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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一箩筐野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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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有没有感受到不公?”陈光大声问道。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有说话,只是不约而同地缓缓摇头。

    陈光有点不明白了,难道自己判断错误?

    “你。”

    陈光指向最远处的一人:“刚才本官吃菜,你们却没有菜,你的心里有没有不舒服?”

    那人一阵脸红,支支吾吾的不敢开口。

    “今个是一个机会,大家实话实说,一旦本官走了,你们就是想说实话,本官也听不到了。”

    “有。”那人犹豫了半天,终于鼓足勇气道。

    “我们也是一天没吃东西等候着大人的,大人吃得津津有味,而我们只能饿着肚子观看,不但饿,心中也感觉到委屈。”

    “那你有没有因此而怨恨同知孟方,怨恨他没有一视同仁,给大家都点上菜?”

    “没有。”那人又缓缓地摇头,“府衙是真的没钱了,而孟同知自己更是半两银子都拿不出来。”

    “这么多年,他在兰州府应该是最穷的人了,虽然身为同知,可穷得太有名气,今个能够在此赊账一桌酒菜,我们都着实没想到。”

    陈光有点无话可接。

    这几天他躲在屋子里一直在思考黄士良家中银子的来源,一心想着赶快回去好好地审理一下他。

    并未对孟方连同兰州府的一众官员进行调查。

    不过,中间他倒是出了一次门,那是好几天没吃水果,嘴馋的厉害,叫上王虎去街上转了转。

    当时陈光身着官服,街上的商贩见了他,并没有其他地方的那种畏惧。

    反而是笑呵呵的和他拉着家常,给他推销各种销售的比较快的水果。

    当时陈光还有点纳闷,兰州府的百姓,居然和官员如此亲近,几乎都要和自己的竹田县差不多了。

    现在想想,这或许就是孟方的功劳,他不但和百姓一样穷,他更是如同他自己说的那样经常,忙活在百姓之间,他的同知官服,已经彻底的融入到了百姓的心中。

    “孟方真的有这么穷么?”陈光不死心地问道。

    前世的时候,自己不过是一介百姓,对于那些决策性,或者执行性的东西,只有逆来顺受,毫无选择的权利。

    但这一世不一样了,自己现在是钦差,是有着一定话语权的官员。

    做不到天下公平,但至少可以做到自己经手的事情,不放过一个坏人,不冤枉一个好人。

    “是的,孟同知就是这么穷。”

    “孟同知穷。”

    “唉,或许整个大明,再也没有比孟同知更穷的官员了。”

    旁边有几人也小声的说道。

    陈光笑了:“堂堂朝廷五品官员,穷到了全城皆知的地步,这官员当的也不称职。”

    “拿着朝廷的俸禄,都到了身无半两银子的地步,那百姓们还怎么活?且不说官员必须富裕,但至少不能背上第一穷这个名声。”

    “我们身为朝廷官员,就是要带动地方上的百姓,大力发展生产,让百姓早日的安居乐业。”

    陈光又看向最远处的那名官员:“你是否知道,孟同知为何穷到了这种地步?是他的家人太多,每月的俸禄都被吃得一点不剩么?”

    “还是说,他的俸禄全部都孝敬了黄士良?”

    那人摇摇头:“孟同知的家里除了父母妻儿,只有一名丫鬟,而黄知府的多次宴请中,除了第一次孟同知上了二十两银子的心意之外,之后一次不落的到场,都是白吃白喝。”

    “因此,孟同知和黄知府两人闹得很不好。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场场必到。”

    白嫖啊?

    这孟方的脸皮还挺厚。

    “孟方是因为没饭吃,才去混饭的么?”陈光又问。

    对于孟方,陈光竟不知不觉地起了一点好奇心。

    好歹也是朝廷的五品官员,就这样看人家脸色得去白吃白喝,真的一点面子都不要了?

