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天下如你瑜珩这般的人能有几何？
姜荑甩出一股力量，瑜珩不慎，生生接住挨了一击。
他口中吐出鲜血，却不肯退后，伸着手还要来抓她的衣袖，姜荑再度退开。
男人的眼尾通红，干涸的眼眶里被水雾湿润，本是脆弱情态，却显露出一丝戾气。
“阿荑，你听我说……你听我说……”
姜荑躲闪不及，手腕被他生生抓住，扼得都能听见腕骨的响动，瑜珩吓了一跳，又小心翼翼地退开两步，但仍然不放手。
“阿荑，让我好好看看你，这八百年来你有没有吃苦？”
姜荑怒目而视着他，用了吃奶的力气咬着后槽牙。
“阿荑，你原谅我，你原谅我好不好……我没有办法了，八百年前你的肉身消散在雷劫之下，我想为你聚魂，可连你的灵根都找不到，只有你的一缕气息……”
一向高高在上的尊神此刻六神无主，慌不择路手足无措的跟面前的少女道着歉，絮絮地说着这八百年来他的经历。
“我每天都活的如同行尸走肉，生不如死……我找不到你，于是找到了斗姆元君挑了一颗上好的白玉兰仙种，我想要复活你！”
“哪怕是个残破，哪怕是个赝品！”
情绪崩溃的男人看着少女平静的脸，突然笑了，伸手将她强硬地揉进怀里，头埋在她的肩窝，疯狂的嗅着她身上的味道。
八百年即将死去的心，在此刻突然恢复跳动。
枯木逢春。
姜荑蓄力将他推开。
“瑜珩上神看清楚，我不是你的故人，不是神女昭宥，更不是八百年前那个天资愚钝的小花妖！”
是啊，八百年过去了，她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悄悄成长，换了一副肉身，用了太多时间沉淀，成了鬼界之主。
“我是鬼尊，上神自重！”
“自重？！”
瑜珩的眼眸动了一动。
“我知道你现在还在气头上，不愿意跟我回去。”
“我愿意给你时间。”
“不过，你想要离开，做梦！”
姜荑冷笑：“真的是做梦吗？”
少女手心里的光球乍现，鬼界云端出现诡异的阵法图腾，霎时将瑜珩包围起来。
“神躯……想必是大补！”
瑜珩一惊，她竟想要吃掉他！
“我曾在人界苦苦哀求你饶我一命的时候，你可曾放过我？”
“我决意将心托付给你的时候，你可曾放弃过一丝一毫杀我的念头？！”
“你对极阴之魂如此执念，如今我要你的魂魄为我滋补！也好让我早日成神！”
瑜珩此时却平静下来。
轻声道：“你想杀了我？”
“本尊要你的魂魄！”
话音刚落，男人一双被雾气弥漫的眸子里闪过柔和的亮光，他唇角一弯：“也好，既然你想要我的魂那便拿去。”
“这样，”他的目光在姜荑身上流连，仿佛是想把这八百年没看到的思念和爱意尽数倾注在这最后一刻。
“我便能永远和你融为一体了，再不分开。”
他心满意足地敞开心扉，由着法阵打开他的肉身，汲取他的魂魄。
可神魂实在太过强大。
任何强大的力量都需要炼化进入身体，如果是瑜珩这样强大的魂力直接进入姜荑的身体，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姜荑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可这个时候她早已被八百年来的不甘愤怒恨意裹挟。
她只要瑜珩尝尝，当初的她是如何被他伤透了心！
八百年算什么，这是他应得的！
瑜珩的皮肉被打开，一缕光丝已经有探出头来的趋势。
一旁倒地刚刚恢复神智的舞麟终于意识到姜荑要做什么，他顾不得自身的重伤，飞身过来就要替姜荑挡住这强大的神魂之力。
若是这样对我力量不能被完全炼化，对尊主身体的造成的后果可想而知！
“尊主！”
那光丝一点一点在慢慢汇集，舞麟正要飞身过来。
姜荑哪里还会注意到周围的异动，她不管不顾，完全被情绪裹挟。
就在舞麟即将碰到姜荑衣袖的一刹那，法阵中央一股力量将他再次打飞。
