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暗一站在二楼俯视着热闹的楼下,不由感叹道:“那苏小姐力气真是不小。”
王尚书怕不是得有二百斤,她那小细胳膊小细腿的还挺有劲。
方才他都担心王尚书肚子太圆,她会环不住。
“不过,这苏大小姐还真是个奇女子,全然不在意男女大防……”此话刚落,暗一便感觉后脑勺掠过一阵冷意,好像有无形的刀子想掀开他的天灵盖。
“主子。”暗一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欲哭无泪,他早晚会死在这张不受控制的嘴上啊。
苏大小姐又不是第一次不顾男女大防,不然当初能爬上主子的床,还把主子给……
暗一不敢在想,作为唯二见过主子女装模样的人,他总有种会被灭口的预感。
谢瑾敛眸,若有所思。
当初苏潆说她会医术,他并未放在心里,如今看来倒当真有些本事。
堂堂官家小姐,却习得一身医术,怎么看都透着古怪,苏府到底有什么筹谋?
谢瑾的视线忽的落在暗一身上,暗一打了个寒颤,便听谢瑾道:“你可有病?”
暗一:“……”
不禁吓算不算?
见暗一摇头,谢瑾“啧”了一声,厌嫌的瞥开了视线。
暗一:“?”
身强体壮这么可耻的吗?
谢瑾转身,衣袂划出一抹月色,清冷绝尘,自他从楼梯走下,周遭的热闹喧嚣戛然而止,所行之处唯有无声的仰望。
……
苏潆回到广明堂时,苏大夫已经出诊归来,抬头看了她一眼,默不作声的回了里间。
“怎么了?苏大夫好像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佟怀从柜台处走出,看着刚被撂下的帘子,小声道:“方才朱大娘她们给你送谢礼来了,正巧师父刚回来,被她们围着问了一堆关于你的事。
苏大夫说不知道,她们还不信,一个劲儿的说苏大夫小气。”
“这……”苏潆一时无语,“苏大夫会不会因此怪罪我?”
“不会的。”佟怀从她手中接过食盒,笑着安慰道:“师父这个人虽然怕麻烦,脾气硬,也不大懂人情世故,但他至少还是讲道理的,不会迁怒人的……”
“佟怀。”冷飕飕的声音从内间传出,“店里的三七和地榆都不多了,明日你去山上各采两斤回来。”
“两斤?”山上的药材都是野生野长的,又不是人工种植的,能碰见都算运气好,哪能采到那么多。
苏潆拍了拍佟怀的肩膀,以示同情,看来苏大夫就连唯一的优点也失去了……
吃饭时苏潆把在酒楼救人一事告诉了苏大夫,苏大夫闻后没说什么,只淡淡道:“店里不图你什么,只要不招惹麻烦便可。”
苏潆颔首应下,不再多语,三人无声吃着饭菜。
苏大夫与苏潆是话少,佟怀则是吃的太过投入。
他跟了师父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吃得这般好,师父不讲究吃,常常就着咸菜煮碗面就解决了,他也不敢挑剔。
师父不在店时,他若嘴馋了就去买两个肉包,早知道有个小师弟伙食会提升,他定然早早便寻觅人选了。
阿珠却吃得兴致寥寥,小声道:“公子,还是夫人做的饭菜好吃吼。”
佟怀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苏兄,你家里是开饭馆的?”
这不就是他幼时的梦想吗!
没等苏潆回话,外间有响动传来。
佟怀刚要起身,苏潆却先他一步,“我吃好了,我出去看看。”
身为新人,便要有积极做事的自觉。
佟怀感动的都要哭了,原来拥有小师弟是这么幸福事情啊!
“请问客官是买药还是……”
望见来人,苏潆如遭雷击。
明月入室,溢彩华光,云间冷月或许从未想过照耀他人,但它的光亮却足以令所有人心生向往。
谢瑾驻足凝望一身男装的少女,即便身着布衣,发无点缀,也未损半点美貌,她犹如一块上好的美玉,镶嵌金银宝石可,天然纯粹亦可。
她快步朝他走来,宛若久别重复的故人,他的眉梢刚微微挑起,她却自他身边越过,行至门口处四下观望,语气里是毫不遮掩的埋怨与嫌弃,“你怎么来了?”
还能不能有点身为通缉犯的自觉了,非要上赶着给官府送业绩不成。
“你们开门做生意,我为何不能来?”
苏潆不是颜控,但却是个十足的声控,平日闲暇无事她会收听一些广播节目。
眼前男子的声音如击玉石,是那种无需雕琢打磨便宛若天籁的嗓音,但如今她竟是养成了一见男子开口便恨不得伸手去堵的冲动。
苏潆低声问道:“兵马司不是在寻你吗?”
谢瑾挑挑眉,想到自己在她心中的身份是个贼人,便勾唇问道:“我长得可像坏人?”
平心而论,的确不像。
但官府拿人是凭长相的吗?
