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好几名行动队员正在食堂里抢饭，结果菜汤还没喝上两口，办公室就来了一道紧急通知，命令换上便服，立刻动身前往江坂村。
江广柔正好巧不巧地混在这群人里头。
他从昨天起就一改常态，尽量少在人前晃荡，但是饭还是要吃的。特调处的饭得用餐券兑，连期的票过时不候，当然，也可以选择自己出去吃，不强求，不过饭钱不给退。
江广柔看着撂筷子端起饭盆就走人的行动队员，嚼着卤蛋琢磨：他们去江坂村干嘛，难道特务没抓完，又有线索了？就突然听到有人喊他。
“江队长，范队长说让您一块儿去。”
这就尴尬了，江广柔当即一愣，脑子转得飞快：到底是去还是不去？去吧，自己这回阴沟里翻了船，肯定少不了被范仕昀那个小人冷嘲热讽一顿挤兑；不去，不去不就是认怂了嘛？这怎么行！这让他以后还怎么在人前抬得起头？他妈的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江广柔狰狞着脸刷的站起身，把剩下的大半颗卤蛋塞进嘴里，喷着蛋黄沫子说：“好啊！走！”
前半段不带怕的，后半段，等坐到车里的时候就不成了。
江广柔暗暗观察着一车沉默的众人，他们肯定全知道了，自己贪就贪吧，居然贪到日本鬼子头上去了，都是吴守财那个王八羔子，搞点钱还搞得不干不净，老子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他搓着裤管酝酿了半天，找了个自认为最好说话的，才道：“瑾珩啊，那个李超还在牢里吗？”
纪瑾珩余光瞥了他小动作半天了，这会儿见人终于憋不住，回答道：“对，还关着呢。”
“那他这回能活不能活？要挨枪子么？”
纪瑾珩沉吟片刻，摇摇头，语气凝重道：“不好说，毕竟这次案子牵扯大了。”
经他这么一提醒，江广柔突然意识到，是啊，这次案件直接牵扯到了高层，跟其他任何时候都不能相提并论的。
完了。
见江广柔整个人顿时像被判了死刑似的，往车门上一歪，纪瑾珩还要故意问：“江队，您这是怎么了？”
“没……”江广柔整颗心沉甸甸的，叹了声气，绕开话题道，“瑾珩，咱们去江坂村干嘛？”
“抓特务。”纪瑾珩严肃道，“今天去军区医院看甘翠兰，她告诉我的，"冰山小组"的日谍就在她家里。”
“什么？！”江广柔一下子坐起来，他得到的消息还是两名日谍没挺过重刑，已经双双毙命，冰山小组这条线就此断了，谁知事情竟然还有转机。
纪瑾珩也正好借着话头向众人解释道：“这也算是意外之喜，在此之前，我也没有想到柳田纪子会把人藏在偏僻的江坂村。负责安排"冰山小组"的是柳田纪子，她以甘翠兰的家人要挟老人家，老人家手无缚鸡之力，根本没有办法反抗。”
范仕昀忽略了纪瑾珩话语中帮甘翠兰开脱的成分，道：“是我们想当然了，以为柳田纪子只是助手，接触"冰山小组"的只会是中孝山野。”
“只能说那两个日谍死得太快，不然再审审也能问出来。”江广柔一语中的。
“好在现在还有机会。”纪瑾珩道。
江广柔也觉得这确实是个机会，对他而言，此刻的军功已经不是拿来升官加衔，而是用来保住小命。特调处家规森严，出了事不仅自己完蛋，甚至家人还要连坐，江广柔此时只盼着功过相抵。
他暗忖这次一定要好好表现，道：“这回一定要把他们一网打尽！”
纪瑾珩听他这么说，抱臂不经意地瞥了一眼范仕昀。
三辆军车在离村口还有四五百米的地方停了下来，范仕昀叫队员们下车，然后命令把车找一处草垛藏好，同时派了人去探路。
所有人身上都是清一色的脚夫料子，在日头下晒了大半个钟头，都快熬出油了，探路的人这才终于回来。
范仕昀：“什么情况？怎么去了这么久？”
那探路的队员皱着眉头汇报道：“队长，不对劲啊。属下到甘翠兰家附近盯好了一会儿，那户一点儿动静也没有，门窗紧闭着。后来属下找了个村头的老汉问了问，他说甘翠兰一大家子早搬走了，连房子送给了亲戚。”
范仕昀也蹙起了眉，疑惑地看向纪瑾珩。纪瑾珩闭了闭眼，沉声道：“恐怕不是搬走了，是那帮日本人早把人杀了，冒充的甘翠兰家亲戚。”
众人听闻不禁心中一沉。甘翠兰家连她本人一共七口，她自己丈夫虽早逝，但公婆健在，如今也有七八十了，她还有一个儿子，儿子娶了媳妇，又生了一双儿女，才两三岁。这一大家子的虽说日子清贫，但原本也是令人艳羡的四世同堂。
所以说，什么叫飞来横祸。
“看老子不毙了他们！”江广柔第一个跳出来大骂道。
纪瑾珩把冲动的人拽住，问：“有没有问一问那户人家的活动时间？”
探路队员：“问了，村民说那户就早上五六点和傍晚五六点会有人露面，平时一直都闭门不出。起初邻居成天不见人影，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就有人上门询问，迎门的是个中年男人。”探路队员想了想，“据说听上去是天津口音。”
“打听的时候没有暴露身份吧？”
“没有，属下很小心，只称是甘翠兰的远房表侄子，过来投奔她，让帮忙到城里找活计的。”
纪瑾珩点头。
探路队员又道：“对了，那老汉还说，就在昨天，他倒是瞧见有两个年轻小伙子上午急匆匆地跑回来，进了屋子之后，那户人家至今就再没动静了。”
