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空白的天命
黑发黑瞳,一身青绿色苏美尔服饰,头戴白色纱巾,气质温柔中透着知的祭祀长西杜丽,见吉尔伽美什的兴致正浓,无奈地接过酒杯,掀起面纱,和这位君主对饮。
不过,入腹的酒精,并未能消弭西杜丽的忧心忡忡,她忍不住向王座之上的吉尔伽美什问询。
“王,究竟是什么事情,值得您如此愉悦?”
英雄王神秘一笑,随手将把玩许久的那块泥板,扔给了西杜丽。
祭祀长手忙脚乱地接过,显得有些笨拙和惊愕,由于事出突然,她差点将这东西摔在地上。
这位王总是喜欢那么出人意料,藐视规矩。
西杜丽安抚了下提到喉咙的心脏,小小腹诽了一句,这才将目光投向手中的泥板。
然而,祭祀长的眼神有些困惑,不由抬头问询。
“王,这块泥板…”
“是本王寻找不死药的返程途中,在库撒半梦半醒时,窥见未来的随笔,上面记载着乌鲁克的天命。”
“因为内容很有趣,醒来之后,我顺手将它带了回来。”
天命泥板?!
西杜丽的表情瞬间变为惊疑,反反复复翻看泥板数遍,甚至用指尖去拂过每一寸空间,脸上却更加茫然。
良久,祭祀长才艰涩开口,神色怪异。
“可是,王,这上面是空的…”
只见,被西杜丽举起的泥板,表面略显凸凹,却毫无行文,似乎先前留下的痕迹,都被暴力抹除。
吉尔伽美什将酒杯中的琼浆一饮而尽,笑容意味深长。
“所以,才好笑!”
祭祀长神色迷茫,不解其意。
吉尔伽美什单手靠在椅背,支起下巴,慵懒地躺在王座上。
“曾经,本王看到的未来,是一滩死水,形状早已固定,内部腐烂无趣…”
“但现在,命运的长河偏离了既定的轨道,一切皆有可能!”
此时,英雄王停顿片刻,瞥了一眼台下的祭祀长,眸中意味深长。
“你们该为此庆幸,西杜丽…”
“只有推到重来的空白,才能写出最美的诗篇!”
然而,西杜丽没有洞悉未来智慧,对此仍旧一头雾水。
但看到吉尔伽美什王如此高兴,这位祭祀长也不由翘起唇角,由衷地展露微笑。
自从那位美丽绿色的人逝去之后,王的脸上已经很少见到如此纯粹的笑容了。
不死灵草被蛇吞吃的传闻,以及王追求永生的愿望破碎,更让西杜丽担心吉尔伽美什的状况。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这位君主自当从库撒归来后,心情越来越好,甚至有兴趣找她喝酒。
天命泥板也好,无限可能的未来也罢,只要王能开心,继续以贤明之姿,引导国民,一切便都无所谓了。
“哈哈,愉悦!愉悦!真是愉悦!”
“要不是外面逼得太紧,本王都想当场宣布乌鲁克全体放假一天,尽情欢庆!”
吉尔伽美什痛饮一阵后,随手将酒杯扔进身后的金色漩涡中,而后正身危坐,招来门外等候多时的卫兵。
神官们依次将数筐黏土板,进献给这位英雄王,并在吉尔伽美什查看讯息的同时,用简洁的语言,进行汇报。
“王,南方波斯湾海面暴涨,两河水质出现盐碱化…”
“西北侧杉木林地带,大批魔兽已经突破北之高台的封锁,在巴比伦都形成集群,并于此筑巢…”
“东侧库撒市,疾疫蔓延,陆续有127名民众衰弱至死,占星台怀疑是土质和水源出了问题,我们正在组织人员,掩护活着的人撤离…”
“西南部雨林反常生长,向四周迅速蔓延,甚至能从幼发拉底河两岸,被割裂成了截然不同的景观。”
“目前沦陷其中的埃里都,没有一个人活着走出来…”
“另外,根据士兵的汇报,道路上已经有零星的魔兽出现。”,
“而巫女之前所私自召唤众神降灵的行为,也招致了恶果。”
“附身成人的女神伊什塔尔,不仅没有庇护乌鲁克,反而四处捣乱,劫掠财宝,一些遭受袭击的牧民,损失惨重。”
吉尔伽美什快速浏览着泥板上的楔形文字,剑眉微微挑起。
“啧啧,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到处一团糟…”
“甚至天空,大地、森林、乃至海洋都成了挤压人类生存空间的敌人…”
“事情越来越有趣了。”
西杜丽听到吉尔伽美什不合时宜的感叹,轻声干咳,打断了这位愉悦犯的陶醉。
“行了,上面有本王的批示,拿着照做!”
“人类,还没这么脆弱!”
“南边的雨林也好,波斯湾的海水泛滥也罢,就算是库撒的疾疫,所产生的威胁,也相当有限。”
“杉木林跑出来的魔兽潮流动大,危害强,先把它们解决掉才是正事。”
“所以,立刻调集尼普尔、卡扎鲁市、西帕、基什、乌尔市的人手和粮食,本王打算在北壁修建一座抵御魔兽入侵的要塞!”
吉尔伽美什有条不紊的安排着事务,殿内众人紧张的情绪逐渐舒缓。
当这位英雄王吐露最后的决定,眼眸中划过一丝有趣的涟漪,似乎想到了什么值得玩味的事情,而后缓缓开口。
“名字就叫——绝对魔兽战线,巴比伦尼亚!”
等到这批神官,各自领命,心事重重地散去,一旁的西杜丽迟疑片刻,捧着一块泥板,上前忧心低语。
“王,巫女所在进行降灵时,得到了一份天启。”
“似乎有三位女神,正在组成同盟,掀起灾难,对人类展开狩猎,覆灭整个时代,意图成为这片土地永恒的支配者…”
吉尔伽美什接过泥板,意兴阑珊地打量着上面的记述,似乎并没多少惊讶的情绪。
“本王以为出了这种意外,她们会有多大长进,结果居然还是老一套?”
西杜丽神色一动,显然听出了其中的隐意。
“王,您知道三女神的真正身份和意图?”
吉尔伽美什的抬头沉吟,随口打破了祭祀长的幻想。
“以前或许知道…”
“但现在,天之孔被封堵,巴比伦的人理扭曲不复存在,那些来自迦勒底的好事者,大概会缺席,”
“啧啧,一切都已改变,没人能在波澜中看清未来…”
“我也一样…”
西杜丽面色黯淡下来,表情有些失望和不安。
没了这位贤王通过千里眼洞悉局势,高瞻远瞩的指引,她对能否守住乌鲁克,缺少信心。
然而黑暗中,那位英雄王的唇角,冷然嗤笑。
命运在眼中清晰可见,就是上天的恩赐吗?
愚蠢!
结果既然固定,那就意味着不管怎样挣扎,一切都无法改变。
倘若看得越透,身上的枷锁也就愈缠愈紧,直到将被囚禁其中的木偶绞死。
比如,未来某个号称拥有无穷智慧,可有看透世间万物悲欢,名义上有能力解决一切,却无所作为的王,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我和那个可怜虫不同!
这次,本王要在空白的天命泥板中,自己写出答案!
真正,属于我的答案!
无形中,吉尔伽美什的两手在背后攥紧,如炬的目光,投向漫漫虚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