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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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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妹子的事儿?”张承乐一脸疑惑,“崔大哥哥说的,可是我家浓浓?”

    崔浩一身朝服穿的七扭八扭,领子扯开,随性地歪在软枕上,将手中的一对满天星盘地哗哗作响。

    “你家里有几个妹子?”他吃了点儿酒,漂亮的桃花眸子微微泛着绯红。

    “您这不是问的白话,我家就浓浓一个姑娘,我娘跟我祖母当眼珠子一样疼着,您还能从别处变一个出来不成?”

    张承乐跟崔浩也熟。

    这位爷喜欢那些造银子的新鲜玩意儿,鸟雀、蛐蛐儿上头,还是他给张承乐开的蒙。

    “嘿,爆米粒纹的满天星,好品相啊!”张承乐说着,眼珠子早被那对满天星的核桃给引了去。

    崔浩摊开手,让他仔细观瞧,轻描淡写地道:“你妹子在周家受了委屈,这事儿你知道不?”

    张承乐抹在核桃上的手顿住,指尖搓摩,忽然抬头展笑:“后宅的事儿,您也清楚?”

    无缘无故找自己说这么一出,这位爷,恐怕心里打着盘算呢。

    崔浩嘴角撇笑,拉过他的手,将那对满天星稳稳地搁在他的掌心。

    “旁人家后宅的事情,我未必清楚,但周武才家的,别说是后宅,就是闺中密事,我也能一五一十的给你讲个详细。”

    崔浩有仰仗的不怕事儿大。

    说起话来,半点儿也不避讳。

    “周武才得罪了我小舅舅的事儿,想必你也听说了。”马车停驻,他撩帘子看了一目,又坐直了身子继续说道:“再加之,我们宣平侯府跟东宫的那点儿子龃龉,周武才是东宫的人,我找他麻烦都来不及呢,偏他上赶着往刀口上送。”

    岭南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这位爷拍胸脯站出来,要替那些药农出头。

    宣平侯府跟周家,就差没有明刀明枪地打一仗了。

    张承乐不愿给人做刀口,想了片刻,笑着推脱:“我是个只念死书的学子,崔大哥哥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回头碰上我家老二,您跟他说。”

    他疼妹子,但也不是傻大头。

    崔浩拉住他的衣袖,不肯放人:“你亲妹子也不管了?”

    “自是要管。”张承乐还要起身,“这不周家才来人传信儿,教我明儿去接人回来,您说的委屈,等我回头见着了人,肯定好好问问。”

    “问什么?”崔浩一只脚拦在车门,笑着问他:“周博远动手打了你妹子那么多回,你家老二早就知道,他们可曾叫你知道过一个字儿了?”

    张承乐浑身凝住,像叫冰坨子冻了似的,连喘气儿声都听不清。

    瞧样子,应是把话听进了心里。

    崔浩抿抿嘴,将脚放了下来,亲自给他撩起车帘。

    “我话说的清楚,你要是还想回去,我还真不好拦。”又朝外头吩咐,“路喜,将承乐的马牵来,找个人,送他家去。”

    说罢,多一眼也不带看的,自己先一步踩凳下了马车,进了日新楼里面。

    留张承乐一人,在马车里僵立发怔。

    日新楼是辛荣名下的产业。

    自从太后寿诞上,小宣平侯自荐给辛家做上门女婿的事情传开,辛家上下便拿这位爷当半个主子似的敬着。

    掌柜的见人进来,忙给开了二楼雅间,另拿好酒送去,吩咐店小二仔细伺候。

    崔浩摆两个杯子,才满上酒水,张承乐就跟了进来。

    “不回家了?”崔浩递一杯给他,阴阳怪气地怼了一句。

    张承乐只刹那犹豫,便接在手里,一饮而尽。

    浊酒辛辣,顺着嗓子眼儿滑进肚子,扎的五脏六腑都拧巴着发疼。

    他狠狠地拍下酒杯,脚踩上凳子,咬着牙叹气:“崔大哥哥,你有什么主意,就拿出来吧。”

    明知道崔浩拿自己作刀,可周博远那畜牲竟敢打人。

    这刀,他认了!

    “好小子,早这么果利,也省的我一壶好酒。”崔浩揶揄,附耳给他嘀咕几句,眼地里尽是奸笑。

    张承乐惊讶地张嘴着嘴,好一会儿,才踟蹰问道:“这事儿,闹大了不好吧。”

    虽说卫国公府打人不对,可事情传开了,浓浓也要丢人。

    退一万步讲。

    日后两家不睦,浓浓跟那小畜牲和离回家,另找新主的时候,这事儿也得遮掩了才好。

    “好得很。”崔浩继续往里头下猛药,“我可是从太医院得了实打实的信儿,你妹子有了身孕,人躺在床上病了一个月,周家也没想起给找个大夫,这才查出来了消息,就送了一套价值不菲的头面,求着那胡太医无论如何也要将小的保住呢!”

