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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大相径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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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书里是那么写的。”季虹接着黄默山的话,“你行呀,没看过原著,能记住书里的情节,你是个有心人。”随即话头一转,“你点菜连菜谱都不用看,经常来吧?”

    黄默山没想到季虹注意他点菜的细节,他并非故意卖弄,确乎来吃过数次,有时他请别人,有时别人请他。在他两次创业当小老板的两年里,出于应酬,这地方真没少来。他点的五个菜是他吃惯的,当然不用菜谱。

    “吃过几次,”他回答,“这几个菜是代表性的菜,我记住了,当然不用看菜谱……你来这儿多不多?”

    “我从没来过。”季虹说得淡然,像城里的贵族说他从未到过乡村,“这种高档的吃饭地儿,我这种穷人不配来。”语气极谦卑,态度却像个不卑不亢的公主。

    “看你说的!这里的菜好吃但并不贵,吃顿饭几百块而已,普通大众都能消费得起。”黄默山禁不住兜售他自我感觉——也是实际情况——比季虹老练世故的社会经验,“吃饭千万别去那种冷清清的饭店,几天去不了一个客,材料都放剩了也舍不得仍,白白给他们处理垃圾。

    “你看大厅的人都满了,只要是像这样的吃饭场合,都是大众化的,不会宰客。可能有些人被它外表高大上的装潢给误导了,真心不贵。”

    黄默山说完,发现季虹的嘴角淡淡一笑,并没言语,好像自己的话像荷叶上泄下的水不留痕迹,随即改变话题,问季虹,为啥读护理专业又为啥辞职干陪诊。

    黄默山的问话触及了季虹心底的痛,这种痛,她本不轻易向人诉说,念及黄默山诚恳的拜师态度,诚恳的请她吃饭,她应该陪人家好好聊聊天。她懂得一个苹果二人分吃的好处——诉说,也是一种精神治疗。

    “我4岁那年,爸妈在一场车祸中丧生了,是爷奶把我带大的,”季虹喝口茶,“我老家在浩仓县,你知道的,是咱辛州市最穷的县,我出生时虽然是1999年了,但我那地方田地少,人均一亩,种粮食只够填饱肚皮,全靠外出打工赚钱。

    “我爷奶快六十岁了,为供我读书,爷爷跟着村里的建筑队干活,累成腰椎间盘突出;奶奶省吃俭用,捡废品,鸡蛋一个一个凑起来,卖了钱聚在一处,叫大伯寄给我。我大学毕业了,爷奶的身体也垮了,爷爷总是弯着腰,奶奶去年查出有心脏病,血管堵塞很严重了,医生说最多还能撑半年就得做心脏支架;

    “我大学报护理专业,一是毕业后找工作不难,当个护士总没问题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想多学些护理知识,可以好好照顾照顾爷奶……但现在,奶奶的身体衰得这么快,我需要钱给她做手术,护士的那点儿工资有啥用?所以我就辞职了。”

    “你不是有还大伯还有姑姑吗?他们也该出力的呀,做心脏支架就是几万块钱嘛,大家一齐出力,也不是很难呀。”黄默山说。

    季虹叹口气道:“你是城里长大的吧?农村的情况你不知道。我爸上面一个哥一个姐,都是穷人,各有各的苦。现在攀比成风,人心越来越自私,都盯着自己的小家庭,家庭以外的漠不关心。

    “真让我大伯和我姑拿钱出来给奶奶治病,也不是拿不出,但没到那一步,都没有积极性。我大伯和我姑对我上学也都给予过帮助,我又是晚辈,怎么好意思跟他们提这个?我只想自己好好赚钱,给奶奶做手术。”

    黄默山默默听着,季虹的话一句一句灌进耳朵里,起初像冰块,透着寒气;后来像花朵,绽放着春天的香气。他一直在城里生活,从小到大衣食无忧,要什么有什么,根本没体会过季虹所说的苦难生活。他爸有两个工厂,别人都说他爸身家过亿,他也不知道他爸到底有多少钱。

    独子的他一直生长在富贵窝里,辛州市所有好吃好玩的他几乎都体会过一遍,季虹嘴里的苦难生活对他来说就是新奇。在学校里,他听过农村的同学讲过乡下如何如何,但左耳朵听右耳朵出,没留下什么印象。

    他爷爷奶奶原来也是农村人,后来企业做大了才搬到城里,农村里的血脉情缘不可能一下子割断的。他小时候跟随父亲到过一次乡下走亲戚,恰好碰上大雨天,一脚陷在泥里,环顾四周,全是牛屎鸡屎狗屎猪屎,和雨水混杂在一起,黄的黑的褐的白的污水联合作战,纵横交错,让他的脚几无生存之地。那次以后,他再没到过农村。

    他印象中的农村是脏、乱、破,是好的空气以及天然的绿树红花,但季虹说的苦难困窘的生活离他太远了,像是外星球的故事。

    “不好意思呀,让你伤感了。”黄默山想把季虹的情绪移开,问季虹道:“你不想了解了解我的家庭吗?”

    “当然,如果你愿意说。”

    “我爷爷是个能人,赶上了80年代的第三轮国际产业转移,当时,亚洲四小龙的劳动密集型产业,主要是纺织业,向咱中国大陆和东南亚地区转移,因为劳动力廉价。

    “乡镇企业靠着外贸的订单大发横财,苏南的纺织业、温州的皮革业、东莞的玩具业成为当时中国外贸的招牌。我爷爷因为当时的乡长是他舅舅,他胆儿大,又精明,在他舅舅的帮扶下,挂靠苏南的纺织业,先弄了个小作坊弄纺织,渐渐做大,成了乡镇企业,很快发财了,成了乡里的纳税大户,还被乡政府表彰,成为劳动模范。

    “90年代初,落地电风扇还是农村的时髦玩意儿,随便一台落地扇要200元上下。我爷爷看出纺织厂污染太严重,迟早会被整治,就把纺织厂卖了,大赚了一笔,然后到辛州市郊区买地皮建了电风扇厂,前几年又弄了个日用化工厂,生产洗发水。

    “我爸是独子,读书不进,从来没吃过苦,只等着继承家业。前几年我爷脑梗后半瘫,我爸直接掌管一切。但他因以前只知道玩乐,上任后狠吃了一番苦头,常常抱怨管不好厂子,所以……”

    这时,黄默山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下,没接,挂了。

    “怎么不接?”季虹问。

    “骚扰电话。”黄默山说着,把手机的正面翻转向下,“这年头骚扰电话真多,办信用卡的、话费套餐优惠的、卖房的、卖保险的……中国人真没隐私。”

    “中国的支付系统这么发达,私人信息当然泄露的多,没办法——”季虹的话被黄默山的手机铃音打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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