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Chapter10
夜晚的情况总是难以预测。
光是在小牧师喝汤的时候,就有莫名受惊而乱窜的魔物冲进他们的营地,好在都只是些适合做食物的小家伙,轻松抓起来关进笼子,还能抵做一餐。
雇佣兵会轮流负责守夜,还有睡不着的人一起。
金对莱纳尔的话耿耿于怀,这个满脸奸诈的商人一再抵赖自己说过些什么,都只会让人觉得越发欲盖弥彰,一些不太良性的预测阴影一般挥之不去。
他的言行都太过于认真,就连最不体谅的马塞洛都没敢多说些什么。
一把抓走了看不出氛围的舍尔去帐篷睡觉,但马塞洛贴心地留下了小牧师,也许是他觉得女人就天生会安慰人吧,就像是会做饭那样。
小牧师坐到了金的旁边,后者看起来不是很有说话的欲望,漆黑的眸光始终落在火堆里,整个人显得深沉邃然,让小牧师有点心慌。
“摆脱那些追杀你的人之后,你准备做什么?”金突然问说。
安珀不太确定,“找个地方安家?”
毕竟不久前她的人生理想还只是活下去,现在到了魔域当然是既来之则安之,然后打工混日子等死。
金沉默片刻,有些无法理解她的朴实无华。
“你就不想恢复记忆吗?”
这似乎才是失忆人士的正常做法,想办法恢复记忆,解决赖在自己身上的麻烦,然后回到亲友身边。
“其实我也没那么想。”
安珀慢吞吞回答,她想起了自己刚刚苏醒的时候,穿着血污的狼狈模样,说定失忆前还惹了个更大的麻烦,这种事情忘了也挺好,前提是仇家不要找上门。
至于寻找自己的亲友,从一醒来她就有种强烈的直觉,自己是个无亲无故的孤寡。
或许是她的洒脱让金有些接不上,为了不让场面进一步冷却,安珀只能略是心虚地回问:“你呢?”
金自嘲地笑了笑,“我本来也想在魔域安家,和我喜欢的人,我还带来了我的全部家当。”
说着,他指了指自己的脑子,一个炼金术士的脑子里装着他的平生所学。
他这次没有摸出镜子,而是对着小牧师平静地诉说着。
炼金术大多被认为是奇淫巧技,但在那个炼金小屋里,没有对他失望至极的父亲,没有虎视眈眈的兄弟们,也没有表面恭敬背后嘲笑他自甘下贱的仆从,透过一面镜子,她是第一个愿意鼓励金坚持下去的人,去成为当代最伟大的炼金术士。
于是当她失联的时候,金选择留下了自己的所有炼金手札,那上面有自己全部钻研的心血,和对十二位传奇炼金大师的学识解读,换取自己离开那个等级森严的家出来寻找。
如果没有她,金总有一天会继承父亲的爵位,联姻一个尊贵的妻子。
“我让所有人都很失望。”金说。
他对家族里的事情漠不关心,也不在乎有多少同父异母的异姓兄弟对他的位置虎视眈眈,沉迷于炼金术,并找到了愿意理解他的人,仅此而已。
安珀憋出一句话来安慰他,“你已经很厉害了。”
“我知道。”金说。
他能毫不费力地看懂那些炼金大师想要表达的奥义,然后驾驭它们所有,年纪轻轻就甚至能超越,比吃饭喝水还要简单。
但这不是家族所期望的能力,作为长子的金本应该和他父亲一样杀伐果决、运筹帷幄,作为僭主把持大权。
“我觉得我不该知道这些。”安珀表示。
她其实不太听得懂金在说什么,只觉得自己似乎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家族隐秘。
金笑了笑,像是有些高兴她没有完全陷入这个故事。
“你知道我为什么告诉你吗?”他自问自答,“我以前一直觉得自己的直觉很准,她是个有些坏脾气但本性不差的女孩儿,你是我们中最有威胁的一个,甚至觉得你是他们派来跟踪我的,后来才发现你是真的——”
他有些艰难地寻找到合适的形容词:“简单。”
听起来似乎是一种夸奖,但莫名又有点辱骂。
“别太相信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不管之后发生什么,你照顾你自己就行。”
听完睡前故事,安珀抱着一条毛毯去找到了自己的帐篷,来自不怀好意商人莱纳尔的倾情馈赠,铺了一层暖暖的毛皮在地上,还有安眠草填充的小枕头,总之都比在黑巫师的毒虫堆里睡地板来的好。
给自己套完个清洁咒,小牧师倒头安然入睡。
她梦到了一本书。
它漆黑的封皮比久经风霜的石碑更有年代感,纸张也斑驳泛黄,上面每一个古旧的符号都象征着一种荣耀,密密麻麻的繁复咒语遍布其中,却让人无法窥晰清楚任何一个词。
正当安珀想伸手去翻动的时候,书页先一步动了起来。
小虫子一样挤成一团的字词离开位置,拧成一条又一条的蠕虫钻出书本,没有和现实中一样疯狂的啃食,它们极具有目的性地组成了一个词——阿巴太尔。
这本书的名字。
它已经厌倦了现在主人的平庸无能,正在寻找一个新的主人。
但这个过程并不顺利,拇指上的黑色戒指在发烫,吊诡离奇的梦境被幽蓝色火焰烧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无边无际雪白的花,白到很适合作为最后的埋骨地。
离开魔宫的路易斯目的地明确,他让雅歌塔降落在了发现法师的边陲小镇外。
庞大的巨龙落地的瞬间就缩成一只猫的大小,熟练地前后肢并用爬上了路易斯的肩膀,伏下脑袋之后就像半身贴合的金属片甲那样不引人注目。
借着夜色的隐蔽,他们没有惊动任何人。
从小镇外老榕树的记忆里,路易斯能看到法师曾经从这儿经过,她漫无目的地在热闹的街道上转了一圈,然后向着人少的地方去了,遇上了那个男孩儿,接下来就和那个男孩儿说的一样。
最后她离开了小镇,和一些陌生人一起去往流浪者丛林的方向。
直到现在,路易斯才有点相信男孩儿所说的,法师需要一张通行证进入魔域,但她没能搞到,再从流浪者丛林进入魔域就一切都合情合理了。
但路易斯还是想不明白,法师为什么不能光明正大地回来,是因为所谓的追杀吗?什么样的追杀才能让一位传奇法师隐姓埋名地躲避?
路易斯走向法师最先落脚小镇的巷子,传送阵的痕迹还未消散,他完全可以反向追踪过去。
而且刚好,传送阵的那头又来了两个人,满脸写满来者不善的黑巫师和穿着酒馆招待制服的披皮亡灵。
“噢,是这儿没错!我就说,只要半天我就能修好它!”接待在小巷子里兴奋地折断了自己的手,对着离开的黑巫师热情告别:“这单给您免费,以后还请多多惠顾我们的生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