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回忆我们的大国企
李大汉没有忘记曾经给他若干次温暖和幸福的老上级，这个人就是国企摩托某车间的一把手著名的牛魔王。李大汉的所谓百分之三工资晋级，牛魔王说就是他为李大汉争取的。
这天上班，牛魔王把李大汉叫到车间走廊上，低声说：“这回就看你自已了，反正我是给你使了劲，至于这回工资晋级有没有你，我就不晓得了。一会儿，刘主任来了，你去看看名单就是！”
这是牛魔王在骟风点火。牛魔王是车间一把手素来跟二把手所谓刘主任不和。
刘主任从四川达县进厂有一纸工厂大专学历，而这恰恰是牛魔王没有的。
在大国企，一纸学历可能决定你的下半生，也可以比较出你能不能住上集团公司分给中所谓中层干部的大房子，更决定出有没有像我、爱你不寂寞如此的美女对你是不是真情守侯，或者是揪发条，即骗吃骗喝。这个时期，李大汉的老婆尚健在，暂且还没有得子宫癌，更没有撒手人间。李大汉还是某车间主任。这天晚上，李大汉为了晋升一级工资，找到了老上级牛魔王。
李大汉果然没有声张，更不像有些人提着菜刀去找车间主任和车间书记。车间里总有些人不上班，经常打上门来找李大汉这样的车间领导闹。李大汉对付这些不要脸不要命不上班的人，最聪明的作法就是回避，聪明的竞争就是回避竞争。李大汉总能化险为夷平安地过上春节，末了让这些狂徒们纷纷落马，还远远地对着李大汉微笑。
当天晚上，李大汉按照老规矩，吃过晚饭溜达着像散步一样去了牛魔王家，是七楼，周围都是这个特大型国企的房子，高低错落。李大汉好长时间没来，还是一眼找到了牛魔王的房门，是一道美心防盗门，门上倒贴着一个福字。牛魔王这道防盗门与众不同的是，他的这道门里还有一道正门，就是说你进了防盗门，还不能说完全拿到了通行证。通过了后面那道门才算真正是牛魔王家的客人。李大汉开始敲门——
“找谁？！”突然爆出一个水泊梁山式的女豪杰。
李大汉暗笑了一下，没有说话，继续敲门。
能听到脚步声了，是那种很大众化的所谓拖鞋。在李大汉即将结束等待的时侯，拖鞋的夸夸声消失了，仿佛有人半路里弑出来。
“找谁？”牛魔王的老婆再发问。
李大汉站在门边，低着头，然后又抬起来，牙齿在嘴唇边咬着，窃笑道：“找牛魔王。”
屋里听到这五个字，如同五雷轰顶，马上甩出五个字：“牛魔王不在！”
李大汉不知是真是假，退了一步又问：“牛魔王哪去了？”
屋里的声音更是高九度：“牛魔王开会去了！”
李大汉不甘心就这么被打发：“牛魔王到哪里开会？”
“不晓得。”这句话来得更重，跟屋外叫门的人似有杀父之仇。
牛魔王实际上正蹲在沙发上看电视。牛魔王那两道门挡住了好多来跟他皮的人。这些人当中有来要求换调工作的，有人是来送礼的，有人是存心来砸李大汉电视的，有工人有干部，有好人也有好坏人，坏人也就是那几个在车间长期不上班，而要在牛魔王的花名册上开一份工资还要打人的人。这几个人当中有医生证明鉴定是精神病的，有装疯的，不过更多的是酒疯子来牛魔王家寻衅闹事的。牛魔王家的电视被砸过一回，打电话通知厂保卫处，保卫处说，那是你们车间的事，我们怎么好插手？保卫处知道这个十万人之众的大厂，什么人都有，每个车间都那么几个害群之马，长期不上班，还要在单位来要奖金。李大汉也干脆：“现在哪里还有啥子奖金，下面工人的工时都做不够！”李大汉这么雄起，真疯的还走了，装疯的则好像四川人说扭到买船票，买不到就闹。一闹，就没完没了。车间还真有人抱着铺盖到他家里来睡觉的。牛魔王的老婆怕了，甚至叫牛魔王把这个副总辞职了，不干了。
李大汉去的那天晚上，牛魔王真的不在，真的去开质量分析会去了。特大型摩托车企业经常开这样的会。这样的会开的日子长了，几十年如一日啊！会后，李大汉走在楼梯上，听一个处长说，摩托车做多久，就要翻箱多久，那是一点麻虎不得的。牛魔王斜斜地瞟了他一眼，极不屑，那意思是你娃娃说这样的话好像还嫩了点！牛魔王是新中国时期第一批从农村出来的优秀青年，一恍就是近50年过去了。开完会，牛魔王走在回家路上，找了一个公用电话，给一个生产段长打电话：“马上通知工人连更连夜翻箱，就是一件次品也要给我找出来，加班费明天上班报！”牛魔王没有回去，跟前来翻箱的一个段长和十几个工人，一起战斗。谁说牛魔王不懂技术，这时侯牛魔王当替补队员给大家递工具传箱子说笑话。到了晚上12点了，牛魔王一张麻脸格外绯红，本来一张脸就小，再加上又有数颗麻子，水银灯从车间顶上照下来，牛魔王干活又卖力，真的是汗水打湿了衣裳。一个翻箱的女工对另一个女工说：“你看牛魔王那张脸啰，一点点血色就涨红了！”
牛魔王这时刻开始说笑话了。牛魔王是没有学历的，是解放初期乡下来的，至今还保持着家乡的很多作派，说的家乡话很有韵味，把飞机说成灰机，把吃饭说成吃换，至今不改，惹得翻箱的人哈哈大笑。牛魔王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要不然过了12点大家就叫喊着下班了！
