿芷处,没皮没脸地坐在她桌后。
只有老夫人出来打圆场:“伯麒那侧的风吹着更舒服些大家吃菜吃菜!”
在唐淮霄眼里,坐在对面的卢子安离着阿芷离得很近,不过寸余,此刻好似低头和她说了些什么,阿芷面色云红,拿手轻轻推了卢子安两下。
与她和他撒娇的样子,竟一般无二。
在卢子安朗声大笑里。
一颗心,一点点的,冷了下去。
如坐针毡的,还有唐淮溪。
他实在不知母亲的意思。
今日的筵席本是没有女子的,他破格带白愉婉来也是为了证明她在他心中的重要性。为了向她证明,自己可以为了她不顾唐府的门规,与母亲作对也要和她在一起。
今夜是不该有洛芷的。
更不该此刻他如花似玉的七夫人坐在卢子安身边,貌似在调情?
偏偏母亲又不让他发作!
今朝的宴席之上,三人郁闷心伤,两人得意自在。
还有一个小女子,她是没有心的。
一杯一杯的松子葡萄香酒入喉。
本是甘甜醇香,此刻在唐淮霄嘴里,却苦涩沙口。
“小女,敬老夫人一杯。感谢今日的厚待。”是沉默一晚的白愉婉突然起身。
老夫人碍于面子,也端起茶水示意,却仅仅是示意了一下,连样子都懒得做,就将杯子放回了原处。
已经习惯受人优待的白愉婉此刻觉得窘迫极了,却也没说什么,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第二杯,敬唐大哥。”
唐淮溪还是第一次听白愉婉叫自己“唐大哥”,往常不是叫唐公子,便是叫唐大爷,甚至她心情好的时候,还会眉眼弯弯、柔情似水地叫一声自己“淮溪”。
他怎么听都觉得“唐大哥”,有些别扭。又一想,可能是因为第一次见自己的家人,想要留下一个谦逊知礼的第一印象。心里反而觉得,此番是白愉婉为他动情的一个小小证据。
于是,也随她喝下一杯。
紧接着,该到了唐淮霄。
白愉婉满目悲情柔弱,看得唐淮霄眉头一皱再皱。
“淮侯爷你是天下的大英雄,这杯,小女子敬你!”
少了之前的畏缩柔弱,此刻的白愉婉多了些愁肠百结。
唐淮霄怎么知道其中的原委,只在心中道她多事。
就是她敬酒的这番功夫,那两人已经越靠越近,眼看着头都要挨在一块了!
唐淮霄连一个字、一个眼神都没给白愉婉,端坐在那里,眼神仿佛冒火了一般看着卢子安和那个美得如妖似仙的阿芷。
一仰头,闷头干了一杯白愉婉敬的酒。
白愉婉又朝着卢子安失神地敬酒,卢子安眼神都没给别人,敷衍着喝了一杯,转头不知又和阿芷说着什么悄悄话,两人又是一阵轻笑。
此后,筵席几乎没有什么声音,只有阿芷和卢子安那处,仍旧热烈。
终于,熬到筵席来到了结尾。
卢子安起身,扫一下裤袂淡然道:“老夫人,我与此女相谈甚是合得来,不如”狐狸般的眼在唐淮溪和唐淮霄的脸上打转:“不如,将此女送与小可如何?”
“什么!”
桌上的成套碗碟,已经被震碎成可怜的一片片。
同样拍案而起的两个男人,在暴怒看向卢子安的同时,也被对方惊了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