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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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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下黑拳的竞技赛场,甚尔没怎么费劲地就将对手撂翻在地,走下了镁光灯照射着的舞台。

    他其实不太缺钱,至少没有缺得那么厉害——这一身力气虽然不能让人祓除咒灵,但赚钱的渠道倒是很多。咒术师自诩高出普通人一等,但这种地下无规则的竞技比赛也确实是非术师的观众居多,经济危机的泡沫虽然有刺破的征兆,却显然尚未波及到这些直正身处高位的家伙。

    不过能赚钱就行——他在这附近认识了一个叫孔时雨的韩国人,那人能够看见咒灵但没有术式,会介绍给他这种能迅速来钱的活计,算是仅仅从经济角度上讲的互相帮助。

    “稍微也考虑一下己花钱的方式吧?”

    变得稍微熟稔一些之后,孔时雨偶尔也会大着胆子开他的玩笑:“就这么赌掉也太浪费了。”

    倒不是说不建议赌博……相比而言把钱赌掉已经是不那么极道的开销了,但这人的运气实在是差,钱进了赌场之后仿佛流水一样一滴不剩,而且还是那种即便面对未成年也敢营业的黑心版本。

    花钱如果会带来快乐的话,那花掉倒也还不至于那么心疼,可现在他单纯旁观就已经感觉到了肉痛——这人赌博的时候看上去也没有很快乐。

    “那该用在什么地方?”

    甚尔放下骰子,说实话,这种赌博手段和千年之前的双六比起来也太大变化。

    “嗯……吃喝?不过你也不太喝酒。”

    孔时雨想了想,左手握拳敲右手掌,一锤定音:“那就花在那里吧,反正你看上去也不太像是未成年。”

    新宿,歌舞伎町樱花通,两人站在夜色下闪闪发亮的街道前面,陷入沉思。

    相比之下,禅院甚尔看上去还像是更加从容的那一个,他表现得就像是这里的熟客,随手扔下钞票付钱入场,看着在明明暗暗的灯光下,有几个女演员在舞台上跳些令周围人血压上升的舞。孔时雨短促地笑了一下,附在他耳边说:“禅院君,如果给的钱够多的话,你能够让她们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喔。”

    ……说真的,他也不是很想去指挥这几个现代白拍子[1]。

    但来都来了,而且这些钱不花在这里也会被赌掉,于是舞蹈表演结束之后,他们很顺利地换了地方,周围坐着好几个画着浓妆,穿看暴露的舞女。

    他不喝酒,但孔时雨会喝,对方坦然地任他请客,丝毫不觉得作为年长者会有什么愧疚。

    不用他提,这些人就会围绕在身边说些宽心的好话,包括称赞他的长相,称赞他出手阔绰,如果他允许的话,这群人愿意剥好葡萄直接喂进嘴里。能来这里的人多多少少生活中有些压力,而纾解力本身就是她们的“职业范围”。

    “禅院先生——”

    “叫名字就可以。”

    “那么甚尔君。”

    她们放轻了声音,举着盛有深红色酒液的高脚杯:“有什么样的烦恼都可以跟我们说哦。”

    这是个泛用说辞,是除了聊天气、酒和喜欢的歌舞以外打开话题的一个安全窍门,不管最后会不会聊到床上去,都是交谈的开端。

    孔时雨显然深谙此道,而甚尔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发现他真的没什么好说。

    禅院家的事情,尤其是天予咒缚的事情,当然不好拿出来和她们沟通——未必会被当成真的,极大概率会以为是轻小说里的内容。而除此之外,这群人拿钱办事,也不会对他的情况产生一丝一毫的帮助。

    即便是他自己都根深蒂固地认为看不见咒灵的非术师低人一等,而从别人的口中听些好听的谎话实在是毫无必要。

    他的视线瞥向高脚杯当中的红酒,这些人还没喝得太醉,孔时雨也只是脸颊上稍微带了些红色,脑袋还很清醒。留着络腮胡的年轻人冲他一抬眉毛,说放心吧,这里的人保密意识都很好,不管你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来,出了这扇门大家都会当作无事发生的。

    于是他笑了一下,问,“如果不是以喝醉为前提的话,你们会喜欢喝苹果酒吗?”

    …

    “甚尔君明明很会说话嘛!”

