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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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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哉决定去高专这点, 没有人反对。

    然而五条悟的反对者甚众。

    原因很简单,他在高专既学不到东西,又需要参与普通咒术师的定级,御三家想学什么都可以在家里学, 实在没必要和平民出身的咒术师挤在一起掉身价。

    但五条悟非常坚持——如果就这样留在五条家的话, 一眼望得到尽头的人生将不会发生任何变化。

    而他渴望变化。

    两所学校的选择也已经早早决定好, 他要距离京都越远越好,因此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东京高专。伴随着自身的实力越来越强, 五条家对于他的影响力也日渐式微。

    生活太无聊了……

    “不然我还是去当别人家的孩子吧。”

    “……悟大人, 如果你是说镜小姐的话,她家已经有亲生的儿子了。”

    “多一个抱养的也不错嘛。”

    “她应该是不会同意的。”

    万幸他只是随口一说,转眼就将这个提议忘在了脑后。五条家的咒术师们勉强将心放下来,而现在距离他达到高专的入学年龄还有一年。

    少年心事当拿云,崭新的未来正在眼前铺陈开来。他的桌子上放着一架圆框墨镜,镜片完全漆黑不透明, 是专门为了出行准备的定制款。

    伴随着年龄的增长,六眼对于身体的负荷也开始逐渐显现。

    电视转播当中, 镝木镜四段对阵本田敏则三段,棋局正至中盘。短发的女棋手眼睛上蒙着绷带,两个人一边下棋一边低声交谈, 清晰地报出了每一枚棋子的位置。

    盲棋。在正式比赛当中采用这种形式往往会被误以为是轻视对手, 但本田敏则却没有露出被冒犯的神色, 反而显得有些担心——两人前后脚同出棋院, 年龄又相仿,同年晋升正式棋手, 镝木镜患眼疾的消息他们这批人几乎是最早听说的。

    进藤光明显知道的更多一些, 但他却态度含糊, 不肯清晰地说出疾病的原因和类型。于是剩下的人也只能瞎担心,看着对方用熟练的动作摸索棋盘,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已经练就了盲棋的技巧。

    “你们这是什么表情?又不是彻底看不见。”

    阿镜显得很从容:“只是对于用眼时间有严格限制而已,一天之中不能消耗太久……你看,眼睛本身没什么明显损伤。”

    她在房间里解开绷带,露在众人面前的确实还是完好无损的一双异色瞳孔。浅葱色的虹膜本身就罕见,据她说这是先天的虹膜异色症,不影响视力,和如今的眼疾也没多少关系。大家都是围棋手,对医学方面的事情不甚了解,竟然真被她诓了过去。

    但年轻的围棋天才显得忧心忡忡,他压低了嗓音:“这是不是咒灵的影响——”

    “是我自己的问题。咒术师的能力也会反作用于身体,甚至有一些人会因为获取咒力而半身瘫痪,虽然听上去吓人,但我这种情况在业界反而是很正常。”

    阿镜宽慰他:“虽然这么说有些自吹自擂,但我和甚尔其实还蛮强的喔。”

    于是看不见咒灵的非术师天才围棋手也只能暂且放过了这个话题。甚尔手里提着孩子站在不远处,对于这些诸多猜测全程保持了沉默。这群围棋手到最后都没有弄清楚他的职业,毕竟这个人看上去就像是个无业游民——但态度过于理所当然,又让人有些琢磨不透。

    真打探起来的话……

    “是ヒモ[1]哦,或者理解成主夫也行。”

    甚尔坦荡回答。

    在他面前的几名围棋手露出全然不相信的表情。

    “什么啊,我在你们的眼里是那种会认真工作的类型吗?”