见她不语,谢瑾唇角扬了扬,径自走入堂中,“我都不在意,你担心什么?皇帝不急,太监急。”
苏潆抿了抿唇,若是在大街,他就是在她眼皮子底下被官差拿走,她都不会眨一下眼,也许还会拍手为官差叫好。
苏大夫刚说完不要给店里添麻烦,这个瘟神便来了,她可不想丢了好不容易找到的工作。
“你要看病还是抓药?”苏潆只想尽快将人送走,连忙问道。
谢瑾却是不慌不忙的四下打量着,眼角余光瞥到苏潆脸上的不耐与隐忍,心情甚好的勾了下唇,“给我处理一下伤口。”
暗一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好在他低垂着头没人注意。
主子被流箭射中了肩膀,若要苏大小姐为他处理伤口,那岂不是要被人看,还是被女人看……
“公子可是要诊脉?”苏大夫走出内间,看到谢瑾后素来平静无波的脸上浮出一抹讶色。
他在长安扎根数十年,虽说鲜少与世家大族往来,但在天子脚下也已见惯了王公贵胄,可如眼前男子这般气度风姿的还是头一次见。
“这位公子要处理外伤。”苏潆退后,暗自庆幸自己还没有接待病人的权力,否则也太晦气了……
“让她来。”谢瑾抬手指向苏潆,声音淡漠疏离,但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矜贵又分明不容置喙。
苏大夫皱了皱眉,侧头问向苏潆,“苏墨,你认识这位公子?”
苏墨是苏潆为自己取的男子名。
接收到谢瑾警告的眼神,苏潆咬牙点了点头。
闻此,苏大夫便也不再强求,苏墨既连割断的血管都能完美缝合,一般外伤应该都能处理。
况且……
苏大夫又看了一眼谢瑾,这种贵公子臭毛病都多,还是顺着他省心。
苏潆带着谢瑾进了内间,看着苏潆慢吞吞的模样,谢瑾牵唇道:“苏小姐也不是第一次脱男子的衣服,何必故作扭捏?”
苏潆偏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她不是羞涩,是嫌弃,是不愿好不好?
苏潆备好了器具药材,准过身,神情淡淡的看着谢瑾,“自己能脱吗?”
暗一听得直流冷汗,这件事明明与他没关系,可他为什么这么紧张呢?
谢瑾眯了眯眼,勾唇道:“我手臂痛,抬不起来。”
苏潆闻后便走上前,半俯下身为谢瑾脱衣。
少女忽然的贴近,带来一缕冷香,似晨曦中沾染在花瓣上的露水,染着淡淡花香的清冽。
长睫轻垂,掩下了眸中灿若星子的光,唇瓣因抿的过紧而淡化了血色,嫩若三月的桃花。
忽的,苏潆眸光一颤,碎光凝结。
她一直都知道他身上有伤,可她从未想过他竟伤得那般重,那几日他竟是挂着这样的伤与她阴阳怪气?
果然不是个正常人。
不仅如此,他身上还有许多深深浅浅的伤疤,如同上好的羊脂白玉上爬满了裂痕,很难想象他都经历过什么。
苏潆从那些伤痕上移开视线,检查着新伤,这是一处贯穿伤,想来应是古代箭矢一类的冷兵器所致。
伤口已经愈合的差不多了,只不过伤势处理得十分草率,可以看出处理伤口的人只在乎止血,似乎只要人不死其余便都不重要。
苏潆什么都未做,拧着眉又将衣服为他穿好。
“怎么,苏大小姐也知羞了?”
苏潆淡淡回道:“被看的又不是我,我有何可羞?”
谢瑾一时语凝。
“伤口已经无碍,阁下静养便好。
虽是阁下私事,但此时我既身为医者还要提醒阁下一句,只要受伤无论轻重都要放在心上,若留了病根即便无碍性命,余生也会受病痛折磨。”
尽责提醒后,苏潆便转过身子收拾桌案。
谢瑾沉默的盯着她薄弱的背,墨眸敛尽黑暗,忽道:“那又如何,我受病痛折磨,你难道不会舒心吗?”
“咚”的一声,苏潆手上动作一重,侧眸冷冷看着谢瑾,“阁下未免太高估自己我心里的地位了,阁下无论前程锦绣还是落魄潦倒都与我无关。
阁下珍视自己,便是珍视在意阁下的亲人,言尽于此。”
身为医生她最看不得那些糟蹋自己身体的人,因为病痛折磨的从不是一个人,对自己负责便是对自己的爱人家人负责。
苏潆说完抬身而出,却不知身后寒霜忽起,暗色席卷,周遭的温度似乎在瞬间降到极点,入骨寒凉。
苏潆走出里间,正碰见被人搀扶着迈过门槛的王尚书。
王尚书一见苏潆,圆圆的眼睛顿时笑眯成一条细线,正欲开口与苏潆打招呼,却见有一抹清冷的月色忽现于她身后,王尚书蓦然一惊,愕然道:“瑾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