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飞来横祸

    牛魔王这个家庭是一个很普通的工人家庭，祖辈三代都在飞翔机床工作，就是现在的飞翔摩托。很多年以来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叫法律，即使在今天法制社会的时代，仍然是一家典型的法盲。飞翔机床厂曾经是特大型军工企业，近百年以来，军工企业是皇帝的女儿不愁嫁，厂里的工人干部包括土生土长在飞翔厂的牛魔王，从来都有一种天然的优越感。在从前，军工企业的水是不要钱的，随便放；电是不要钱的，任意开，住的房子也是福利房，百多年以来只像征性的收几毛钱的房子钱。据牛魔王的抗战过来的老父亲讲，在旧兵工厂，这些福利只能算是鸡毛蒜皮，兵工厂的福利就是天上的皇上，就连国军也要敬畏三分。这样的生活和工作环境，造就是什么呢？造就了今天牛魔王家庭的悲剧，造就了中国国企的悲剧，然而迄今为止这样的悲剧还在重演。

    2003年牛魔王的儿子考上三峡大学，数学成绩特别优秀。牛魔王一家人高兴得逢人便说儿子将来是要当官的，全家把这辈子二家没有一个人当官的遗憾寄托在了大学生儿子身上。每年学校开学，牛魔王都要将儿子送拢学校寝室方才离开，这是二家唯一培训出来的大学生。

    洪亮于2007年从三峡大学毕业之前，儿子的父亲就找人把儿子的工作落实了。儿子还没回到家，就接到了飞翔工业集团发出的邀请，即工作协议书。儿子学的不是机械专业，回到厂之后，被分到销售公司搞信息，就是专门搜集飞翔摩托在全国的销售情况。

    工作其实很简单，对于在大学里学电子工业的儿子来说，就是坐在最脑前点一点鼠标而已。而他的父亲牛魔王对此也非常满意，如果有亲朋好友问到儿子在哪里工作，牛魔王就会骄傲地说：李大汉亮亮在本厂当干部！这句话的确是发自牛魔王三代人在兵工厂的幸福境遇和心情，因为二家祖辈三代在国营企业还真没有一个人当上干部，坐在办公室里看电脑。牛魔王本人在厂里干的是什么工作呢？说难听一点就是一个人称的棒棒，纯粹下力的，如果会加工一点机床之类，也是那种简单的机器，只有看被加工的图纸。儿子儿子一回到厂，父亲就有一种成就感。牛魔王喜欢喝酒，每每喝酒中就显出与众不同的壮志未酬，大发议论，说：你孩子那些工作只能算在打滚儿，今天这里干几天，明天哪里干几天！言下之意，对同学同事的孩子在外闯荡，牛魔王极不屑。有一次，牛魔王几个老同学聚在一起，一个开车的同学关心地询问牛魔王：老洪的儿子听说在飞翔厂工作？这话原本是一句中听的话，根本没有什意思，牛魔王这时侯已经有了几分酒意，突然大发雷霆，把酒杯往桌子上重重的一搁：这话是谁说的，李大汉亮亮回飞翔厂工作难道就是死路一条吗，李大汉亮亮将来是一定要当领导的！在场的人见此情形都非常惊讶，老同学又慢慢劝老洪不要生气，纷纷说：能够进国营大厂是你儿子的福份啊！李大汉想进国企还没门呢！老同学发这么大的火干啥！这件事过后，如果有人问到牛魔王儿子的工作，牛魔王很明白地只有一句话：你不懂！说完就匆忙离开。

