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苦瓜虽苦，回味却甘
李心桥能耐住性子来听张双城把话说完，已经是她最好的素养了。
只要一想到当年母亲就是因为吃了致一药业生产的标靶药，发生严重的药物反应，最后痛苦地离世，李心桥就压制不住悲伤的情绪。
哪怕同样的情况在其他病人身上也有发生，当时也引起了社会的关注，但致一药业却动用危机公关摆平了这件事，不但没有受到相关的制裁，反而业务蒸蒸日上，股价一路攀升。
李心桥至今不能忘记她在网络直播上看着张致一出来澄清“事实真相”的画面，这也成了她心中永远的痛。
哪怕在她午夜梦回的时候，也会因为再现这个情景而惊醒。
在那段日子里，她如同行尸走肉，要不是有黄祖荫在旁边陪伴开解，说不定她要花更多的时间才能走出来。
看到李心桥双眼通红，黄祖荫知道她又忆及当年之事，顿时觉得十分心疼。
他本想轻轻搂她入怀，但见李心信也在，只好改为轻拍她的肩膀。
憨厚的黄祖荫看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本来在电话里说得好好的，突然李心桥便激动起来，吓得他连话都不敢多问。
最后还是李心桥察觉到周围的气氛不对劲，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可能吓着两人了，便故作轻松地说，“我没事，都别用这种眼光来看我。刚才我客客气气地跟那个人说了腾不出身子，就不去见面了，谁知道她却死缠烂打的，实在叫人厌烦，我一时没注意才失态了。”
李心信见她眼眶湿润，似乎不太相信她这番说辞，便小心翼翼地问了句，“桥桥，那人到底跟你说了什么？怎么我后面听着感觉她跟你推销起什么药来？”
李心桥见瞒不过他，便直言道，“那人不知道从哪里打探到小可爱的病，说是认识一些专家，也可以找到一些减少并发症的药，还说要是我想了解的话，她可以代为牵线搭桥。”
李心信一听就觉得此事不太靠谱，担心李心桥被骗，连忙劝说道，“儿童医院在治疗儿童原发性白血病上已经技术很成熟了，哪怕放眼国内也是数一数二的，相关的专家名家都不少，那人能有多大的能耐，保证找到更好的医生？我不信，反正桥桥你也别信”
李心桥见状连忙点了点头，“你放心，我没有相信，我也没有答应她什么，不过她居然知道小可爱的事，实在叫我有些担心。”
黄祖荫也忧心忡忡地说，“要是真的单纯只想感谢对方，在对方表示不愿意的时候就该打住，那人居然还私下调查起来心桥的底细来，给人的感觉总是不舒服。”
加上严正警告信一事，难免会让人觉得对方另有所图，才会如此迫切地动用各种办法，威迫李心桥现身。
小可爱现在在医院治疗，李心信倒不担心那人能只手遮天伤害他，反倒是李心桥的现状，让李心信更为担忧。
他突然想起有一段时间没看热搜了，便追问道，“之前的那些热搜都撤下来了吗？我不管那人到底是出于怎样的心理一定要见到桥桥，但现在那个老太太已经没事了，还说了要谢谢桥桥的救命之恩，网上的那些喷子该消停了吧？”
黄祖荫下意识想为李心桥抱不平，但见李心桥向他使了个眼色，他只好乖乖地闭了嘴。
“早就没我什么事了，毕竟我又不是那些明星名人，热度一下子就下来，说不定现在都没人记得了。”李心桥昧心地说了句。
但李心信还是从这两人之间的小动作中，察觉到他们有事瞒着自己。
“我得亲自看过了才能放心。”李心信一边说着，一边作势要拿出手机查看。
李心桥连忙按住了他的手，把话题扯到别处去，“哥，我饿了，先别管什么热搜不热搜了，咱们出去吃点东西吧。”
黄祖荫猜到大概是自己刚才的反应露馅了，为了弥补过错他只好配合李心桥，“哟，不看不知道，原来已经快下午一点了，怪不得胃这么难受。我知道有一家餐厅网上评价特别好，距离这里也不远，要不我们是试试？”
李心桥也附和着，“哥，走吧走吧，我明天还得抽血呢，今儿得多吃一些才是！”
李心信见两人一唱一和，只好把手机收了回去，跟着两人一同出了门。
事实证明黄祖荫说的那家餐厅口味的确不错，就连一向不嗜甜的李心信都大夸那条糖醋鲤鱼做得有水平。
虽然一开始说饿的人是李心桥，但她吃得却很少，黄祖荫知道她心中有事，便另外给她点了一道凉拌苦瓜。
当平铺在冒着白气的冰块上，堆砌成玫瑰花状的凉拌苦瓜被端上饭桌时，李心信才后知后觉地说，“桥桥从小不爱吃苦瓜的啊，凉拌就更苦了，怎么点了这个菜？”
黄祖荫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回答李心信的话。
但李心桥却知道他的用意，用筷子夹了一片，放入口中。
她还没来得及感受舌尖的冰凉，那股独特的苦味便占据整个咽喉，她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但她还是细细地咀嚼当中的滋味，直至尽数咽下。
李心信见她如此，以为她是不想拂了黄祖荫的好意，才会如此勉强自己的，连忙打圆场说，“这凉拌苦瓜我爱吃啊，我就好这一口，你们都别跟我争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那道凉拌苦瓜端到自己面前，果真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然而李心信不知道的是，在母亲离世后的一大段日子里面，李心桥每次到唐人街，点得最多的菜，就是这道凉拌苦瓜。
正如李心信说的那样，她并不喜欢苦瓜的味道，而且凉拌的做法把这种苦味激发，变得更难下咽。
或者连她也没想到，这种苦味却伴随了她的大学时光，以至于现在一段时间不吃，她便会想念这种味道。
这种不能言明的矛盾，全因为这道凉拌苦瓜，正是她远赴m国求学前，母亲亲手给她做的一道菜。
她至今还记得母亲当时跟她说，“你不要看苦瓜长得那么丑，又苦得要命，但只要你能耐得住前面那一段苦，后面你便能体会到它独特的回甘。”
少不更事的李心桥当时还不能理解母亲的意思，只觉得天下间好吃的东西那么多，从头到尾都是甜的东西也不少，为何还要自讨苦吃，去体会那苦后余甘？
那天，她一口也没有尝过那道凉拌苦瓜，也没有注意到母亲当时已经病入膏方，一张脸白得跟纸一样。
要是李心桥知道那天是她最后一次与母亲相处，她绝对会乖乖把桌上的饭菜都吃完，连那道凉拌苦瓜都不会落下，但迟来的后悔一点意义也没有，如今这已经成为她心中的遗憾，再也无法弥补。
所以每当她觉得心里苦，想着妈妈的时候，她就会到唐人街去，专门点一道凉拌苦瓜，独自一人咽下这孤寂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