第二天的太阳又照进车间。
特大型摩托车企业每年都有百分之三涨工资的名额，涨谁不涨谁，一把手尊重下面送上来的意见。牛魔王将秘书小秦送来的昨晚的加班费看了看，眉头都没煞一下，从办公桌上的笔筒里抽出一支笔，在报表末尾处一下子签了。牛魔王转过身来朝楼下的车间看了一会，准备到现场去看看。牛魔王最不放心的就是四工段那几台300吨的大冲压机。上午10点多钟的时侯，工艺组将今年百分之三的名单交过来了，牛魔王回到办公室坐在一把藤椅上，秘书小秦把一张写满名字的表格递了过来。牛魔王把名单接到手上，歪着嘴看了一阵，没有说话，他在名单中发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牛魔王对小秦说：“好，放到这里吧！”
小秦走了好一会，牛魔王都没动身。
到了11点，生产主任刘主任回到了办公室，很高瘦。刘主任看到厂医院看病去了，是啥病，牛魔王问也不说，好像是说肝区痛，去照了ct，但没有看到ct片。刘主任回来时脸色很难看，青格格的，还带一点绿匣匣的颜色。一坐下来，刘主任就去找自已的杯子，准备吃药。牛魔王医院不动声色，见刘主任把药吞进肚子里，又把眼睛转向牛魔王，这时侯牛魔王和颜悦色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将那张名单递过去。
“刘主任，你看一下。”牛魔王用那双细小眼睛抬头盯了一眼。
对面桌子边的刘主任也没有说话，把名单接到手上，然后落到椅子上，一看就明白是一张工艺组几个人涨工资的名单。刘主任的嘴歪了一下，但他的嘴歪得不像牛魔王，牛魔王是出自表情的需要。牛魔王是亲眼看见刘主任拿起笔做刀枪的，听到对面桌上重重一声纸响。牛魔王明白，一个人的所谓百分之三的工资晋级，就如同成都人说的“莫眼火”了。牛魔王站起来离开了办公室。办公室里只剩下下刘主任主任一个人坐在藤椅上发愣，想看报纸，看不进去，他又不抽烟，这时侯十分地百无聊赖。好一会，刘主任站坐不是，电话正响在他极其无聊的时侯，大脑神经立刻有了亮点。
“找谁？”刘主任几乎把胳膊肘跪在了桌面上。
对方显然是一个陌生人：“你是刘主任？”
刘主任马上装起了糊涂，说：“是啊，我是刘主任，你是……”
电话里的那个人亲切地说：“哦，刘主任是这样，那五万块钱的支票收到了吗？”
刘主任想了想：“收到了，谢谢啊！”随即把电话挂了。放下电话，刘主任的牙齿就开始咬得格格响，牛魔王，老子总算抓到你的狐狸尾巴了，咱们走着瞧！
刘主任接电话离李大汉出去大概只有几分钟时间，牛魔王已经完成了一件可歌可泣的事情，他转出办公室，来到工艺组站在门口，把一个人叫出来，悄悄拍到走廊边，对他说：“这次百分之三，这回本来有你，我刚才交给刘主任了，”
牛魔王顿了一下，说：“你再去看看还有没有你，不要说是我给你说的哈！”
牛魔王临走时神秘对这个人笑笑。
这个人是技术骨干，工艺组的组长。刘主任本身是管生产技术的，工艺上的事两个人经常发生争执。时间长了，两人见面都昂着头，都装着不认识。俗话说：现官不如现管，刘主任管着工艺组长那是没话说的，刘主任是车间主任更是没话说的，刘主任要把这个人从百分之三中划掉当然也是能够理解的。
“刘主任，你凭啥把我的名字划了？！”
刘主任愣了一下却很牛皮地喝道：“是我的划的怎么样？！”
工艺组长也不示弱：“刘主任，你不得好死，你这个官长不了的！”
刘主任人本来很高，一跟人吵架，其颈子就更是昂得像长颈鹿：“怎么样，告诉你，我是集团公司任命的，你想干什么！”
刘主任想站起来往办公室外走，脸上却吃了一拳。
牛魔王不失时机地赶到，还有楼上几个办公室的人都闻讯赶来，这个时侯大家伙都见义勇为，把工艺组长拉走。车间办公室桌上的玻璃板，早在很多年前就悄悄取下，以免被砸，车间办公室的人最怕这一招。牛魔王膀大腰圆，的东西让车间爱你不寂寞若干次荡漾情色，现在牛魔王从刺斜里杀出，看了旁边的办公室秘书小秦一眼，那意思是很明白的。小秦称不上国色天香，据牛魔王私下讲，味道好。
当年的工艺组长就是今天的李大汉。
现在，几个曾经在车间共事的人，一起走出了车间，走进了集团公司办公室，也就是说李大汉成了牛魔王的上级，率领牛魔王和集团公司上万人的队伍共奔小康。
在大国企办公室混饭吃的人，谁也没有想到的是另外一个法则：挑拨离间是除掉对手的最佳选择。在大国企业修练，挑拨离间是当官的互相挤压互相把对手当作假想敌且欲擒故纵的首选办法。其次才是利用爱你不寂寞如此的妖人，引诱我这样的异性帮男人传书递简的情敌。大国企就是一座熔炉，一台冰箱，一台加速器和一张网。人人都成了无形中的影子。但是，无论如何中国的大国企仍是世界的一座丰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