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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悔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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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因为这个原因,哪怕黄祖荫再不愿意,他也不得不答应李心桥的请求,默言离开了医院。

    在回去的路上,他就像丢了魂儿的人一样,连过马路的时候也没注意到绿灯已经变红,差点就被擦身而过的车辆蹭刮到。

    这个驾驶车辆的司机性子火爆,把头探出窗外,用一堆及其难听的脏话问候了黄祖荫祖宗十八代,这才愤愤不平地离开。

    要是换作平时,以黄祖荫冲动的性格,早就上前跟那个司机掐架了,但李心桥红肿着一双眼请求他离开的样子不停浮现在他脑海中,他已经无暇顾及他人对自己的侮辱。

    为了尽快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原本需要十五到二十分钟的路程,最后只用了十分钟,便已到达了屋门外。

    在确保身边没有其他人的情况下,他俯身弯腰,迫不及待地把铺在门前的红地毯掀了起来,下面果真躺着两枚串起来的钥匙。

    他把钥匙取出,成功把门打开。

    进屋以后,他甚至顾不上关门便直奔沙发的位置,此时他的手机正在沙发边的小桌子上发出均匀的震动,就像一只不安分的刺猬一样。

    黄祖荫本以为是李心桥给她打电话,看也不看就接了起来,却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就像电脑转换出来,“入境处最后一次通知你,先前多次联系你未有成功,你的入境记录存在异常,查询请按‘1’字……”

    黄祖荫听出那是诈骗电话,还没等那人说完就把电话挂断了。

    他随即翻看了一下手机里的通话记录和信息栏,除了几个来自境外的陌生电话以外,并没有李心桥的来电。

    他不由得有些失望。

    虽然他担心李心桥的情况,但既然她让他回公寓等待,他也不好屡屡烦扰她,只能在屋子里焦急地徘徊,希望能尽快收到她的回应,哪怕是一个信息也好。

    在黄祖荫坐立不安之际,张逸朗却陪着心情不佳的李心桥坐到了血液科走廊摆放的椅子上。

    他在自动售货机给她买了一瓶矿泉水,递给了她。

    “先缓一下喝口水吧,这件事总有办法解决的。”张逸朗轻声安抚她。

    “解决?怎么解决?”李心桥的声音带着绝望,“那个人明明已经答应了捐献骨髓,为什么还要临时反悔?”

    张逸朗见她情绪陡然激动了起来,只能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背,“虽说悔捐的确不是一件道德的事,但骨髓捐献本就是出自自愿,哪怕那人在最后一刻反悔,咱们也拿他没有办法。”

    “你这样想吧,兴许那人并非真的不想捐献了,而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呢。”

    李心桥难以理解在性命攸关的事情上,居然有人会如此儿戏,难道那人不知道,在他签字同意加入中华骨髓库的那一刻开始,他身上便已承载着某个病人的所有希望吗?

    要是他当初真的没有想好,还有半分犹豫,那他大可以不签字加入骨髓库,甚至退一步来说,在他和小可爱的骨髓配型成功,中华骨髓库的工作人员找到他说明情况,询问他捐献意图的时候,他大可以马上拒绝。

    而不是在这个关节眼的时候,生生把受助者和其家属的希望生生掐断。

    “他既然能加入中华骨髓库,就证明他身体健康,一切指征都符合捐献的要求。他还能有什么难言之隐?难不成是怕抽血带来的疼痛?还是怕捐献后的后遗症?”李心桥的眼内蓄满了泪水,似在控诉一个给与承诺却负心反悔的男人。

    到最后,她甚至卑微地自言自语说,“要是他想要拿点营养费和误工费,我们都能给,十万,不,哪怕是一百万,无论他有什么要求,我们都尽量满足,这样还不可以吗?”