    半小时后,气氛重新热闹起来,桌上开着两瓶同款的苹果酒,带着微微发甜的口感。就连孔时雨都露出有些讶然的神色,感叹他在这方面简直天赋异禀——如果在这附近上班说不定能从女人身上赚到不少钱。

    说什么话会使人开心,怎样可以迅速融入环境,要是真的有心去试试看的话,并不是什么难以做到的事。他倒出那些姜黄色的酒,给每个人斟上一杯,玻璃磕碰发出清脆的声响,再看着这些人喉咙耸动,吞咽下肚。

    “怎样?很好喝吗?”

    “明明甚尔君也喝了很多吧!”

    根本不认识的人很熟络地往他的左右两侧肩膀上靠,拖长了音调调侃:“酒这种东西还是要和大家一起喝最好啦——”

    甚尔一仰头,将杯子里剩下的那点金色的杯底倒进嘴里,甜味咂摸开来,混合着淡淡的酒精味,其实并不太合他的心意。

    手机屏幕在不远处亮起来,他拨开人群,看到上面新收到的信息,发件人是甚一,粗略问了他这一周到底去了什么地方,以及与其无所事事四处游荡鬼混的话不如赶紧回来干活。

    ——对方不会直白地说关心的话,就像是出现在训练室的西瓜一样,总会找些冠冕堂皇的理由。

    他草草回复,说是人在东京,还活着也很安全,之后干脆站起身走到窗台附近打电话:“怎么?还是帮忙照顾大小姐的任务吗?”

    “……你们不是相处得还不错?”

    甚一有点纳闷。

    “那家伙和谁都不会起矛盾吧,毕竟是手里拿着答案的人——啊,直彦那种亲自来挑衅的不算。”

    甚尔举着电话,哦哦嗯嗯了几声:“知道了,会回去的……不用叫本人来催。”

    放下电话之后,那几个舞女和孔时雨都露出了有些好奇的表情,于是他很简短地介绍,说是周末要回家帮忙带小孩。

    “是那个?”

    孔时雨很隐晦地指了指桌面上摊开的梳妆镜:“记得应该是比你小六岁……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能是什么样?还在收集卡牌游戏,每周会跑到东京去下围棋。”

    “不是都说生而知之吗?总该和别的术师有点区别才对。”

    “算是吧,总说些不明所以的话。”

    甚尔并不打算给孔时雨详细介绍对方,他对于面前的这一切也很快失去兴趣,在附近的小饭馆草草吃了夜宵之后就转身离开。第二天一大早,他仍旧准点出现在庭院的侧缘上,等阿镜拉开门的时候,那只黑猫正在以对方的一根手指为目标反复尝试扑咬。

    ……只是一直没成功,一人一猫速度都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嗯咳。”

    阿镜干咳一声:“没休息吗?没睡好的话,是不是先……”

    “一个两个晚上不睡觉也不会困。”

    甚尔很敷衍地摆摆手:“和别的工作比起来,你这边算是轻松的。”

    后者像是放空大脑一样站在门口发了会儿呆,又回过神来:“啊,那你困的话之后在下棋的时候睡吧,今天不会有什么袭击,我自己小心一点就好。”

    “……那你干什么还要我跟去?”

    “因为你跟去是没有袭击的必要条件。”

    言下之意,他只要人在场,哪怕打盹摸鱼都没问题。

    人生处处是抉择,无论说是蝴蝶效应还是混沌理论,总之不同选择很有可能导向截然不同的结果。甚尔对于有答案抄的境况表示满意,略一点头,就跟着对方跨上了车。

    这周是围棋幼狮战之前的最后一周,类似于考前临阵磨枪,要抉出十六名院生来和十六名正式棋手对决。在成为正式棋手之前,这就是能够和职业选手对弈的最佳机会,也是了解自身实力的关键赛事。

    院生们早就已经摩拳擦掌地等待这一次比赛机会,阿镜显得很合群,也挤在一群非术师中间,说自己会全力以赴。

    每年幼狮战的决赛都在盛夏,甚尔瞥了一眼棋室,一眼就看到角落里缩着一只蝇头。阿镜神色未变地和众人打着招呼,随手走到那个位置弯下腰,装作捡东西的样子贴了张符,那只蝇头就在只有他们两人能够听到的惨叫当中消失殆尽。

    她演得很到位,还伸手在裙子上掸了掸,拂去本不存在的尘土。不远处有人喊她的名字让她过去下棋,阿镜答应了一声,立刻转身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就好像真的是个非术师,就好像真的和这群人关系融洽。

    甚尔站在不远处,突然无端觉得没有咒力的自己反而更像是那个格格不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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