    “倒也不太像……我们只是相信镜小姐的眼光啦。”

    “那家伙的眼光就只有看脸而已。”

    “实在无法反驳……唯独在看脸这个参考维度上可以拿满分呢。”

    大家叽叽喳喳讨论起来。

    心里装着事反倒干扰下棋,终盘数目之后,本田敏则以三子之差落败。

    盲棋还能取胜在业内形成了新的噱头,再加上是罕见的女棋手,有不少记者想要趁着这个机会来采访。阿镜好不容易拨开人群,勉强回答几个问题之后冲着甚尔的方向挥手,后者很熟练的拉住她的手几步走远,甚至还能游刃有余地敷衍着镜头,说着些“她眼睛不太好不方便采访很抱歉给大家的工作添了麻烦”之类的场面话。

    “今天回去吃什么?”

    “生姜烧肉和关东煮,你对姜没问题吧?”

    “很期待喔,家里好久没煮过关东煮了。”

    “因为买到了新牌子的白味增嘛。”

    他们闲聊着朝门外走去,两只手交握在一起,顶着进藤光和不少围棋手担忧的目光,显得镇定而从容。未来的风雨尚未彻底吹打到身上,就好像在四叠半的房间里仍旧显得游刃有余一样,她的状态仍旧以不可逆转的速度衰落下去,让大多数的知情者都忍不住心生隐忧。

    “要是真的被干掉了该怎么办?”

    甚尔用那种开玩笑的语气说道。

    “立刻处理尸体,彻底火化然后扬进海里,一点灰尘都不要给他们留下来。”

    “……意思是要规避偷窃尸体的手段或者降灵术吗?”

    “不排除这种可能性,倒不如说,这种可能性反而会更大一些。”

    小惠压根没有注意到两人究竟在谈论怎样沉重的话题,看着街道上闪烁的霓虹灯招牌,兀自挥舞起了双手。

    东京繁华的商业区里行人川流不息,不远处有美术学院的学生正在写生,支起高高低低的画架。一名留着短卷发的男同学冲着他们三个挥了挥手,露出有些歉意的神色:“你们刚刚站着的位置很适合取景,能不能多留几分钟?我本周的大作业想要画这里的景色,如果你们一家三口愿意出镜的话就太好了!”

    “喂……八虎!”

    旁边的同学拉住他:“也太失礼了!人家要是有事要忙怎么办!”

    “没关系,我们两个都是自由职业者,接下来都很有空喔。”

    阿镜倒是很好脾气地站好:“需要摆个pose吗?”

    “不用不用,自然一点就好了!”

    被称作是八虎的少年举起一根笔,冲着他们两个人伸出去,像是要确定图幅比例:“一家三口都很上相喔!等我交过作业之后就把完成后的作品送给你们!”

    “都说了别给别人添麻烦!不过是美术大学生的作品而已——”

    旁边的同学显得像是要揪他的耳朵。

    “我会很感激地收下的。”

    阿镜笑起来:“考上美大对我来说就已经超厉害了,要加油啊。”

    于是几名学生纷纷拿起画笔。她结婚很早,和这群大学生其实算是同龄人,只不过不同的成长经历还是刻下了深深的辙痕,咒术师和非术师之间的差距也让二者展现出了截然不同的印象气质。

    他们足够年轻,又笑又闹,充满着学生式的激情。这些热情和热忱汇聚在一起浇筑在面前的画板上,仿佛能令人够渡过苦厄。

    死之流泉,使生之止水跳跃。

    他们和这些学生交换了联系方式,约定好等到两周之后,作业审核完毕就将绘画作品送到他们的家里。阿镜还热情地邀请他们来做客,说是可以带一些家里的苹果酒和点心回去,全当是收下这幅画的回礼。

    “这家伙稍微鼓励一下就会得意忘形的!”

    八虎的同学猛地一拍他的后脑勺:“别给他太多甜头啦!”

    “喂!也不至于在别人面前把我形容得这么糟糕吧!”

    “哈哈哈哈……”

    “也太过分了。”

    告别这些学生后又走了一点路,甚尔突然开口。

    “哎?”

    “对陌生人都做那么多考虑,从来没想过那之后我该怎么办吗?”