    张逸朗明白上次她和小可爱配型失败的事给她的打击实在太大,以至于当她得知中华骨髓库传来好消息时,她情不自禁把所有的希望押在对方身上。

    正所谓希望越大,当所求之事落空时带来的绝望,更甚于从前,所以张逸朗完全能理解李心桥此刻的感受。

    但是,国内没有任何一条法律,可以制裁这些临时悔捐的志愿者。

    骨髓捐献有着它的特殊性,不像是商品买卖,所签订的捐献同意书也仅仅是阐明捐献过程有可能带来的风险,对捐献者的意向约束性并不大。

    也就是说,捐献者随时随地都能反悔当初做出的决定,那是他的自由,甚至他可以完全不说明原因,就像现在小可爱遇到的情况一样。

    而且根据相关的保密协议,除了中华骨髓库的部分工作人员外,哪怕是受捐者还是他的主诊医生,都无法得知捐献者的联系方式,所有的消息,都需要通过中华骨髓库作为桥梁,代为联系,为的就是保障对方的任何决定都是出于自愿,不受胁迫和滋扰。

    换句话说,要是捐献者不愿意再和小可爱一家有任何联系,任何组织和个人都只能为他保密,“他”完全可以像消失在大海里的一粒沙子一样,依然过着原本属于自己的生活。

    这些道理张逸朗都知道,但面对垂首红着一双眼的李心桥,他却无从开口。

    他第一次觉得,所谓的看似合理的规定,此时失去了任何的说服力,以至于曾经是辩论社骨干的他,连劝慰李心桥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能做的仅仅是为她递上纸巾,静默地陪在她身边,等她冷静下来。

    其实内心不平静的何止是她?

    纵使张逸朗表面上并没有什么异样,甚至一句话都没问,但刚才李心桥和黄祖荫的对话无时无刻缠绕在他的心头,就像一根细针,戳在他心头最柔软的地方。

    说实话,他何尝不想从李心桥口中得到一个答案?

    哪怕,那个答案不过是验证他心中的猜想罢了。

    但见她情绪如此低落,他却不忍开口,只能把那点苦涩化在舌尖,然后一点点咽下。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坐在长凳上,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才看到李心信从小可爱的病房走出来。

    刚才还像失水焉掉的花一样的李心桥,就像弹簧般坐了起来,快步走到了李心信跟前,迫切地问了句,“哥,小可爱他……”

    李心信连忙做出了一个嘘声的手势,又指了指那扇门,压低了声音说,“他好不容易才睡着了,别把他吵醒了,咱们到一边说话。”

    说罢,就把一件急切的李心桥拉到了长凳那边。

    “桥桥,听我说,这件事咱们就忘了它吧……”刚才还神色自若的李心信也有些绷不住了。

    李心桥晓得他心中的难受更甚于她,但还是觉得不甘心,“要不咱们去求中华骨髓库那边,让那里的工作人员跟那人说,我们愿意给钱,就当是营养费也好,误工费也好,说不定他能回心转意呢。”

    “好不容易才找到配型合适的人,不能就这样放弃……”李心桥紧紧握着李心信的手,也不知道是为了说服他,还是为了说服自己。

    李心信却只是摇了摇头,“桥桥,不要让工作人员难做。而且黄医生也说了,幸好那人在小可爱还没做造血系统摧毁术之前悔捐,小可爱还能有机会等待下一个合适的配型,要不然,小可爱连活下去的希望都没有。”

    李心桥冷笑了一声,“那我还要感谢他反悔得及时吗?”

    一旁的张逸朗担心她情绪又再激动起来,只好轻轻拉住了她,“都别说了,现在小可爱的情绪跟想法最重要,咱们可不能先乱了阵脚,还是要好好计划一下后面的治疗。”

    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张逸朗的话倒是提醒了兄妹两人,李心桥连忙问了句,“哥,你刚才和黄医生聊了那么久,他有没有说以小可爱现在的情况,还能等多久?”

