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1章 他死了
贺涟又向后靠在椅子上,他的眼神落在姜佳宁的身上。
姜佳宁这张倔强的面孔,就叫他蓦地想起了那时。
因为母亲的间歇式精神失常,他身上时常是有些被殴打的伤口。
那些伤口,即便是穿着漂亮的裙子,也没有办法去遮掩。
那次,在街角,他被几个身强力壮的男生推倒在地上来,其中有两个男生指挥着去掀他的裙子,去扒他的裤子。
他大声叫着,去挣扎。
可本身身体瘦弱,再加上对方人多,他根本就抵挡不过。
周围是一片肆无忌惮的嘲笑声。
「还以为你没那玩意呢。」
「装什么装,还装女的。」
「浪费老子的兴致。」
「给我把他打残了。」
拳打脚踢下,忽然就有一个声音从街角传了过来。
「警察来了!」
这几个男生一听,再看那边果然是有穿制服的交警,就急忙都朝着胡同口跑走了。
小女孩就跑了过来,去扶躺在地上的他。
「小姐姐,你……」
她忽然就捂住了嘴,摇头自我纠正,「小哥哥。」
她拿着纸巾给贺涟擦了擦嘴角的血,又双手合十跟他道歉,「上次我认错了,我也以为你是小姐姐,对不起哦。」
贺涟直起身来,他的脸上见了血,就连底裤都被扒了下来,就脏兮兮的丢在墙角。
贺涟记得她。
她的笑太过灿烂,太过明亮,叫他阴暗的内心无处遁形。
后来,他打听过她,也关注他。
他知道了她的名字,叫佳宁。
那时那张稚嫩明亮的小脸,和眼前的面孔重合。
贺涟这种带着探究带着刺探的眼神,叫姜佳宁觉得很难受。
似乎她的每一个举动,在贺涟的眼中,都能被轻易的看穿。
看穿她现在强自镇定自若,和在心里鼓吹的不要怕。
她对他,还有残存的恐惧感。
贺涟重新站了起来,「你想走,因为什么?」
姜佳宁死死地咬住牙关,没有开口。
贺涟问:「因为薛凛安么?」
姜佳宁抓紧身上的毯子。
她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
贺涟了解她。
可她却不了解贺涟。
她不知道哪一句话就会刺中贺涟,让他对她下手。
贺涟缓缓地,一字一顿的说:「可是他死了。」
姜佳宁的瞳孔猛地扩散,「不可能!」
她所有压制着的对贺涟的恐惧,都在听见这句话的时候,一下消散了。
她从床上下来,甚至是踉跄的朝着门口跟出来跑了两步。
「不可能!你是在骗我对不对?」
贺涟停住了脚步。
他看着姜佳宁,她的眼神里是期待。
期待着他能告诉她,这是假的,是他随口编造的。
贺涟将衬衫领口的几颗衣扣打开。
在左肩上,有绑缚包扎着的绷带。
贺涟将缠绕的绷带给一圈圈的打开,露出来那狰狞的手术伤口。
姜佳宁避开了眼睛。
「医生说,只要是这颗子弹再偏差毫厘,就会打中我的心脏。」贺涟说,「他是想要我死的。」
姜佳宁咬着牙关,紧紧地咬着,整个后背都在冷颤。
因为纱布被打开,随着他的活动,那伤口就又渗出鲜血来,沾染在白色衬衫
上,格外明显。
「你不是一向很有原则么,姜佳宁,你现在在同情一个杀人犯么?」
「那是你该死!」姜佳宁抬起头来,一双眼睛浸满了红血丝,连带眼尾都泛着红。
贺涟向后退了一步,后背抵在墙面上。
「是我该死?」
他重复着,向着姜佳宁走过来。
姜佳宁浑身的每一根神经都紧绷着,贺涟没有受伤的左臂伸过来,去卡住了姜佳宁的脖颈。
「是我该死?」
他重复着这句话。
姜佳宁的脸色因为他的手掌的不断收紧,脸色涨红。
贺涟的脑海里,浮现起另一幕来。
只是,施暴者换了人。
瘦弱的他倒在地上,中年女人卡着他的脖颈,神经质的骂他:「你该死,你该死……你去死吧!」
他躺在地上,双手握住中年女人的手臂,艰难的从口腔内吐出来:「妈妈……」
姜佳宁去用力的挣扎,贺涟松开了她,她从床上翻滚到床下,剧烈的咳嗽起来。
待到她终于喘过气来后,贺涟已经离开了房间。
阿笙叫医生过来给贺涟包扎伤口。
医生来了不免的又蹙眉,「你真是不想叫你这伤口好好的愈合,这条胳膊想废了就直说……」
「闭嘴。」
贺涟的声音很冷。
rita一顿。
她这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贺涟。
这眼神看着她,叫她的嘴唇就似是沾上了胶水,张不开嘴,就连镊子拿着的酒精棉球,都颤抖的几乎拿不住。
她迅速处理过伤口之后,就从那房间中出来了。
她拨了一个号码。
「elody,我刚才真是要被吓死了,lory那个眼神看起来要杀人……」
elody是老劳伦斯的亲妹妹莫兰夫人。
贺涟重伤回国,因为受到枪伤,不能去医院引人耳目,rita还是她推荐过来的,就特别给贺涟治疗枪伤。
莫兰夫人道:「没关系,不用担心,他没有恶意。」
rita:「那还叫没有恶意?我反正是吃不消这一挂的……」
没等rita说完,莫兰夫人打断她:「那个女人怎么样了?」
「哪个女人?」rita想起来,「身体很虚,虚弱的很,而且还有点心理疾病。」
能和贺涟待在一起的,估计就都有点心理疾病。
就比如说莫兰夫人。
好端端的一个优雅的贵妇,年轻的也好,阳光的也好,鲜活的也好,想要什么男人没有,去养这么一个落魄的研究精神病的华国男人。
阿笙送走了医生后,就又要回到房间里来。
她给贺涟倒了一杯水。
「贺医生,您需要擦身么?」
「出去。」
贺涟的声音没有温度,冷的像冰。
阿笙转身走了出去。
房间内,黑暗的没有一丝光。
贺涟就坐在椅子上。
他想起了很久很久之前的事。
那个时候,他第一次知道,其实他本可以去贺家,在衣食无忧的贺家成长,也可以根本就不必要跟着一个精神病的母亲。
他去问警察:「我能不能跟着我爸爸?」
警察回答:「你妈妈是你的监护人。」
他是第一次接触到监护人这个概念。
他问:「那要是我妈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