    “……会给甚尔留下够花的钱啦。禅院家也不会再束缚你,今后,都会是自由的人生了。”

    “我可从来没说过想要那种自由。”

    “那之后”究竟是什么之后,两人都没有明说。交握在一起的手突然僵硬了一下,甚尔继续说道:“而且你也太小看我了,不管留下多少钱花都会很迅速地赌掉,赌马也好,双六也好,所以你得一直留下来,赚更多的钱才行。”

    “……这种话怎么能用骄傲的语气说出来啊。小惠要是学你这点不就糟糕了。”

    “那就成为一个好的榜样,让他学点正常东西。”

    “这样想的话,我也很难成为什么好榜样啊……”

    “你一定没问题。”

    甚尔停顿了一下,握住对方的那只手都用上了点力气:“你一定没问题。”

    “……好痛喔。”

    “啊,抱歉。”

    “也没必要因为这种事情道歉啦。”

    诸行无常,诸法无我,未来永劫。

    按照阿龙的说法,这小孩真的很不像是个小孩。

    比同龄孩子都安静;比同龄孩子说话都更少,表情也不够丰富,但并不影响做简单沟通和逐渐形成的儿童逻辑……一开始甚至让美久很担忧地觉得是不是应该去做一下阿斯伯格综合征筛查。

    “没关系啦,我们两个小时候也……不那么活泼。”

    阿镜在自己的词库里搜索了一圈,勉强挑选出来了,这个听上去比较中性的形容。

    “说不定是「闭口禅」之类术式的早期征兆呢。”

    甚尔倒是显得很乐观,倒不如说他简直太乐观了:“又没有生病,干什么要在意这种小事。”

    他是真的觉得无所谓——又没有咒灵来威胁生死存亡,也不用担心是否会遭人欺凌,屋檐下遮风避雨一日三餐不愁,在这种“优厚”的环境下,小孩子只要没有缺胳膊少腿,在他看来都算不得事。

    但阿龙和美久显然不这么想,他们立刻进行了一通补充教育,就连孩子上幼稚园应该去哪里择校都已经提前规划了一通。甚尔听到了那么多的备选项顿觉头大,在他的印象里,儿童早期教育最重要的一条就是要勇于直面“这个世界上存在很多对人类充满恶意的咒灵”这个事实。

    “……”

    非术师的生活竟然有这么多麻烦吗,甚尔左耳进右耳出地想,难怪会因为思考太多而生出咒灵来。

    可是他无法表现得彻底不在乎,因为阿镜也在跟着那两个人的说法而大点其头。

    “你打算按照非术师的方法去——”

    甚尔瞥了一眼自己和阿响玩得很开心的便宜儿子:“教育?”

    “咒术师的那部分等上了高专学校会教吧。”

    “还以为你是那种会提前教育的类型。”

    “也没必要一定要把咒术师当作主业?你看,我现在就在下围棋。”

    “至少要保持那种面对咒灵别死得太快的实力。”

    说到底,就像是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一样,根据术式的不同,也会衍生出无数种祓除咒灵的方法。并不是所有能当好咒术师的人就能当好教师,阿镜自认为自己在教学表达上不够专业,决定还是不要擅自挑战陌生的教育领域。

    “说起来,甚尔不好奇这孩子未来的术式吗?我记得当初有好多人在怀孕的时候就忍不住挺着肚子来找我看了。”

    “不好奇。”

    “……不愧是甚尔。”

    “我对这种事情没有期待。”

    “是你自己的孩子吧,给我至少稍微期待一下。”

    “……抱歉。”

    在反复确认过这不会对对方造成太大的负荷之后,甚尔终于“勉为其难”地表示,他也不是不能听一听。于是阿镜凑过来附在他的耳边,说话声音吹起空气让人觉得耳朵发痒。

    “术式是——”

    “……”

    “!!!”

    黑发的男人伸手捂住眼睛,刘海低垂下来,就这样笑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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