    自这以后，牛魔王再没有听到谁关于他儿子工作的信息，儿子在飞翔工业集团销售公司也没有什么事，更谈不上什么惊天动地的伟绩，甚至连一点小小的波澜和涟漪都没有。6月，儿子接到公司的安排出差，到飞翔摩托全国的一个点去，这本来是一件好事，也是公司为锻炼和培养他的绝好时机。不过，在国营飞翔机床厂的历史上还没有人能够看到这一点，特别是在飞翔厂出生长大的本厂家属子女，包括牛魔王祖辈三代。的有只有国企业的互相伤害。儿子平时话不多，可以说是非常内向，即使他的父母也很少有时尚的两个字：沟通。儿子平时除了工作，回家后就是和他的高中同学上网联系。儿子上高中时有几个特别要好的同学，这些同学都以本人成绩太好而看不起班上其他同学，这几个同学从来都是独来独住，鹤立鸡群。久而久之，儿子和性格特点也渐渐更为孤陋寡闻。在二室一厅的卧室里一呆就是一天，儿子要出差的消息在他的父母看来，其实就是公司领导在整他，要他出去尝尝出差的苦头，看看外面的饭好不好吃，还是呆在办公室舒服。儿子一走，牛魔王还是在家里喝酒，一喝，就是一宿；不把一壶老白干喝透，算不得名不虚传的酒仙（单位人送的雅号）。牛魔王二老都是退了休的，在家无事，牛魔王时不时还出去打一点临工，为的是打发光阴，也为儿子将来办喜事弄点结婚的钱。儿子一走，牛魔王就在家里天天数着日子，期盼和翘首同时并存，当然酒是少不了的。这一天，儿子终于回家了，牛魔王掩饰不住看到儿子的喜悦，马上就去拿酒，可一见到儿子愁苦的样子，牛魔王一下呆了：这是咋回事，亮亮你这是怎么啦，是钱包被人摸走了吗？儿子的妈见这个样子，也问：你是什么东西掉在路上了吗？

    儿子一声不吭地提着包进了他的卧室，不再出来。

    5月，儿子出差去了外地回来，回家后上班的第一件事就是向领导汇报工作

    这当中有近二千块钱的差旅费，室办公室女主任说不能报：你是怎么搞的，别人出差还有剩余，你出一个差就差出这么多！这时侯儿子就显出了个人人格的弱点，他没有申辩，也没有解释，而是默默地离开。这二千块钱对于儿子这个工人家庭来说，算得上是一个大数目，对于勤俭持家的普通工人来说，出了差回来不能报销差族费，无疑是对本人的极大伤害。换一种角度讲，这是当官的在整自己。在这种情况下，国企的工人通常会非常气愤地大声叫骂当官的以解心头之恨。然而，恰恰相反，由于儿子的性格特点，他选择了放弃和默默无闻地回到家生闷气。牛魔王地国企干了30年，对官场上的勾当和办公室的两副面孔完全不了解；儿子进厂时还找了一个当官的亲戚。在这样的情形下，牛魔王没有去找人，回到家里也没有去跟儿子沟通，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牛魔王还在家里喝酒，每天的酒是少不了的，每次都喝得醉薰薰的，倒在床铺上一觉睡到天亮。对儿子思想上发生的变化，作父亲的还蒙在鼓里。其母亲也是很懦弱的退休工人，没有看到儿子在单位上受了气，而他一些安慰。就在这个时侯，儿子所在的飞翔摩托销售公司某办公室发生微妙的变化，儿子与另一个大学生竞争室主任的事愈演愈烈，从明争暗斗进入了白热化。这时国营企业的问题出来了，即谁的膀子硬，谁就是最后的赢家，就能够笑到最后。办公室领导这时侯叫二人各人写一份升职报告，说明这几年的工作情况和自己的优势。儿子还需写另一份报告，就是他出差在外的情况，以及调查了解飞翔摩托的销售总结。凭着儿子的个人能力和学识，写这样的报告算得上是大小姐上桥头一回，他没有写过。但是，儿子硬是凭着自己的本事将报告写了出来，很快就递了上去。另一方面，办公室与他竞争的对手也同时把报告递了上去。分公司领导拿到报告一看，没有马上表态，她要权衡一下两个人的实力，最后决定谁升室办公室主任。两个人都是大学生，儿子是本厂子女，有家庭背景和一定的人脉关系；另一个竞争者是农村大学生，在飞翔厂几乎完全没有根基。国营企业的利害关系，使得这些一心想为国家作贡献的大学生，在人生道路上左右为难；你不是凭本事而凭关系在国企得到升迁。其实，这就是国企最令人不齿的。有人说国企是扼杀人才的摇篮，这话是有一定道理的。儿子的总结报告交上去后，办公室女主任没多久就把儿子叫到了办公室，厉声问：你这个报告是你写的吗？儿子回答说：是的办公室女主任拍案而起：你一个大学生怎么能当面撒谎，你明明是抄的别人的，你看看李大汉手上这份跟你的一模一样！你还有什么话说！平时懦弱的儿子低头不语。事实证明，办公室女主任手上那份是别人在电脑上下载儿子的。