    “那倒也不是。”

    那人道:“孟同知虽然穷,家里的稀饭咸菜还是没有断过。他之所以过去,就想用自己的行为给大家带个头。”

    “大人您可能有所不知,黄知府家里的宴请实在是太多了,府衙里面官员的俸禄,都有点跟不上给他行礼。”

    “孟同知不止一次地找过大家,说宴请必须去,行礼量力而行。”

    那人低下了头:“可是,我们没有孟同知的这种骨气,硬着头皮东拼西凑的也要行礼。不为别的,只是怕黄知府一个心情不好,给我们小鞋穿。”

    “行礼这种事,你行了他可能记不住,但你若是没行,他一定记得住。”

    “兰州府他最大,我们真的好难。”

    说完,那人又抬起了头,眼中放出一丝光亮。

    “好在老天有眼,让大人发现了他的罪行,抄了他的家。兰州府以后又有希望了,百姓的日子也有盼头了。”

    陈光的心情有点沉重,一个知府,竟然能将整个府衙官员压得喘不过气来,他背后依靠的是什么?

    就算是官大一级压死人,这么多人,就没人敢反抗,就没有人敢向朝廷上折子?

    “你们这是活该,谁让你们做官做得没有一点节气。”陈光狠狠地道。

    自己逆来顺受,还要连累这下面的百姓受苦,这样的官员不说是一群废物,也绝对是一群酒囊饭袋而已。

    想着以后的兰州府还要靠着这些人来运转,陈光生生地将那些难听的话压了下来。

    “你说了半天,这一切都是黄士良的不是,那孟方又不随礼,家中人口也不多,他何以成为兰州府第一穷的?”陈光盯着那人的眼睛问道。

    “回大人,孟同知的俸禄,兰州百姓花去了大半?”

    “哦?这话如何说?”

    “府衙东街的张大娘,双目失明膝下无儿无女,孟同知每个月都要接济她。卖菜的老王头,运菜的时候牛车翻了,断了一条腿,没钱医治躺在家中等死,是孟同知拿的银子给他看病。”

    “城外的刘寡妇家中青黄不接,在官道上卖孩子,恰逢孟同知看见,得知情况买了粮食给她,让她带孩子回家好好养着。”

    “府衙大牢的一名狱卒拿了别人的银子,对人犯进行殴打,四肢都给打断了。后来案子查清,知道那人犯原来是被冤枉的。”

    “孟同知收押了那名狱卒,自己拿出银子对冤枉的人进行了赔偿。”

    “。”

    “这样的事情太多,孟同知的俸禄就这样被散光了,至于具体散在了哪里,估计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陈光笑了起来:“看来,这孟同知还是一名好官?”

    “好官,绝对的好官。大人若是不信,可以到街上去打听打听,百姓们最有话语权。”

    “孟同知是穷,但穷得让人钦佩,穷得一身正气。”

    那人脸上红了起来:“只可惜,我们没有这种风骨,我们只会趋炎附势。”

    “孟同知以身作则,我们却没有跟上他的脚步。。。所以今天他没有给我们点菜,我们不会记恨与他,我们也没脸记恨他。”

    结了银子,陈光回到黄士良的宅子,躺在那银子堆上,越想越不得劲。

    孟方到底有没有和黄士良有勾搭,不过是给自己唱苦肉计,他不得而知。

    毕竟今天听到的,只是府衙官差的一面之词。

    不过,结合兰州街头百姓对官员的态度,这件事应该差不了多少。

    可自己不亲眼看一下,总感觉这样草草地下结论不是个事情。

    正想着,王虎回来了。

    “怎么样,将那孟方送出去了?”半眯着眼睛,陈光问道。

    “嗯,送出了城门。属下还特意的叮嘱了一番,没有老爷您的召唤,这几天不许他入城。”

    陈光一骨碌坐了起来,由于太过于用力,使得身下的银子堆一阵哗哗作响,差点倒塌。

    “谁让你这么说的?”

    “没人让啊。不过属下看老爷您在酒馆里面的话语,不就是要将他支开,然后好好询问其他官差么?”

    “你居然学会了揣摩老爷我的心思。”陈光一怔,随即笑了起来。

    “虽然这次不能说揣摩错了,但也没揣摩对。”

    “那到底是对是错啊?”

    “一会对,一会又错,至于到底何时对何时错,这个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其实啊,别说你,老爷我自己都揣摩不清楚。”

    “算了,不说这事了,和老爷出去一趟。”

    陈光顺着银子堆的斜坡溜了下来。

    刚要出门,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官服,又将目光看向王虎:“来的时候有没有带便衣?”

    “您的,还是我的?”

