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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农民之苦(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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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虹说:“问得好,你听我慢慢讲下去——”

    对你这个问题,我查了不少资料,找到了造成农民工目前生活状况的根源:

    上世纪80年代,第一代农民工进城,创造了第一次“民工潮”,到了90年代初,城市面临下岗潮,城里的人也要再就业,农民工就成了城里不需要的所谓的“麻烦”。

    比如,某个大城市要清退25万人,所有单位企业每月都要填报进度。

    又过了三四年,市场经济体制逐渐确立,城市又开始需要大量的廉价劳动力了,农民工们又被允许进城了。然而两三年之后,他们再一次遭到清退,因为城市又面临一次规模性的下岗。

    城市对待农民工的态度就像势利眼,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农民工总是处于被动之中。他们在反反复复中的被动中耗去了美好的青壮年,耗来了衰老,耗来了疾病。

    近20年来,赚钱的机会确实多了,但他们也因为衰老而竞争不过年轻人,同时他们还要负担孩子的教育、孩子的房子、孩子的婚礼,仅存的一点点钱,被掏空了。

    有数据表明,在北方农村,年轻人结婚的开销在50万上下,做儿子的这一结婚,当爸的打工七八年的收入没了。拿不出的只能借债,而这个债,女方基本上不会同意结婚后一起还。

    城里人平均退休金是3000块,而农民工的养老金只有一两百,他们在城里打工平均超过15年,到了晚年有一半以上存款不足5万块。

    “这个数字,你会震惊的吧?”季虹问向黄默山。

    黄默山说:“我听出来了,照你说的这些情况,我是不是可以这样认为,努力未必能过上好日子。”

    “对对对,你说对了。”林倩插话道,“咱们几个再努力,也赶不上你的速度,光着脚也赶不上,因为平台相差太远啦。”

    季虹接着说:“这类群体,他们的孩子大部分初高中就辍学了,读到大专和大专以上的不到20,六七成的孩子成了下一代农民工,他们的孩子在生孩子之后也进入了父辈的模式,很多人为了孩子上学在县城买房,但自己又只能在大城市打工,于是孩子成为下一代留守儿童。

    “这就成了一种死循环。谁不想打破这样的循环呢?但是谁又能做得到?第一代农民工当中最年轻的也有50多岁了,他们面临所有老年人共同的看病问题。

    “对,下面说说看病问题,这是个大问题。

    “城市老年人看病很方便,但农民工难多了。他们很少去看病,因为他们看不起。买保险对他们来说就是冒险。

    “2009年,养老金政策出台后,35的人不相信或者不理解这项政策和自己的未来有啥关系,于是没有参保。他们60岁以后,只能领基础的养老金——每月仅仅100多块,参保的人也是很少能搞明白养老金是多缴多得的。

    “一位45岁的工人只缴了11年养老金,但其实是一直按照最低档缴的,60岁后,每个月只能领到195块钱。他在得知这个数字后,问了两句话,第一句话是‘有什么用?’第二句是‘我缴了这么多年,为什么一个月就拿这么点儿钱?’

    “为了领到较高的养老金,每个月能达到六七百的样子,一位女工需要在60岁的时候一次性的补齐此前15年的保险费,一共8万块,她凑不出这个钱,因为她每月只能挣到几千块,她说,钱如果都缴了养老保险,我吃啥?于是她决定放弃。继续做环卫工人。

    “一位农民工71岁被迫还乡,他在村里帮忙盖房子,工钱一天100块,75岁的时候,一家劳务中介下乡招保洁员,工资一天110块,虽然只多了10块钱,他还是去了。

    “他69岁的老伴刚做完胆结石手术两个月,好在也能干活,两个人要是一起进城,收入加在一起就有200多块。

    “从此他就带着老伴每天早上6点坐一个小时车进城,到一处工地上倒垃圾扫地,下午4点再坐车回乡村。一周干7天,他说,能动是福气,不能动就可怜了。

    “随着年龄的增长和方方面面的限制,这些工人越来越挣不到钱,他们只能转去做绿化、保洁、仓库管理员等等,薪水不及工地上的三分之一。等到再超过70岁,他们在城市就更找不到生路了,只能默默消失在谁也找不到的角落。

    “有社会热心人士提议,要给农村老人多提供好的工作机会,但遭到一位专家的批评,说她没有人文情怀,认为应该让老人休息了。

    “这其实是不了解农村,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是‘何不食肉糜’的讽刺。不让他们工作,谁来负担他们的生活开支?”

    黄默山听完季虹的阐述,觉得有天方夜谭般的新奇。他一直认为,中国人早就过上了小康生活,即便是农民工一年也能轻轻松松挣个五六万,所有的地方都脱了贫,经济都在腾飞。

    季虹嘴里的农民工,是他从没听说过的。他忍不住问季虹:“你怎么有兴趣研究这个?”

    季虹说:“我陪爷爷奶奶的那段时间里,陪爷奶干活,也陪爷奶聊天,也和村里的老年人聊天。在我小的时候,村里的老年人都很关心我,见了我总要叫一声‘虹子’,有的还给我东西吃。

    “他们是看着我长大的,我也看着他们变老。他们的子女有出息的,就在家守着一亩三分地,顺便帮子女带带孩子;子女靠不住的,像我上面提到的那些,就出门打工。

    “我关心爷爷奶奶,自然也会留意到他们。孟子说‘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我不是拿圣人的话唱高调,在农村,这种同理心是要胜过城市的,因为在农村,大家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不像城市里,好多人做邻居几年了没打过招呼,邻居的房子像外星球,电梯里碰见了,彼此像看外星人。”

    黄默山揶揄道:“你现在就住在城里,你也是这么地冷漠吗?”

    季虹笑道:“我可不是,我隔壁是卖房的,我搬去嘉宸头一天就和她聊天了。”

    在一家西餐厅里,项瑶英打了个喷嚏,她不知道是季虹正在说她。她此刻正在为一个单子应酬客户。

    她不知道,她即将落入魔爪,饮下屈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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