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高邑城外
一路南下无有波折,戎边新军很快便行入冀州境内,率先抵达的首站就是常山国。想起这是赵云故乡,王耀刻意放缓行军速度,叫爱将感受富贵还乡。
当地民众知晓义公途径常山,而副将又正是他们真定的赵子龙,一时全都高兴坏了,拿着各种谷物制品前来犒军。
感受到路旁百姓的热情,军士们不自禁昂首挺胸,行进的更有气势了。
他们没去接百姓递来的食粮,军中有严格的规定,其中一条铁律就是不能拿民众东西,莫说牛羊,便是一瓢稻一碗粟都不行。王耀待军兵极好,给的待遇也是业界顶尖,由此要求部下秋毫不犯。
这年代的军队普遍没纪律,往往到哪里就强征哪里,你不给他都要抢,何况送上门来的。见义公的士兵竟不受犒劳,百姓很意外,也更加热情。
他们说啥也要将手上东西送出去,王耀见民情沸腾很是感动,便下令屯将们先行买下东西,花的钱由他来补。
军兵得令大松一口气,终于收下沉甸甸的犒军品,然而当屯将们想给钱时百姓却执意不受。王耀曾帮冀州除賊,而如今在新刺史王芬的治理下,冀地已经恢复不少元气,些许食粮送得起。
王耀见状感慨,冀民真是淳朴友善有恩必报,冀地真是富庶非凡得天独厚,而冀官,也都是绝非常人。
不知不觉中,心中信念更加坚定。冀州去年饱受战火摧残,然而没调养多久就呈现丰饶景象,他必须收下这块宝地,更别说当地百姓还这么拥护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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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时傍晚,天色渐暗。
经过一日行军,大军已来到州府高邑城不远处。趁
太阳还没下山,军士们开始安营扎寨,辎重营也开始烧锅造饭。
“子龙,冀州真宝地也。”
丝毫不顾及身份,王耀背靠一块石头坐在地上,此处地势较高,能望见不远处的坚城高邑。当然于此处扎营歇息,他刚刚已经派人前往州府通禀过了。
虽然没啥怕的,但不必要的误会还是能免则免。
“是啊。”
也不知是怕弄脏了裤子还是不太累,赵云蹲在王耀身旁,那杆亮银枪就直直的插在地上。俊面战将捧起一搓黝黑土粒,轻声道:“冀州土地和幽州那样肥沃,却还有水路、通商之利,纵使曾深陷战火,但妥善治理很快就能恢复如初。”
王耀闻言颔首,又想起荀攸先前那番话来。冀,大也,乃四方之主。
楚辞《云中君》说:
‘览冀州兮有余,横四海兮无穷。’
其中把冀州同四海对举,意思就是冀州即四海之内,也即天下。
“这里的百姓也很热情。”
此话一出,赵云顿时亮了眼睛。
他重重颔首,故乡的民众是他见过最可爱也最善良的人。虽然不喜欢炫耀,但此次身为将官过路乡里,看见乡亲们热情的围在道路两旁,一边奉上瓜果稻谷,一边呼唤义公和自己的名字,赵云也感到发自内心的快乐。
这种高兴无关乎名利,而是一种很纯粹的情感。
“要是像主家这样爱民如子的好官再多一些,天下何愁不安定?”
“噢?为何不是像刘刺史那样的好官再多些?要论爱民如子他应该胜我一筹。而且他还比我节俭,全年就跟毛别驾那般只穿一件浆洗泛白的旧衣。”
“伯安公德行堪比圣贤,但以末将
拙见,刘公不适合任职地方主官。”
知晓主家的脾性,赵云闲聊起来也没那么多顾虑。他面露苦笑,认真道:“虽然都说上行下效,主官有道德这很好,属官们也会争相效仿,但有几人心诚?”