    “当然是你的,老爷我就带了几件内衣。”

    “带了,带了两身。”

    “你快去换,顺便给老爷也拿一身过来。”

    “老爷您要穿?”王虎在自己头顶比画了一下,“属下的衣服有点短。”

    “拿来试试,只要能穿上就行。咋,你舍不得,还是想让老爷给你租赁费?”

    “不是不是,属下这就去拿。”王虎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不大功夫,王虎换上了便衣,拿着另外一套走了进来。

    陈光接过:“外面等着。”

    王虎带上房门,靠着门框眼睛在院子胡乱瞅了起来。

    想想刚来时的样子,再看看现在被挖得面目全非满目疮痍的样子,王虎在心中把黄士良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

    弄一间屋子放银子不好么,非要这个地下埋一点,那个墙壁里面藏一点。

    好好的院子被毁成这样,真是个败家子。

    正悲愤着,房门吱呀一声被拉开,陈光走了出来。

    王虎回头,瞳孔一下子变大了许多。

    自己的衣服穿在陈光身上,裤子不像裤子,汗衫不像汗衫的,哪里还有一点钦差大人的模样,活脱脱一个被人牵着,街头卖艺的猴子。

    王虎挠着耳朵,不好意思地道:“老爷,这衣服有点不合身。要不等蒋兄弟回来,看看他带没带便衣?”

    “他没带。连个包袱都没有,哪里又有换洗衣服。”

    陈光低头看向自己的漏出来一个拳头左右的脚腕,又抬起双臂原地转了几圈,满意地道:“七分裤,这就是七分裤,凉快啊。”

    “还有这七分袖,七分腰,简直就是这个季节给老爷我量身定做的。”

    陈光扭头:“王虎,你是不是对老爷我有二心?”

    “没有啊,王虎对老爷从来都没有二心,老爷若是不信,王虎这就发誓。。。”王虎一脸懵逼。

    陈光打断了他的话:“若是没有二心,这么凉快的衣服,为何不早点拿出来让老爷穿?”

    王虎一脸委屈:“老爷你也没要啊。”

    “还需要老爷张口?你就不知道设身处地地替老爷想想?还说没有二心?”

    王虎一脸委屈:“老爷,要不还是上街定做一身衣服吧,现在已经是九月,兰州这地方早晚已经冷了。”

    “现在不是中午么,怕什么。走。”陈光双手背后应着院子里暗卫们那异样的目光,朝着大门走去。

    “去哪里啊老爷?”王虎匆忙跟上。

    “府衙东街。”

    用了半个多时辰的时间,两人终于在府衙东街打听到了张大娘的住处。

    推开院门,院子中间的石磨旁边坐着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妇人。

    端着一碗稀粥,就着一盘子野菜,正滋溜滋溜的喝着。

    “张大娘?”陈光小声招呼了一下。

    “嗯?是孟大人吗?快来快来,大娘的稀粥刚熬好,还专门给您做了一碗呢。”张大娘放下手中的饭碗,摸索着脚边的拐棍就要起身。

    陈光急忙上前扶住了张大娘:“大娘,我不是孟大人,我是孟大人的管家。”

    张大娘已经站起了身子,闻言,眉头皱了几下:“老妪没听说孟大人家里有管家啊?”

    “新来的,新来的。”

    “孟大人这是升官了吗?街坊邻居都说孟大人家里很穷,除了家人只有一个丫鬟,现在要个管家,管谁啊?也没钱管啊。”

    陈光急忙道:“升官了,现在的孟大人家中不但有了管家,还有下人。孟大人一天那么忙,家里的事情没人搭理不行。”

    “这么说的话,老妪信。孟大人不但接济老妪,还亲自挖了野菜送过来。你说府衙里面那么多的事情,他还要去给老妪挖野菜,又哪里忙得过来啊。”

    “您说,这野菜是孟大人送来的?”陈光不由得看向了石磨上的菜盘子。

    “是啊,孟大人说是在城外干活,顺手挖来的。”

    “你说,孟大人不在府衙干活,跑城外干什么活呢?还说顺手挖的野菜,顺手怎会挖一箩筐呢。”

    “老妪年轻那会眼睛好着,挖一箩筐野菜也得半天时间,孟大人咋就这么厉害呢。”

    老妪拿着拐棍,脸上露出了笑容。

    看着大娘脸上因为微笑而看起来更多的皱纹,再看看门口那吃剩下半箩筐的野菜,陈光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这件事看来是真实的,再落实一件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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