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幸福的日子
三天来，她悉心照料着眼前的陌生人，给他喂水、跟他讲话，采摘香味的花朵凑到他高挺的鼻子前。在阳光明媚的清晨、在星光熠熠的夜晚，凝望着那紧闭的双眼，希望他早日醒来。
不知不觉，看着看着，就觉得这个人长得真好看！头上竟生有两只黄灿灿的角，在太阳光的照射下，明晃晃的，像是波光粼粼的湖面，迷了她的眼。乌黑的长发披散着，皮肤稍黑，脸颊轮廓分明，眉毛浓密修长，鼻梁高挺，嘴唇紧抿。那眼睛睁开肯定是神采奕奕的吧？那嘴巴笑起来肯定是很温柔的吧？有峤任姒在心里想着、盼望着，于是更加细心照顾他。
没想到，好不容易盼着他醒了，却只感受到对方坚不可摧的力量和毫无防备的冒失动作。
“你是谁？我在什么地方？”姜甲乙喝完了水，终于恢复了意识，才发现自己紧紧抓着对方的手，赶紧放开。两人同时放开手，那竹制的水杯应声掉在石板上，叮咚作响。
“我……”有峤任姒显然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起，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索性低头红了脸。
“这是鹿原坡……我怎么会在这里？”姜甲乙看了看四周，这里属于火德国的地盘，他小时候经常跟父亲一起到这里来打猎，夏天的时候在湖里游泳，然后躺在大树中的石板上乘凉。
有峤任姒继续低着头，用手指绞着衣角，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夏日的阳光透过叶缝照射下来，洒落在绿油油的芦苇叶子上，又斑驳着落在对方的脸上。姜甲乙这才仔细看着眼前的人，这人看起来跟他年纪差不多，身材消瘦，皮肤白皙。如瀑般的黑发用细细的藤蔓挽束，只留下耳边的两丝垂落下来。脸蛋尖尖，长睫毛盖住了大的眼，小巧的鼻子，小巧的嘴。上身一件鹿皮褂子，脖子上和手腕上戴着黑灰相间的草籽串成的链子，显得那么别致，显得皮肤异常苍白。
姜甲乙心里感到一阵奇怪，这个女人五官看着很是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一般。“哼！女人！”但是随即，他抛开了这个念头。姜甲乙那时只有十六岁，经历了鹿原坡一战，对有峤氏女王这类强大的女人带着敬重，但是对眼前这位瘦弱无力的女人带着傲慢与偏见。他挣扎着起身跳下巨石，朝湖边旁的一条小路走去。既然问不到答案，那就自己去找吧！反正他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很熟悉。
姜甲乙还隐约记得昏迷前，也是在这鹿原坡，双方激战正酣，尸体躺了满地，但是突然乌云密布，一阵惊雷，瓢泼大雨落下来，连续下了三天三夜。那暴雨细密的如同从天上漏了一个窟窿，浑浊的洪流充满了整个鹿原坡，九个湖泊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水流漩涡，洪水冲散了双方的人群，也冲散了散布各处的尸体。那场景，就像是混沌初开时的危险、奇异和恐怖。姜甲乙就是在那时候被卷入洪流中，之后的事情就不知道了。
再看眼前，青青的菖蒲在湖边摇曳，金黄色的旋覆花绽开刺眼的圆形花朵，三片叶子的老鹳草一片片铺在地上，火炬一样紫红色的圆穗蓼开满地，奶白色的野果子一丛一丛，高大的海棠、翠绿的冷杉和树形优美的松树点状分布在湖边各处。湖面上游弋着一群群野鸭，湖里还看得到游鱼吐出的水泡，阳光照得湖面波光粼粼，分外耀眼。眼前这美好的一切，与之前相比，简直恍如隔世。
“这是怎么回事？我到底昏睡了多久？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个女人是谁？为什么只剩下我们两个人？其他人都去哪里了？”一连串的问题萦绕在他的心头，他再无心欣赏眼前的美景，拔腿就往鹿原坡的出口方向跑去。
“哎！你等等我……”有峤任姒在后面追赶，却远不及他的速度。她停在湖堤上，望着姜甲乙消失的方向，怅然若失。
姜甲乙花了很短的时间跑到鹿原坡出口，那是一个狭窄的壶口一样的通道。正准备抬脚出去，迎面却射来许多箭羽，正好都停在正前方的脚边。如果他再往前一步，就会被射中。姜甲乙毫无防备，吓了一跳。
一个陌生的声音冷冷地说：“姜甲乙，你出不来的！你就在这里安心呆着，以后，自然有你的出头之日！”