这名队员不是负责监视纪宅的，所以并不知道昨天上午平樟路出的纰漏，但是经他这么一说，时间、地点就完全对得上了。而恐怕此时，冰山小组也正密谋着尽快撤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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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野，东西都收拾好了吗？”野村熊二把两口皮箱扣紧，转头催促道。
被叫小野的矮小男人把电台收纳好，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开口道：“组长，就这么走了么？风车那边最后一笔资金还没有拿到。”
野村熊二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老特工，心念真是年轻人不知道谨慎，嘴上骂道：“蠢货！风车所在的"幻影小组"很可能已经暴露了，难道你分不清事情的轻重吗？那笔资金现在只能放弃。如果昨天坂本和酒井没能把那两个中国特务甩掉，我们现在很可能已经被抓了！”野村熊二管不了那么多，作为冰山小组的负责人，他要保证的首先就是情报小组的安全，而不是为了任务心存侥幸、铤而走险，想到这里，他突然问道，“坂本和酒井呢？他们怎么出去了这么久还不回来？”
坂本和酒井就是小组的行动人员，同时负责小组的安全工作。
从昨天他们回来之后，一行六人就对突发状况进行了分析。二人把当时的情形描述了一遍，野村熊二最终决定，今天之内撤离江坂村，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再向总机关汇报此次任务的失误。
而坂本和酒井则是在准备撤离期间，负责到房子周围看守，每两个小时进行一次汇报。
但是现在离上一次汇报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十分钟！
谨慎的野村忽然意识到不对，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
屋子里的人霎时全都停下了动作，目光齐刷刷地盯向那扇木板门。
凝神屏气间，野村熊二用眼神示意小野先把东西挪到里室的床底下，自己则缓缓掏出了腰间的南部式□□，挨到门边的墙角，另外两名组员同样也是严阵以待。
野村抄着一口地道的天津话高声问：“谁呀？”
“是我，隔壁老赵。”一道稍显沧桑的老人的声音应道，“她二侄啊，地里的西瓜熟了，我摘了俩给你们送过来解解渴，你开门接一接呐。”
隔壁的老赵头确实是个热情的，野村心忖，虽然他们不怎么跟村子周围的人打交道，表现得十分冷漠，但是来的那天，隔壁这个老头就给他们送了不少瓜果蔬菜，平时也会送来一些鸡蛋、鱼肉，倒省得他们花钱出去采买了。
但是野村想到他们马上就要撤离，何况坂本和酒井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为了安全起见，他还是拒绝道：“哦，不用了叔，您留着自个儿吃吧，我们搁屋里睡觉呢，就不出来了！”
他说完，外面沉默了一会儿，老赵头的声音再次响起，“要不这样吧，我把瓜放门口，一会儿你们记得出来拿啊。”
接着，野村又听到一串蹒跚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然后恢复安静，应该是人走了。这时，一名在里室那扇窗户旁蹲守的同伴出来，点头道：“确实只有他一个人。”
他从里室唯一的一扇窗户那能看到大门三分之一的视野，刚才就在两人短暂的交谈期间，他一直贴着窗口盯着老赵头的一举一动。
野村熊二这才稍放下心，抹了一把汗，低骂道：“该死的，坂本和酒井那两个家伙怎么回事？！别是躲懒忘了时间！”
昨天下半夜，坂本那个家伙就躲懒去睡觉了。
说来这大夏天的，被困在这方寸大小的屋子里，大家的精神一直高度紧绷着，一时也有些口干舌燥，此时正巧门口就摆着两个大西瓜，几个人沉默了一会儿，纷纷心动，想着送到手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而且，日本人到了夏天是有“西瓜情节”的，就像他们一提到夏日就会本能地想到花火大会、漂亮的浴衣、精致的风铃，以及圆滚滚的西瓜。
不过日本的水果几乎没有便宜的，在国土面积只有一成用来耕种的日本，西瓜更是只有贵族才能享受得到。自从来了江坂村，托老赵头的福，野村几人倒是尝过一回暑天里晒大的绿瓜，只能说，即便是熊本的西瓜也不过如此了。
年轻的小野在几人的默许下首当其冲，把门开了一条缝，从门缝里来回张望了一会儿，确定外面没人才放心把门拉开。
可就在小野弯腰探手，去提那两只布袋子的瞬间，忽然从旁袭来一股怪力，不给他任何反应的时间，一只手压住了他肩背的同时，一记猛烈的膝顶直冲他的面门，不待他有丝毫呼痛的余地，头顶的匕首就在对手提膝落地的空档，从他的后颈直直刺入，沾血的刀尖顷刻在喉前泛着寒光。
三秒之内，小野死不瞑目。
秦锐一把果断抽出匕首，鲜血从断裂的喉管中喷射出来，他拗臂一抹刀锋，矮身一个侧滚直接闪进了屋内。
纪瑾珩的命令是活捉头目，否则活捉六人对他们的人来说不好对付，如今眨眼之间，加上刚刚外面藏着的两个，三个都已经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