“我曾听闻,州官如果穿素衣,那郡官们哪怕有钱也只能穿次一级的缣衣,而县官自然只能穿再次一级的帛衣,下属们绝不敢僭越去穿高于素的练衣。故此,刺史一般都会穿最高级的练衣,除非去面见皇帝才会换得差些。”
“伯安公虽然没有做作,但他是地方主官而不是我等武将。似伯平兄,他不喜饮酒生性节俭,但在军中外披甲胄,内里看不到的地方穿得再寻常,都不会叫下边将校难堪,就不存在僭越。”
王耀没有插话,他听的很认真。
赵云现在所讲诉的官场潜规则正好是他空缺的,虽然不一定要这样做,但多了解下肯定是好的。
“可伯安公不同,他的属下见上官成天穿洗到泛白的粗衣,想效仿都难,再次不就衣衫褴褛了?下边人要么也穿旧衣,要么索性无视规则各穿各的……”
“上下规矩,也就从这样的小节开始崩坏。而伯安公太过宽仁,下属真犯错时往往以规劝为主,鲜有惩罚。”
说到这赵云顿了顿,稍加思索后才以较温和的话语解释道:
“宽仁是好,以规劝而不是一味惩罚自然更好,这能让大多臣属感恩戴德从而反省自身,使州郡海晏河清。但任何事都都有两面性,一味仁善缺乏刚硬,就难免有人觉得刘公软弱可欺,公孙瓒叛逆其实并非偶然,即便没他也有别人。”
“主官宽仁能铸就忠
良,也会为逆反奸贼提供成长的土壤。只有恩威并施,宽仁的同时适当做出惩罚,这样既能让忠诚者感恩更加忠诚,又能让异心者忌惮不敢放肆,奸邪自然也就难以做大。”
“说的好。”
王耀连连颔首,只觉得赵云确实不是传统形式的武将。抛开战技出众,他在很多方面都有自己独到的看法。
子龙并非只能上阵杀敌,还可以坐镇地方,是个全能型的顶尖人才。
“刚正仁德,恩威并施,这才是无上法器。子龙你说的很好,能有如此见解,往后叫你坐镇一方我也就安心了。”
赵云闻言一怔,慌忙站直就要抱拳谢恩,然而王耀却是同样起身一把托住他,很认真开口:“公达孝先乃我之智囊,伯平文远乃我之臂膀。而子龙,你便是我的肱骨啊!你我主臣情感真挚……”
“往后就不需要行这么多繁礼了。”
此话入耳,赵云很是感动,他双眼微红,还是执意躬身行礼道:“承蒙主家信赖,云必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纵使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
王耀闻言摇头,他紧攥着赵云的手,笑道:“你好好做事就行了,我听闻贤良的主君是不会让臣子轻入险境的,纵使迫不得已,也会想方设法来营救。”
“我不要你肝脑涂地,我要你认真做事建立功勋,我要你活的好好的,年纪大了上不得阵时,还能在家中喜抱儿孙。”
这番话道出,赵云反而更加感动了。他虽然在不断点头,可心中那早就做出的决断却变得坚定无比,再无法更改。
他将誓死追随王耀,哪怕粉身碎骨。
握着赵云的手,王耀本想再多勉励一会
。而就在这时,就见张扬策马从营外疾驰而来,他一边挥臂一边大喊:“伯爷,州府那边派人来了,来的是州别驾沮授,说是王刺史知道伯爷到来,特意摆了接风筵,他是来请您赴筵的。”
王耀听声眉头轻挑,王刺史请他?
接风筵?
自己可跟王芬没交情啊!
不过这来请他赴筵的州别驾好像有点耳熟。沮授,沮授……
沮授!?
王耀双眼一亮,这沮授不正是那规劝袁绍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沮监军么?此人反对分立,叫袁绍不要诸子分立,认为这是取祸之道,果然袁绍死后,他的儿子们为夺位而大战,袁家彻底垮台。
在此之前沮授还谏言三年疲曹,曹操根本耗不过袁绍,待其山穷水尽再决战,但袁绍就是不听非要硬刚。
即便这样,官渡之战中沮授也是频频献出良计,且建议蒋奇率领支援军队护卫在运粮部队的外表、以断绝曹军抄掠,但袁绍还是不听。但凡袁绍这刚愎自用的听一次劝,曹操都得覆灭……
后来袁绍败逃,沮授被抓大呼不降,曹操敬重他给予厚待,还叹息若得此人早就平定天下了。可沮授仍旧密谋回到袁绍阵营,事败终究难逃一死。
这他娘是个超级人才啊!
不但有才,认主之后还忠心耿耿,属于最顶尖的那类大贤。要不是死的早,他必将在史书留下自己的浓墨重彩。
可惜了,可惜了!
来回踱步,王耀双眼愈来愈亮,这种人才既然撞上了,就没有放过的道理。
“来,快快备马!”
“義海,你且去速唤关张二位将军,王刺史豪爽设宴我实在盛情难却,你等快快随我一同去赴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