    他没明言周家保小弃大,可话里的意思,句句都往那方面捎带。

    张承乐叫他这一番话惊的没了思绪。

    浓浓病了一个月,还有了身孕,周家要小不要大。

    几样事情像淬了毒的锥子一般,挤在一处,顺着太阳穴往脑子里钻,张承乐身子虚晃,扶住了桌子才站稳脚步。

    “天杀的一窝狗东西!”

    不知是酒劲儿上来了还是怎地,张承乐这会儿杀人的心都有了。

    敢欺负他家浓浓?

    甭管什么周博远、周博近的,杀了喂狗!全都杀了喂狗才好!

    张承乐猛拍桌子,话是打喉咙眼儿里喊出来的:“崔大哥哥放心!我大哥哥的手谕,我熟悉得很,你叫他们拿纸笔过来,咱们这就写了,去京郊卫戍军领兵马来,搅他个天翻地覆!”

    “保小弃大?我呸他娘的!都别活!”

    张承乐张牙舞爪地叫嚣,又嘱咐再拿一颗细绺的水萝卜来,准备火红的印泥。

    路喜早就备好了一应,在门口等着。

    听见动静,就捧着东西进来,开纸研墨,连刻萝卜的工具都是一套崭新不带磨损的。

    张承乐酒量平平,那一杯桃花醉的后劲儿上来,他也顾不得思索旁的,提笔仿着张承安的字迹,写了调兵的文书,又手脚麻利地蹲在窗前的凳子上刻萝卜章。

    他脸上涨得通红,连耳朵尖儿都染了枫色。

    凳子不坐,像只猴儿似的两脚蹲在上头,勾着头,对眼儿盯着手上的活计,模样好笑又叫人觉得认真。

    崔浩拿起桌上的那封文书,细察一边,笑着摇头:“不愧是亲兄弟俩,他随手仿的这张,竟跟小张将军写出来的一模一样。”

    路喜也勾着脑袋,凑了一眼。

    “亲兄弟,多是如此,您是不记得了,小时候二爷仿您的字迹,拿出来唬人的事儿,也是常有。”

    崔浩眼神清明,扭头嗤声:“老二的字儿规规矩矩,他能学仿出个什么?”

    他们兄弟两个性子相差甚远,加之又不是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更没有血脉感应。

    路喜抬下巴,指着窗前那位,解释道:“这位小少爷跟小张将军的性子也差之千里,不是一样能了解的面面俱到。”

    姊妹兄弟,性格上少有一个模子里出来的。

    “您是不知道,这天底下的弟弟们,除了觉得爹娘老子高大威风,其次最崇拜的,便是家里的兄长,二爷小时候瞧您学耍枪,乐的比自己学会了都要激动,张家俩兄弟,恐也是如此。”

    崔浩觉得新奇,还想打听一些自家兄弟小时候的那些糗事。

    窗前,张承乐哈哈大笑,跳着从凳子上窜了下来,丢掉刻刀,将新鲜的萝卜切面端看一番,才拿干净的白棉布擦拭干净。

    红红的印泥盖下——龙虎将军印。

    张承乐抖了抖手上的文书,眯起眼睛再查最后一遍,瞧不出什么破绽,才挑眉递在崔浩手里。

    “崔大哥哥,咱们走!提兵杀进卫国公府!斩小畜牲,剐老畜牲!”

    崔浩笑眯眯接过那张调兵的文书,拍着他的肩头道:“走,调兵剐畜牲去!”

    张承平是滇西军大捷后,自请回京的。

    他剃度出家,要当和尚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

    有人说他是因与主帅不睦,表外甥挡了王家亲儿子的仕途,窝里横的要拿军功挟持人。

    也有人说,他是攻破了昭南国圣女殿,碰了里头不该碰的东西,失心疯怯了战场,才求到佛前保命。

    虽是众说纷纭,可圣上那里只准了告假,封号将印一概不提。

    上头都没开口,张承平这正二品龙虎将军的实差,还是作数得很。

    卫戍军统帅的统帅人称胡八七,为人憨厚老实,战场上厮杀过的人,也不怯朝堂里的那些大人老爷。

    瞧见上峰的文书,又仔细查验了上头的印戳,点了三百个人就跟着进了城。

    有崔浩在前头开路,守城的官兵自是不敢多问,点头哈腰的将人迎了进来,还帮着往京兆府打了招呼,叫他们别误了小侯爷的要紧事儿。

    卫国公府里,上上下下都派得了赏银,连今儿当值的门子都得了一吊。

    这会儿跟前没人往来。

    两个半大小子,猫在门口的春凳上说小话。

    掌事的见他们偷懒,戳着手指头出来骂人:“八百里没人掏的小崽子,银子要紧还是小命要紧?瞪大了眼睛当好差事,叫里头主子撞见了,仔细着你们的脑袋!”

    “快快快!起来!”

    两个小子鲤鱼打挺地站直了身子,昂首挺胸,眼睛瞪得跟牛铃铛一样,生怕旁人瞧不见他们的精气神儿。

    掌事的嗤笑出声,揣着袖子,要回小屋继续打盹儿。

    忽听见外头打着磕巴大喊:“宏……宏叔!您……您快来瞧瞧,了不得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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