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欺骗
说话间,几人到了庙里。
大概是因为死魂不停进出的原因,庙里的瘴气比起其他地方要浓很多。
喻悦小心地躲开正一心一意埋头向前的死魂,说:“那女妖会不会不在这里?”
“不会。死魂没有跳完之前,她不会离开这里的。”安瑶摇头。
他们到达了后院的三清像前,那女妖果然还在鼎炉旁边,像是清点人数似的,看着死魂不停跳进鼎炉消失。
他们还没走近,女妖就看到了他们,接着抽出了刀。
司晨给安瑶露出个“我就知道”的表情,同时和司夜拔出剑迎敌。
安瑶执剑站在司晨身侧,等着女妖出招。但女妖似乎很高兴,边甩着刀边慢慢走过来说:“这么多祭品,真是头疼,都够盼晴吃几顿了。”
几人看她这么游刃有余,不禁暗暗运转灵力,随时准备迎战。
就在这时——
“我娘才不会吃人。”阴咏突然迈出一步。本来她是被众人保护在后面的,不知何时突然窜到了司晨前面,跟女妖对视。
女妖舔了舔唇,把刀架到阴咏的脖子上问:“你是谁?”
司晨倒吸一口凉气,刚要上前把女妖拦下来,就见阴咏不退反进,女妖的刀也随即在她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
阴咏做人,极是天真,又因从小无人管教,做事也大胆妄为。
就算是被星渊教追杀,也从不知道什么叫怕,只是觉得烦而已。
她只有一个死穴,就是她娘。
当她知道自己的娘已遭毒手,心里又恨又痛,霎时听女妖这么说,虽然知道女妖并非杀她娘的凶手,也难以自控,一腔的怨恨仿佛找到了缺口。
她本就胆大包天,这时候面对女妖也丝毫不惧,硬要讨个说法回来。
她梗着脖子说:“阴盼晴是我娘,我娘不会吃人的。”
女妖仔细看了看她的脸,突然身形矮了下去,变作一个七八岁的女童,刀也从她手中消失不见。
这女童一身妖气,脸却长得很精致,短发束在脑后,薄唇紧抿,眼角有一道红色的妖痕高高扬起。她的嗓音低哑:“盼晴是有个女儿,她死之前,还念你的名字,你是阴咏。”
阴咏喃喃道:“你说谎,她抛弃我,又怎么会念我。”
“不是的!”女童断然道:“盼晴不是自愿离开的,她是被人骗走的!她这一辈子天真浪漫,被很多人骗。直到死,她都一直盼望见到你!”
“可是她没有等到。”
女童突然释然地笑了笑:“我是云盈,是盼晴的刀灵。阴咏,你娘死之前,有一句话让我对你说。”
阴咏还没有听懂她的意思,就看到对方走过来,用手指在自己头上一点,然后消失了。
阴咏也失去意识向后倒了下去,无数回忆涌上脑海。
“你到底说不说!”阴咏突然被踢了一脚,踉跄地扑倒在地。但身上并不疼,只是视角里自己正趴在地上,怀里抱着一个婴儿。
阴咏低头去看,婴儿长得粉雕玉琢,一双眼睛尤其漂亮,此时虽然被摔在地上,却不哭喊,只是睁着眼睛到处看。
这是……
阴咏突然觉得这婴儿莫名熟悉,但她还没来得及想在哪儿见过她,就听到背后的男人喊道:“阴盼晴,你要不说出这孩子是谁的,就别怪做哥哥的心狠手辣!”
阴咏突然明白了,这是她娘的视角。
而怀里的这个婴儿,就是阴咏自己。
阴咏急切地想知道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把娘逼离苗疆。
“我真的不知道!”阴盼晴哭道。“大哥,饶了我吧,我会离开阴家,去中原,不会给阴家抹黑的!”
“可笑!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你生下孽种,你最好赶紧把孩子的父亲说出来,我们阴家自然会去讨个说法!”男人虽自称是阴盼晴的哥哥,但字字句句都是诛心之论。阴咏气得要死,无奈这只是回忆,她就是想帮忙也没有办法,只能怀恨看下去。
阴咏突然倒地,几人都吓了一跳。幸好司晨就在她身后,眼疾手快把她接住,探了探脉象,发现她似乎只是睡着了,就说:“剑灵能够与主人同喜同悲,刚才那个女童是刀灵,应该是在给阴咏传达她母亲的遗言。”
安瑶紧张的情绪稍稍平息,说:“我们先找个地方把她放下,既然妖刀不在,也不会有其他危险的。”
几个人都点点头,把三清像挪到后面,打扫出一个歇脚的地方,供他们休息。
“但这些死魂也没有消失,结界也还在啊?”愉悦说。
安瑶说:“我们只能等了,希望这一切都能快点结束吧。”
其他几人没有说话。
他们也不知有多久没有休息了,这时候一下子放松下来,都哈欠连天。
司晨说她守住,累的话就休息休息吧。
当下几人也不推让,东倒西歪地睡在一处。
而阴咏——
阴盼晴被锁在一个小房间里,明月东升,她抱着孩子,不停地落泪。正是寒冬腊月,她呆的屋子连炭火都没有,只能不停搓手哈气。
过了一会儿,她把孩子放在床上,翻出自己的包裹,装了几件衣服和一把长刀。又把孩子的小被子裹紧背在身上,攀着木栏杆跳出窗户,逃出了阴家。
但是她还没跑出多远,阴家的人就发现她逃了,她跑了很久,但还是甩不开后面的追兵。
她从自己的袖口撕了一片白布下来,咬破手指写下自己的名字和阴咏的名字,塞到小阴咏的襁褓里。
“娘亲对不起你,小宝,你一定要在这里等我,娘亲甩脱他们就来接你。”阴盼晴把婴儿放在一个气派的大门前,又拼命捣了几下门。
大门里走出一个瘦小的男人,他揉着眼睛打开大门,裹着衣服骂了两句,就看到寒风呼啸中,一个婴儿,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
他惊了一跳,跑出来左右看了看,只见几个大汉正往这边奔来,他立刻把孩子抱进门里,悄悄把门关严实了。
阴盼晴看着门房把孩子抱进去,故意在前面的街角发出动静,引开了追兵。
她见孩子脱险,心下也轻松不少,跑起来倒比刚才更快。为了让这些人离孩子远点,她一口气跑出不知多远,直到跑到一座桥上,纵身一跃。
阴咏吓得大叫,但阴盼晴显然对这里的环境极为熟悉,跳下去之后,竟然刚好跳到一个破船上。这破船不大,因为河水结冰冻在桥下,虽不漏水,也没什么遮蔽的船篷,桥下寒风肆虐,她抓紧自己的刀和包裹,大气都不敢出。
听得桥上的人轰隆隆往对岸追去,她才轻轻地松了口气。但一时也不敢冒头,只心急如焚地等到天明,她才顺着记忆,摸回昨晚放孩子的那户人家。
门房已经换了人,是个人高马大的壮汉,他推搡着把阴盼晴赶出大门:“去去去,什么孩子,你疯了吧?我可没见过什么孩子!”
