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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人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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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方便,不引人注目,海云舒她们是女扮男装过去的。

    少阳打量着她,直摇头:“不行,你这扮相太清秀了,来,给你增加点沧桑的男人味。”

    说着,她把一缕假胡子给海云舒贴上。

    海云舒觉得别扭:“有必要吗?”

    “你懂什么?要不拌上男儿身,就你这模样,还不立刻被人当作花娘拉走了。”

    “等等,花……花娘?你准备带我去哪啊?”

    “逛花楼啊。”

    “……”

    “是去办正事的,怕什么?”

    “那地方能有正经事?”

    “怎么没有?去了你就知道了。”

    海云舒心有戚戚:“那我要不要再往脸上抹点黑煤灰?”

    “别动。”少阳打开她的手,调整了一番,勉强满意:“这下好多了,走吧。”

    长这么大,海云舒还是头一次逛花楼。

    姑娘们花枝招展地扑过来时,她被脂粉味呛得直咳嗽。

    少阳:“没来过啊?”

    海云舒摇头。

    “你就是太正经了,男人都喜欢这种。”少阳像是很老道的样子:“之前为了取悦宋明冲,我跟这里的行首学过些伎俩,不过他是块木头,这都没用。”

    海云舒汗颜:“为了他,你也挺拼的啊。”

    “现在觉得自己傻,不值当,男人,还不都那么回事吗?”

    “那咱们现在干什么?”

    “不是缺人证吗?我突然想起一个人,也许能帮上忙。”

    “谁?”

    这里的姑娘,从进入燕子楼的第一天起,等待她们的就是暗无天日的沉沦和奢靡,如果没有皇恩大赦,一辈子都不可能从良赎身。

    如果长相一般的,被罚没去做端茶倒水的使唤丫头,这就是顶好的命了。

    若是家道中落,又有倾城之貌的,被调教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每日迎来送往,陪酒赔笑,连自戕都要连累族人,这才是真正的生不如死。

    美貌却落魄,下场总是最惨。

    少阳带海云舒见了一位叫凌卿的姑娘。

    据说她曾经是燕子楼的行首头牌。

    凌卿的打扮倒是特别的很。

    白锻的衣裙,白珠的朱钗头饰,头上还盖着的一顶雪纱织就的盖头,好像并不想让别人看见她的脸。

    虽然不知道面容,但海云舒也感觉她整个人像纸一样单薄、脆弱,了无生气,仿佛随便来阵风都能吹跑。

    少阳说:“凌姑娘,你不是想找鲁家讨一个公道?现在海娘子来了,有什么冤屈,你只管说出来。”

    凌卿声音很轻,有江南水乡的温婉。虽然轻柔,但有戒心:“这些年,嘴上说能帮我的人太多,可终究是真心错付。一张张状纸递到衙门,全都石沉大海,我早就不报希望了。”

    少阳告诉她:“凌姑娘,海娘子是皇上亲自作保的证人,她的话能直达天听,如今还有谁传话,比这更管用吗?”

    “真的?”

    海云舒虽不知她的故事,可也诚恳道:“凌姑娘有什么冤情不妨直说,我与长公主是挚友,既然由她引见,我肯定以诚相待。我虽是妇人,不懂官场黑暗,可只要能帮上忙,也一定尽力。”

    凌卿思量再三:“好吧,我的事,多说一遍少说一遍早已经不打紧了。既然长公主说,海娘子有办法替我伸冤,那就再啰嗦一回吧……”

    这才说出了她的故事。

    “我父亲原是闾山的一个卜尹小官,虽不食高官厚禄,但也算书香世家……

    “而我,原本是要参加选妃的……”

    先帝在时,膝下子嗣凋零,只有康贵妃育有一子,其余的不是公主,就是皇子早夭。

    所以才多次选妃,充实后宫,想着为皇家开枝散叶。

    凌家两姐妹,是闾山有名的才女。

    彼时妹妹年纪还小,凌卿作为姐姐自当扛起家族命运,把画像递了上去。

    姐姐凌卿相貌秀美,通过礼部层层选拔,很快就被举荐到御前。

    凌卿本无意入宫为妃,可为了家族平安,也不得不从。

    凌卿说:“当时,礼部负责那次选妃的官员,就是鲁国公。”

    这个海云舒倒是有所耳闻,鲁国公曾担任过礼部尚书,也曾是先帝极为信赖之人。

    想必是中间出了岔子,这个凌姑娘不但没有入宫为妃,反而流落于风尘之中。

    她道:“原本以为他们只是问家世,看样貌,到了最后,还要看生辰八字……

    “负责此事的官员让我们把自己的生辰八字写在一张烫金纸上,有专门的钦天监来卜算,与先帝命格相冲的,不得入宫。”

    少阳插了一句:“所以你就因为生辰八字落选了?”

    凌卿点头:“那天,鲁国公见我,说我与先帝八字不合为由,宫里是留下不来了。他会叫人安排我出宫,发还原籍。

    “我是欣然同意的。因为我们凌家祖上曾在京中做官,也是犯了事被贬到闾山,祖上深知皇城脚下讨生活的艰难,便立下祖训,子孙后代不可入京为官。

    “我既然与皇城无缘,走了也没什么遗憾。

    “可送行的车马刚出城,就遭到了匪徒打劫,一行人被杀了个干干净净,而我也被那贼首掳走,受尽凌辱和折磨……”

    这故事,越听越耳熟。

    海云舒胳膊上密密麻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试探地问道:“凌姑娘,你的生辰,可是壬戌年壬戌月壬戌日壬戌时?”

    凌卿惊讶:“你怎么知道?”

    因为海云舒也一样。

    这鲁家人恐怕得知凌姑娘是阴年阴时出生之人后,就起了歪主意。

    “后来呢?”

    “后来,我已经没脸回家了,是父亲交了赎金,专程把我从京城接回闾山。但这种事,传得很快,我清誉尽毁,也就再没人上门来提亲了。

    凌卿继续道:“我本以为会这么在娘家熬一辈子,可好景不长,父亲占卜天象,言辞冒犯天威,遭人参奏,被罢官抄家,我也沦落为官妓,余生再无指望了。

    “我本想着,自己已经是烂命一条,再怎么过,还能比这更惨吗?但我妹妹还小,为了她我也得活着,万不能让她和我一样,被人踩在烂泥里。

    “于是我勤加练习,吟诗弄月,凤歌鸾舞,每日迎来送往,很快就成为了花魁。

    “我跟春婆子说,我妹妹还小,受不了这些,她的客,我来替她接。

    “那些来消遣的官员,很捧我的场,夏雨冬雪,不分昼夜。现在想想,也不知道那些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

    为了妹妹,凌卿真得付出了所有的青春和生机。

    海云舒瞧着面前这个始终盖着雪纱盖头的女子:“凌姑娘,你与我说了这许多肺腑之言,却为何不肯以真面目示人呢?”

    “那是因为……”

    凌卿毫无征兆地将雪白的盖头扯下。

    海云舒被吓到了。

    凌卿的双眼已经被生生剜掉。

    那雪纱盖头就像出殡的麻衣孝帽,让原本灵动的面容,变得死气沉沉。

    “这又是鲁家人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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