    这个办公室女主任就是外号人称的爱你不寂寞主任。飞翔摩托某公司这个办公室女主任，进厂之初实际就是一个只念了小学六年级的下乡知青，这个办公室女主任干了若干年车工之后，后来竟鬼使神差地当上了一个分公司书记。办公室女主任对人总是那么声色俱厉，非常蛮横无理和霸道。后来有人分析说，办公室女主任至今不能解一元一次方程的根本原因是完全缺乏教养，需要用这样的霸道来压制对方。对于下级办公室女主任更是手下无情，骂人和摔东西是家常便饭。国企的书记是用来干啥的？官方的回答是用来保障机制运转的，然而到了飞翔摩托如此的特大型企业，却成了个别人把持国企的工具。事实上，办公室女主任不懂装懂，经常牛皮哄哄训斥下属，其实就是国企对儿子的最好回答。2005年飞翔摩托大量吸收了一些大学生，一个大学生被分到较远的地方，要求回来，理由不知道是什么，而办公室女主任在电话完全是农村土匪式的乱骂，让办公室的人不寒而栗。这一次办公室女主任再一次没有起到保障机制的作用。201年7月17日一早，儿子跳楼自杀的消息传到了公司，让公司办公室大为震惊。

    这天晚上，正值酷暑，牛魔王睡在二室一厅的卧室里，睡到半夜大概三四点钟的时侯，忽然听到楼下有人叫喊：有人跳楼了！牛魔王来不及多想，从隔壁的床铺上跳下来直奔儿子的卧室，一看，儿子的床铺空了，这才晓得出了大事，脸孔马上变了颜色！老婆也吓得不知所措，一下大哭起来。儿子从十楼高的卧室从窗口跳了出去，掉到地上已经上脑桨迸裂，血肉模糊。

    时间过去整整一年了令人不解的是，牛魔王一家对儿子的死至今没有半点诉求。儿子跳楼自杀已经一年时间，至今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话，没有谁应该对这个大学生的死负责。儿子跳楼后，据悉得到了3000块钱的补尝，这算是对二家的最大安慰，牛魔王也心安理得，不再追究。在如今的法制社会，儿子的死是很可悲的，国企的领导方法和国企人与人之间的明争暗斗，令人难以置信，尤其是儿子前前后后的悲观失望，以及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上，没有一个飞翔摩托员工有那怕一丁点法律概念。一个人死了，其死者亲属竟置若罔闻，沉默寡言完全不懂得用法律的武器去捍卫自己的尊严，这一点是非常令人痛心的。

    1月，曾经跟牛魔王在一起经常喝酒的老同学特别提醒牛魔王：你应当拿起法律的武器，为儿子的死讨回一个公道，儿子死了谁来为此负责，这总得有人站出来说话呀！奇怪的是，作为在国企干了30年的一家之主，牛魔王最后还是选择了沉默不语，令人不可思议而难以理解。值得欣慰的是，那个曾经在单位上飞扬跋扈的办公室女主任，终于迫于压力下课了，飞翔摩托公司不和谐的声间暂时得以消解。然而，法律已经普及的今天，在飞翔摩托车公司还是一片空白，甚至完全是一片荒漠，人把法律当成摆设，当成什么都不是的历史还在沿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