“你是谁？为什么不让我出去？”姜甲乙问道。
“我是谁并不重要，你只要知道，我是不会让你出去的！”那个人冷冷地说。之后，任凭姜甲乙如何问，那人再也没有作声，也真的没让他出去。姜甲乙又试了另外两个出口，都有许多人把守，都没办法出去。
不得已，他又回到大树那里。鹿原坡这个地方，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经过这一番折腾，他早已饥肠辘辘。再加上大病未愈，此时他只感到浑身无力，又晕倒在路旁。
等他再睁开眼睛，眼前还是那一张苍白忧郁的脸。
“你到底是谁？”姜甲乙将一肚子怨气都撒在眼前这柔弱的女人身上。
“我……我是有峤氏女王的长女……有峤任姒……”
“你是有峤氏的女儿！”姜甲乙吃惊不小，“那外面的人都是你们安排的吧？你说，你们这样做是为了什么？是要将我囚禁在这里吗？”
“我不知道……”有峤任姒埋下头，眼睛里渗出泪花。
“你不知道？你是有峤氏的女儿，你怎会不知道？说！你们这样做到底是什么目的？”姜甲乙质问道。
两行清泪终于沿着脸颊流了下来，周围一片沉默。大树旁边的篝火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湖面上的野鸭在相互追逐鸣叫，天上飞过的不知名的鸟儿在叽叽喳喳。姜甲乙感到一阵心烦意乱。
“好了，好了！我不问你了！”姜甲乙看到眼前哭成泪人一样的瘦弱女人，心想着逼她也是没有用的。刚才是自己着急了，又闻到一股烤肉的香味，就对着眼前的人说道：“有什么吃的没有？我饿了……”
有峤任姒这才双手抹了眼泪，望着姜甲乙浅浅一笑，小跑到篝火旁边，取了一大块烤鹿肉，又小跑回来，递给姜甲乙。
姜甲乙也不客气，大口啃吃起来。初夏的风温暖而凉爽，湖边的水草随风摇曳。姜甲乙吃着美味，望着眼前的美景，想着在这里待一段时间也不错，看谁能耗得过谁。
“没想到，就这样一待就待了五年……”姜甲乙对乔任姒说，落寞的神情里满是追忆、无奈和不解。
“这之间就没出去过？”乔任姒问道。
“没有……前两年，我每隔一段时间就去出口那里试一下，有时候是白天，有时候是深夜，但是总有人阻拦。后来，就去得少了。”姜甲乙叹了口气，表情莫名沧桑。“人一旦习惯了某种安逸的状态，就懒得再改变了。”
乔任姒心领神会似的点了点头，觉得姜甲乙这句话很有人生哲理。
“只是偶尔会奇怪，为什么将我们困在这里，又不闻不问？后来，也想不了那么多了。因为……”不知道是不是乔任姒看错了，姜甲乙竟然红了脸。“因为，我不想出去了……”
“啊哈，你竟然还害羞起来了！”乔任姒故意打趣姜甲乙。姜甲乙更加不好意思，看着乔任姒，虽然他心里清楚眼前的人只是跟他的爱人长得一模一样，但全然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这种感觉他再清楚不过了，因为他跟他的弟弟姜丙丁就是这样。总有人将他们两个认错，身为局中人，当然知道不应该弄错，尤其是在感情这块。但是，他现在多么希望是自己弄错了，多么希望眼前的人就是他朝思暮想的爱人！
“你不知道，我们过得是神仙般的日子！这样的日子再多我也不会厌倦……”
春天万物复苏，草长莺飞。漫山遍野的蒲公英、三叶草铺满整个湖间草地，两人就在草丛里找酸酸甜甜的野果子吃，在刚融化的冰湖里捉鱼，用各种野花编成花圈佩戴在温顺的梅花鹿的头上。
夏天阳光明媚，空气清新。各种蛙类、小兽在夜晚的星空下鸣叫，成千上万的萤火虫在夜幕下闪烁，两人就在星空下手拉手散步，在清晨的霞光里看着湖面上的雾气慢慢散去，依偎着坐在湖边等待日出。
秋季野果累累，层林尽染。野山楂、板栗核桃、八月炸、猕猴桃等野果挂满枝头，两人脚踩着厚厚的落叶，满山遍野跑着摘果子。将五颜六色的树叶摆成不同的动物形状，将吃不完的野果子切成片晒成果干，将散落在地的枯树干树枝捡拾起来堆在山洞里，在成片的金黄色草丛中自由奔跑。
冬季银装素裹，白雪皑皑。愚笨的野鸡在大雪中只露出尾巴，野兔在深雪中根本跑不动。湖面上结了厚厚一层冰，人在上面行走丝毫不会担心掉落。大多数时候都很冷，两人就窝在山洞里，将厚厚的蒲苇草铺满山洞，编织好看的席子，铺上温暖的兽皮，制作好吃的吃食。
无论如何，在广袤无垠的大自然的怀抱里，总有无穷无尽的宝藏等待他们两个去挖掘，总有或大或小的惊喜等待他们两个去发现。
“我还以为，我们会一直这样生活下去……直到有一天……我就知道，该来的总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