姜荑一震，后退几步。
瑜珩如今就像被困在一个巨大的容器当中，可他却突然运起全身的力量，好像势必要将这个法阵从里打破。
“你不是说甘愿把神魂给我？现在想反悔不成？！”
瑜珩不言，却像发了疯一般不断攻击法阵。
他虽然强，但也小看了这个锁魂法阵的威力。
舞麟重伤在地，朝着另一侧大喊道：“茯苓！”
茯苓拔剑而出。
“尊主！”
“让开！”
姜荑低斥。
茯苓疑惑地回头：“尊主？”
“让开！你们不会是他的对手！”
茯苓却没有退半分的打算，“保护尊主是属下的职责！”
姜荑飞速上前，一把推开茯苓，朝着法阵施加力量。
这个宛如金属打造的“牢笼”出现几处裂痕。姜荑施力修补。
姜荑：“你果然又在骗我！”
当瑜珩意识到他无法靠力量来快速打破姜荑的锁魂阵法，于是毫不犹豫地祭出了元神。
顿时，阴暗的鬼界上方天光乍现。
姜荑怒吼：“瑜珩你疯了？！”
“我就是疯了，疯的无可救药！”
霎时间，阵法破碎，如烟雾消散在空中。
瑜珩的速度极快，将姜荑重重地揽在怀里，脸上浮现阴翳又病态的笑：“原来你不回到我身边，是因为他？”
他那双摄人心魂的眸子木讷地转动，将目光投射到已经不能站起来的舞麟。
他牵制住少女的下巴，笑问：“你喜欢他？亦或是，他喜欢你？”
“瑜珩，事到如今，你还这么自信吗？”
“轰隆——”
一道天雷劈下。
不知道他是猝不及防还是没有躲闪，生生地挨了这一劫。
姜荑看他躬身踉跄，眼角划过一滴泪，但面容却依旧冷硬。
“本尊方才已经提醒过你，我早不是八百年前任你拿捏，需要靠你的一点点欢喜来苟且偷生的小花妖了！”
瑜珩一步步走到她面前，身上和嘴角的血一滴一滴，伴随他的脚步砸在地上。
“来，杀了我！”他狼狈不堪，面上泪水和血水混在一处。
却更像个从地狱来索人命的罗刹。
“你以为我不敢？！”
姜荑怒极，手掌幻化出匕首，直直地捅进他的腹部。
温热的鲜血流出，自带的热流流入她的手心。
瑜珩缓慢地咧开嘴，笑了。
时间在这一刻暂停。
滴答……
嘀嗒……
滴答……
她所有的愤怒，不甘，恨意，在此刻终于有了宣泄口。
他带着血迹的手，缓缓摸上她的脸颊，带着点颤抖笑意的嗓音，轻声问道：“真的……真的有这么恨我吗？”
“哐当——”
插入对方腹部的匕首突然摔落在地，发出声响。
“你走吧。”
姜荑的声音无比平静。
“我永远也不想再看到你。”
“为什么？”
瑜珩发问，却没在拉她。
她一步步颤着身往后退。
“不是说好了，要留在我身边？”
“国师府什么都有，有花园，有膳食，有阳光，有听话的仆人。”
“阿荑，你要食言了对吗？”
“够了！”姜荑厉声打断他。
“这六界如你瑜珩这般的人又有几何？！”
他们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纵使有相似之处，对力量的追求。他们也走不到一块。
“瑜珩，我累了。”她喃喃。
八百年的恩怨，八百年的你追我赶，纠缠不清，让她早就身心俱疲。
在刀子捅向他身体的那一刻，姜荑大脑一片空白。
她突然什么也不想要了。
什么也不想再计较了。
销魑曾劝解过她，八百年的恩怨，早该放下，不然被吞噬的只会是自己。
姜荑在此刻明白了。
她想放下了。
“累了？”
“累了就休息，阿荑……”
瑜珩脸上的泪珠大颗大颗。
“你别不要我！”
不要？
姜荑怔住了。
他这样高高在上的明星，满腹算计，热衷于将所有人都玩弄于鼓掌之中的“圣人”既然对着她一个半仙半魔的鬼说不要。
他重伤在身，口中和腹部涌出的鲜血还没完，也不知道他是燃烧着怎样的精神力在这样重伤的情况下与姜荑对峙这么久。
不过，他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灰熊。”
姜荑启唇。
一个身形壮硕，身高达八尺的男人化身，“属下在。”
“恭送瑜珩上神回去。”
