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大晋前朝沈菁容番外(五)
我端坐在太师椅上,漫不经心的擦拭着手中的剑。
外面刀光剑影的厮杀,血液喷溅在宫门各处,宫灯摇晃的黄光将晃动的人影印在窗纸上,士兵的嘶吼令人生畏。
随行侍女半边身子都染了血,外面的血气与殿中的檀香混合,形成一种难以言喻的味道。
“大,大人,摄政王的人马已经杀到紫宸殿外了”
皇帝不过驾崩三天,楚羡洲就忍不住动手了。
侍女话音刚落,宫殿大门被人一脚踢开。
那人浑身染血,宛如地狱罗刹,一步步向我逼近。
“临瑜。”
他摘下黑色斗篷,目光阴冷地盯着我。
我忽然笑道:“你要杀了我吗?”
沉寂。
死一般的沉寂。
一道门,阻隔了两个极端的世界。
如今皇帝驾崩,羽林卫尽数落到了楚羡洲手里,我的人已被击溃,现下在厮杀的不过是强弩之末,一旦最后一人倒下,便是我的死期。
临瑜有些哽咽,“只要你交出四皇子和皇位,摄政王大权在握之时,你便安全了。”
“是吗?”
我抢先一步将剑驾到他的脖子上。
皇帝驾崩,贵妃溺死,整个皇室能登上帝位的只有年仅六岁的四皇子。这场谋划,无疑楚羡洲早就准备很久了。
包括我昔日信赖的副官,也是他的一条走狗。
连我都不得不夸赞楚羡洲,这步棋,他实在沉得住气。
光打在临瑜的脸上,这是我走上权利道路上第一次如此仔细地瞧他。
“这皇位,皇帝坐得,四皇子坐得,摄政王想控制四皇子垂帘听政,为何我就不能?”
他盯着我的双眸渐渐红了。
“因为我是个女子。”
“女人在你们眼里,不过是为你们男人操持家业,服侍公婆的工具,是你们男权制度下随意挑选的牺牲品。”
“尤其是你,从小通读儒家经典,学习君子六艺,遵循道义的刑部侍郎。”
“白晏。”
他沉声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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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识白晏那会儿,我十岁。
我爹是当朝太子少傅,我娘是名动整个京城的第一美人。
他对我娘一见钟情,尽管她并不是什么名门闺秀,祖父极力反对,他还是义无反顾娶了我娘做正妻。
而我,也是在十岁那年随着爹入宫觐见,第一次见到了刑部侍郎白晏。
十八岁的白晏,算得上是少年天才。他饱读诗书,满腹经纶,五岁通读唐诗,九岁时便能将四书倒背如流,十一岁少年已长成,君子六艺不在话下,十八岁尚未及冠,便能凭一身才华入主刑部,不久成为刑部侍郎。
他眼光毒辣,断案利落。不知为这天下多少百姓谋福。经手的案子多了,一来二去名声也就响了,“严明治律”这四个字成为了他的代名词。
我第一次见到他,是在朝堂上。他着一身红色官服,身姿挺拔,双手交叠于胸前,声音稳重掷地有声。
“臣为陛下送上此次贪污案的罪证。”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他说话。
少年跪在偌大的朝堂上,喷薄而出的才华实在扎得人眼红。
我和爹跪在太子身边,爹在我耳边赞叹他:“白大人真是年少有为,国之栋梁啊。”
不得不承认,那时的他在我的心上的确留下一道痕迹。
17
太子似乎十分喜欢我,以至于我日日都进东宫,久而久之,先帝也同意了我做太子伴读。
每日我就与太子,一同听爹爹讲儒家经典,四书五经。
我第二次见到白晏,是听他与我爹对诗词歌赋。
爹爹是太子少傅,年轻时更是榜上探花,是这京城老早就声名远播的“才子”。我那时年纪小,不懂得诗词歌赋,经典对子是怎么个对法,只清楚的记得无论爹爹出什么样刁钻的题目,白晏都能对答如流。
我站在一旁呆呆的盯着他,他一身白衣胜雪,手持清茶,对于爹的难题显得运筹帷幄,好像是天生就知道这些三纲五常四书五经似的。爹爹惊讶之余不吝对他夸赞。
不吝夸赞,那日哪怕当着太子的面也是赞不绝口。
我注意到太子或许有些不开心,于是拽了拽他的衣袖,“虽然白晏哥哥是很厉害,但殿下是陛下的孩子,也不灰心哦。”
闻言,白晏这才注意到我。
我愣愣地看着他向我走来,眼中带着我自己都不知道的细碎光彩。
他蹲下身,嗓音带了点清浅的笑意:“沈少傅,这是你的女儿?”
爹爹忙道:“小女年纪尚小,在殿下和白大人面前献丑了。”
“小妹妹叫什么名字?”
这是他第一次离我这么近。
嘭——
心脏骤停了一下。
他的笑意更深,“嗯?怎么不说话?”
明明是秋风送爽的季节,脸颊却十分燥热。
“我,我叫沈菁容。”
“原来如此,”他的手指掐了掐我的脸蛋,赞道:“果然是沈少傅的女儿,非同凡人。”
“真是可爱。”
没见到太子之前,我觉得太子是世上最好看的男子。
见到白晏之后,我才真正理解何为“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至此,白晏在我心中真的挥之不去了。
此后我日日同太子在东宫伴读,他偶尔下朝来过几趟,闲暇时,我们四人会坐在东宫后院的小溪旁玩曲水流觞,当然,输的都是我。
十四岁那年,皇帝寿宴大赦天下,有人提议为白晏赐婚。
我坐在宴席上,拿桂花糕的手一颤。
他的赐婚对象是当朝首辅的嫡女,我与首辅嫡女身份自是相差甚远。
耳边全是赞叹他们的话,说他们是才子佳人,是天造地设。我垂着眸,安静地喝下酒杯里的酒,妄图用姿势来掩饰脸上的落寞,用醉意来抹去心里的难过。
我爹忙着社交,没空管我。
胃里的酸水如潮涌般毫无征兆的袭来,我难受的打着恶心。侍女见了,立即递给我一张手帕。
我以手帕掩面,此时却来了个不速之客。
“哟,这不是沈小姐吗,看你一个人在这喝闷酒,不如来陪我喝一杯如何。”
我抬头一看,是史官家的黎明。
这人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
我刚想拒绝,一只手突然插进来盖住了黎明的酒杯。
“不好意思,黎公子。”
是白晏。
“太子殿下命我来寻沈小姐回东宫,此番怕是不能与您共饮了。”
黎明一看是白晏,不敢在作祟。由着白晏将我拉出宫。
脸上吹着凉爽的风,喉上的厌恶感减轻了许多。我正准备向他道谢,没想到他却先我一步拿出手绢擦拭着我唇上的酒渍。
我慌忙打退了他的手,后退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