昨夜她离得很远,也没有看清抱起孩子的是谁,但那人很瘦小,肯定不是眼前这个。此时她急得直哭,说:“昨夜当值的是谁,你把他叫出来,我问问他,我亲眼看见的!”
阴咏对于自己婴儿时的记忆非常模糊,她努力想了一会儿,也记不起自己这时候到底去了哪里。
阴盼晴被推倒在地,看那壮汉关了大门,就下定决心等在外面,想等他们换值,再问问别的人有没有见过自己的孩子。
她不知道,就是这么一等,就错过了最好的时机。
过了两天,她看到门房一直没有换人,就上前去跪求那个凶巴巴的壮汉,让他可怜可怜自己,告诉她那天晚上当值的究竟是谁。
门房看她不停纠缠不肯离去,只好把她拉到一边,说:“这位娘子,我看你这几天一直等在这里,我想起一件事,或许与你的孩子有关。”
阴盼晴连连点头,让他讲。
那门房说:“几天前,就是你闹事的前一天,我们家夫人的娘家人来打秋风,那家人胡搅蛮缠,还非要要到银子再走。他家的马夫,那天晚上与我挤在门房睡觉,我喝的多了,就让他代我值了半夜……不知与你找的孩子有没有关联。”
阴盼晴瞬间脸色苍白。
原来这门房自己失职,自然不肯承认,万一闹起来查出他当值喝酒,他的差事怕是不保。如今他大概也是害怕阴盼晴再等下去,引起主家的注意,才勉为其难说出真相。
阴盼晴此时也顾不上追究,只急道:“那家人住在哪里,我去找。”
门房见她没有找自己麻烦,也松了口气说:“倒也不远,距离这里几十里地的瓜县,有一户姓祝的,他家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女儿就是我们主家的主母,叫祝红。其他的我就不清楚了。”
阴盼晴此时已经饿了几天,脸上一片脏污,但她也顾不得这些,直接顺着门房指的方向一路北行,走了两天,才找到祝家。
祝家是村里第一个出了金凤凰的野鸡窝,他家虽然穷,但死要面子,还雇了马夫丫头,过得颇为讲究。阴盼晴找上门来,浑身一副乞丐样子,他们连听都不听就招呼马夫兼门房赶她出去。
岂知这下正中阴盼晴的下怀。
阴盼晴被马夫赶到门外,立即对他下跪,边哭边说起当晚自己如何无奈才把孩子放在门前,现在只求大哥能够行行好,把孩子还给她。
这马夫把她扶起来,慢慢说:“那天晚上砸门放下孩子的是你?”
阴盼晴连忙点头,说那天抛下孩子是权宜之举,还望大哥行好云云。
马夫听完之后,面露难色说:“不是我不愿意还你,只是这孩子,已被我娘子送走了。不过你放心,我们送的那户人家,是我娘子的舅母家,她家很有些余财,一定不会亏待孩子的。看你这副样子,连自己都吃不饱,怎么养育孩子?不如就让孩子去个好去处,才是正经。”
阴盼晴急道:“那是我的孩子,我自有办法养育,你们岂能倒卖?”
马夫冷哼一声:“倒卖?你自己做娘的不看好孩子,倒怪我?那好,你要是愿意去找就去吧,那孩子现在身在蜀地!”
“蜀地哪里?”
“哪里?我记得,好像是织锦县哪个村里,姓刘的,他家是有名的大财主,你去了便知。”
阴盼晴寻女心切,又无依无靠,只能哑巴吃黄连。就这样,顶着寒风,又一路北行,去了蜀地。
这一路风餐露宿,极为辛苦,几乎是半讨饭半赶路。才终于在几个月后,到了织锦县。
可是她问遍所有人,都没有找到这家姓刘的财主。
阴咏此时,已是泪流满面。
她心知那马夫是在扯谎,自己从未出过苗疆,何来什么蜀地姓刘的财主。
可是阴盼晴不知道,她靠着这一点信念,过着非人的生活,竟然找遍了蜀地。
直到几年后她得了一场大病,必须找个地方休养。才在蜀地的边缘,这个名叫破石村的地方,安顿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