“是。”灰熊抱拳。
他的确深受了不小的伤，不然此刻早就像甩开舞麟那样甩开灰熊了。
姜荑回到鬼宫的路畅通无阻。
茯苓走上前来，对她说：“舞麟已经在启冰室疗伤了，今日茯苓来照顾尊主的起居。”
姜荑斜斜的坐在石座上，手指点着一旁的石骷髅，“你去查一查，今天这件事的缘由。”
她就不相信，瑜珩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今天这个时候于她碰上。
夜晚，她走到启冰室。
舞麟正坐在冰榻上包扎。
见到是她，立刻站起身来行礼：“尊主。”
姜荑瞟了一眼他的伤口，“伤怎么了样了？”
“小伤，劳烦尊主挂心。”
“舞麟。”姜荑出声唤他。
“是，尊主。”
“知道我为什么把你留在身边这么久吗？”
他低下头，“尊主做事，自有尊主的思量。”
姜荑一笑，“说得好。”
舞麟心口一跳。
“此番去找十殿，让他找来瑜珩的可是你？”
少年立刻起身跪在地上低头。
“尊主，此事是属下擅作主张。”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在平静的启冰室格外突兀。
“越俎代庖，谁给你的胆子敢做我的主？阎罗吗？！”
“属下知错。”
姜荑深吸一口气，冷声道：“你欠我一个解释。”
“属下不过是希望尊主能够解开心结，能够早日坐稳鬼尊之位。”
“你怎知他是我的心结？”姜荑讥问。
“哎呀，别再自欺欺人了。”
一道声音凭空响起，阎罗现身。
姜荑冷眼，先发制人，“十殿最近可真是越来越闲了，不仅要管转世轮回的投胎，连我这个半仙半魔的混种也要管上一管。”
阎罗挑了挑眉，“这不是为了你好，为了让你早点解开心结才是。”
姜荑气不打一处来，“今日他来，果然是你算计好的！”
阎罗却不以为然，甚至一副我帮了你你还要感谢我的模样，“今日用雷劫砸他，捅他那一刀，难道不够爽，不够出气？”
“不够！”
阎罗却摇了摇头，劝道：“我说你啊，差不多得了，”他走到舞麟身前，想将舞麟扶起来，可对方却是丝毫不动。
“再怎么样他好歹找了你八百年啊，这八百年来他每天都魂不守舍的，在尚阖厅劈了一处后花园却只有一颗白玉兰树，天界流言蜚语盛起，瑜珩那么要面子的人啊，你想想。”
“那是他自己的选择！”
“你怎么油盐不进呢！”
“明明你自己也放不下！”
姜荑沉默半响，“你别在插手我的事了！”
阎罗：“不再插手你的事可以，但你好歹把人给让站起身来吧，人舞麟好歹为你卖了这么多年命，这次还重伤在身差点都要转世投胎去了，就别让他站着了。”
瑜珩回到尚阖厅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他在佼佼的月色中，尚阖厅一半立在黑暗中，一半被柔和的月光照耀。
他浑身血淋淋，跌跌撞撞的走到尚阖厅门口，被黑衣察觉。
黑衣急忙来扶住他，“主上！”
瑜珩刚刚坐上榻，便一头栽去。
他失血过多，仙力耗尽不少，元神也尚未平静，情况看起来很糟。
黑衣只看一眼便明白了他在鬼界经历了什么事。
他悄悄喊来人，悄悄地去请了个医仙。等人赶来时，大惊。
黑衣：“上神性命刻不容缓，别管这些俗礼了！若是出了任何差池，帝君不会放过你！”
医仙吓得汗流浃背，“是，是，小仙一定尽全力医治好神上。”
几个时辰的医治。
九重天从白天到黑夜。
终于等到医仙急急忙忙得走出来。
黑衣印上去：“怎么样了？”
“上神失血过多，修为亏损严重，再加上元神被忘川河上的鬼灭之气所伤，一时间……怕是难办呐！”
元神收伤？！
黑衣一惊。
自从瑜珩出现在鬼界与忘川的交界处后，他便领命自觉退下了。
却不想姜荑如今已经厉害到这种程度，可以伤到瑜珩的元神。
这……就难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