    李心信的声音有些低落,“这个连黄医生也说不清楚,不过他也保证了,他和他的团队都会竭力治疗小可爱的,让我们也不要灰心。”

    “那……你跟小可爱说了这件事了吗?”李心桥犹豫了片刻,还是把这句话问出口。

    她来血液科的目的,本就是为了问清楚李心信关于那份藏在床铺底下的病历复印件之事,却没料到突然从护士口中得知悔捐的噩耗,她备受冲击,别说开口问李心信了,就连踏进病房见小可爱的勇气都没有。

    她本以为自己独自在国外生活,早已亲情冷漠,但这段时间的相处却让她感受到来自血缘的羁绊,她慢慢地接纳了自己作为李心信妹妹,小可爱姑姑的身份。

    特别是看着小可爱备受病魔折磨时,她联想到母亲当初生病时、她无所作为的遗憾,她把这份遗憾投射在小可爱身上,那种无力感再一次袭来,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虽然她刚才对张逸朗说话的语气并不好,然而她不能否认,对于突然出现在血液科的张逸朗,她满心感谢。

    要不是张逸朗事先跟黄医生打过招呼,提前得知悔捐之事,调头往血液科赶,给她及时的支撑和劝慰,说不定她早就情绪崩溃了。

    那个时候她只顾着独自舔着自己的伤口,压根就没有考虑到,作为孩子父亲的李心信,同样备受煎熬。

    她很难想象,李心信是用怎样的心态,去告知小可爱这个消息,但这件事除了他以外,没有其他人比他更合适。

    就连李心信也以为,小可爱会为此感到伤心难过,然而他只是毫无征兆下问了李心信一句,“那我是不是很快就能和奶奶在一起了?”

    原来,这个小人儿并非不懂什么是生死之隔,只是不想让李心信难过。

    因为这句话,故作坚强的李心信再也坚持不下去,抱着小可爱哭了一场。

    末了还是小可爱轻轻拍着李心信的后背,安抚他说,“爸爸,我不难过,你也别哭了……”

    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让李心信感到一阵阵心疼,他抚摸着小可爱日渐消瘦的身躯,只恨自己不能替孩子承受这些痛楚。

    但他知道,要是连他都放弃了,那小可爱就真的要离开他了,他舍不得。

    于是他强打精神,就像说服自己一样对小可爱说,“爸爸不哭,咱们继续等,没到最后一刻也不要放弃,答应爸爸好不好?”

    小可爱并没有正面回应李心信这句话,只是无力地说了句,“爸爸,我觉得困了,你能陪着我吗?”

    面对孩子的请求,李心信自然不会拒绝。

    李心信坐在小可爱的床边,看着这个可怜的孩子双目慢慢地闭上。

    只是不知道因为疼痛还是什么,他的身躯像刺猬一样蜷缩在病床的一角,就连眉头都是皱着的。

    李心信不由得有些担心,轻声呼唤他,但小可爱却像已经睡着了一样,对父亲的呼唤没有回应。

    李心信只好伸手轻轻抚着他的眉头,哼着孩童时候的歌谣,希望能让小可爱睡得安稳些。

    兴许是李心信的祈求起了作用,小可爱紧绷着的身体终于放松了些,就连呼吸声也变得缓慢而平稳。

    他看着沉沉睡去的人儿,良久才离开了病房。

    从李心信口中得知小可爱和他的对话后,李心桥心中越发难受,但正如李心信和张逸朗说的那样,既然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最重要的事还是安排好后面的治疗。

    她骨子里的坚韧不允许她继续意志消沉,只见她望向李心信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坚定,“哥,你别怕,我会陪在你和小可爱身边,咱们一家人在一起,没有什么难关过不去的。”

    张逸朗也在一旁附和着,“治疗费用方面也不用太过担心,我手上还有些钱,可以先给小可爱支付住院费用。而且心桥马上就要成为致一药业的内部员工了,很多化疗药都能拿到员工价,就连新引进国内的药,也有优先使用权。”

    虽说张逸朗的本意是好的,但此话一出,他马上意识到在这个时候提起入职的事可能并不合适,他担心这两兄妹会误会他的话,连忙强调了一句,“要是心桥这段时间还不想去公司上班也无妨,我可以跟我爸说一声,先办理了入职手续,再申请一个长假,这样既能享受公司的福利,也不妨碍她陪伴小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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