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画舫琵琶女
直到雅间中的檀香焚烧殆尽，被云华赶出来的赫连峋还站在门外守着，眼里的震惊一点都没有消散，反而越来越浓重了。
五妹妹什么时候与下淮的皇子相熟的？为什么愣是一点消息都不曾向他透露过呢？
心中复杂思绪翻涌着，赫连峋深吸一口气，俯身将耳朵贴在门框上，想要听一听他们两个到底在聊些什么。
然而，刚趴上去，门就被人拉开了。
“诶诶诶——”失去支撑，赫连峋直接往里面栽了进去。
原以为会和坚硬的地板来个亲密接触，没想到直接扑到了眼前之人的怀抱中，两人踉跄了几步才堪堪稳住身形。
赫连峋正要庆幸没有摔个狗啃泥，只听见云华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与此同时，“三殿下这是腿软了站不起来了吗？”
头顶传来一道带着调侃的声音。
赫连峋猛然抬头，正好对上了微生景意味深长的眼神，赶紧将他推开，连连后退了几步保持距离：“抱，抱歉。”
云华将赫连峋脸上的窘迫都看在了眼里，忍俊不禁。
“你还笑！”赫连峋幽怨地瞪了她一眼，语气带着几分不满，“我在门外守了那么久，腿都麻了，你倒是舒舒服服坐在软垫上，还对我有所隐瞒，也太不够意思了吧！”
他的话音落下，整个雅间顿时陷入了一阵沉寂。
云华并未回应，目光越过他落在半开的窗棂之外，眼底眸色明灭一瞬。
微生景见状，拉着他躲在了窗户后面。
“怎，怎么了？”突如其来的安静让赫连峋有些不自在。
“嘘……”云华食指放在唇上，声音压得很低，“你看看外面是谁。”
“能有谁啊，这么谨慎——”赫连峋满不在乎地顺着云华的目光望过去，瞳孔顿时瞪大，“我的天——”
微生景赶紧捂住了他的嘴，将他的声音压了下去。
云华不悦地瞪了他一眼：这么大惊小怪做什么？
赫连峋疯狂眨着眼睛：那，那个人可是父皇啊！
窗棂之外能够清楚地看见明帝一身紫色便服，在布衣穿着的内侍官的搀扶下上了一艘画舫。
后面还跟着有苏容。
“国师大人也在？”赫连峋将微生景的手挪开，语气带着诧异。
云华没有说话，将窗户推开了些，目光落在那艘画舫上。
船头和船尾翘起，造型别致，船的外壁上装饰着各种山水画或花鸟画，装潢华丽，纷纷扬扬的花瓣撒下，落在船上，岸上，泛着波澜的水面上。
明帝背着手，缓缓漫步在廊上，似乎对这种过于华丽的场面不太习惯。
“没想到国师大人会喜欢到这种地方来。”明帝侧目打量了有苏容一眼，很难想象，像国师这么清冷的人，会主动提出带他来这种地方走动。
有苏容只是笑而不语。
忽然，一道清越悠扬的琵琶乐声传来，蒹葭动人的柔美中隐隐透着一股坚韧。
明帝的步伐停顿了下来，面色微变。
琵琶渐响，似舞者拖着绮丽的舞裙，一跃而起，又似歌女低头吟唱，歌喉婉转，那般的动人心弦。
“陛下——”内侍官眼睁睁看着明帝的脚步径直往琴声传来的方向快步走去，背影似有些急切。
“陛下，还请小心一些啊。”
尽管后面一直传来内侍官担忧的劝谏声，明帝却充耳不闻，步伐在包厢的门口处停下，确认了声音是从里面传出来之后，直接抬手推开了房门。
吱呀一声，随着房门打开，穿堂风灌了进来，将里面层层叠叠的帷幔吹起，在空中划出弧度。
正在弹奏的人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不解地抬眸，眼中含着漪澜秋水，与最后落下的一个音，百转千长。
内侍官急匆匆赶了上来：“陛……”
明帝抬手制止了他的话，定定注视着那面纱之下的容颜。
那女子被突然闯入的人吓到了，抱着琵琶的手轻颤着，很是紧张。
“方才的曲子，你是如何知晓的？”明帝紧紧盯着她，质问道。
闻言，女子低垂下眼眸，没有作答，颤抖的身形无不在彰示着，她在害怕。
明帝意识到自己的态度不太妥当，温和了声音：“可否告诉我，这曲子是谁教你的？”
女子这才放松了警惕，在明帝迫切的目光下正欲开口。
“陛下，您怎么到这儿来了？”有苏容的声音传来，“您的包厢不在此处。”
微妙的气氛停滞了片刻。
在明帝回过头看向有苏容的瞬间，女子倏地起身，抱着琵琶逃也似的从他身旁越过。
而遮在她脸上的面纱被风挑起，在空中打了个旋，悠悠然飘落而下。
只瞥见了这一眼，明帝瞳孔顿时瞪大，被震惊占据：“湘儿……”
脑海中熟悉的故人面容渐渐浮现，与方才那惊鸿一瞥重合在一起，心跳霎时漏了一拍。
等到他回过神来跟出去，却发现廊上已经没有了那位琵琶女的身影，空荡荡的，就像是从未出现过，仿佛先前种种都是错觉。
怅然若失的感觉涌上心头，明帝垂眸看了自己的手掌，上面还隐隐停留着那位女子纤薄的衣料触感。
明明又是那么的真实。
“反手琵琶语，弦月满西楼，绒雪沾衣袖……”
明帝默叹一声，失了神般喃喃低语。
“陛下，您怎么了？”内侍官关切询问道，“可是有何不适？”
“没事。”明帝只是摆了摆手，低声吩咐：“回宫吧。”
“这……”内侍官更加疑惑了，明明陛下才刚出来，这就要回去了吗？但看明帝的不太好的脸色，也不敢多有置喙，“是。”
有苏容看了一眼明帝落寞的背影，目光瞥向内侍官：“将陛下安全送回宫中。”
对上有苏容的视线，内侍官一颗心直接悬了起来，不知为何，自从那日对昭宁公主施以鞭刑之后，国师大人看向他的眼神就带着一股瘆人的凉意。
“是，是。”他只得头压得低低的，赶紧快步跟在了明帝的身后。
竹青楼的窗户旁，赫连峋在看到了从画舫上面下来的明帝：“父皇居然出来了——”
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微生景直接捂住了嘴不让他出声。
云华揉了揉被这厮一声大惊小怪吵得发痛的耳朵，不悦地睨了他一眼。
赫连峋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掰开微生景的手，脸上干笑着：“哈哈，我这也是没有想到，父皇竟然这么快嘛……”
后面还低声补了一句：“看来是宝刀已老啊。”在对上云华瞪过来的眼刀之后，赫连峋很是识相地将自己的嘴捂住了。
“看来他们是要回去了。”微生景目光远远落在被内侍官搀扶着上了马车的明帝身上，“没什么重要的了，不必再看。”说着正要将窗户关上。
云华倏地拦住了他的动作：“谁说没什么重要的了？”
她说着，一双眼眸从窗户眺望，落在对面的画舫上，而有苏容正好站在那里，隔着一条长街的繁华，与她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