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皇后番外完
谢燕凝死了,我的身份无疑已经暴露。族人早已与我断联,我不知道该如何破这样的局。
晏临山联合武将陆端发动兵变失败,被皇帝削去官职,晏府上下皆无人生还。而作为皇后的徐菁柳,虽没被和她父亲一样被打入死牢,皇帝为树立明察秋毫的明君形象,又看在她帮萧文晏除掉谢燕凝这样的一个心腹大患,只将她废为庶人,打入冷宫待为处置。
朝堂上的风云诡谲,皇帝这段时日自然是没有心思再理后宫的。
只是不久就听得探子前来报备,说萧文晏已经将与晏临山谋和的西宸人处死,如今只留下了一个西宸国师。
我想,我不能再坐以待毙了。于是我来到了冷宫。
到了冷宫的妃子多多少少是有些狼狈的,其中的待遇和规矩这些久居后宫的中原女子也是晓得的。随处可见的蜘蛛网,满地的土尘,还有用来喂宫中奴婢野狗的残羹冷炙。后来想起或许连残羹冷炙都不算。这样的环境,像徐菁柳从小锦衣玉食的名门贵女能在此处待上这么长的时间也算是个奇迹了。
女子披头散发,一身白衣,衣诀却染上了污秽。她静静地坐在柴草上,双目无光地看着乌黑发霉的四壁,好似一个木头人。
我缓步走到她的身侧,她像是恍然未觉,我也不急,等到她眼中终于有了焦距,犹如机械般僵硬的头颅转过来看我时,声音竟带了一丝悲戚,“你来了。”
我没有那个心情与她废话,开门见山,
“你杀了谢燕凝。”
她不急于否认也不爽快承认,淡定地看向冷宫一扇微小的圆窗,从刚才的面无表情到如今的脸上的释然。
她有些呆滞地望着那扇窗,天光透过还算大的圆孔渗透进来,沐浴在她的身上。半晌,她笑了。是我那日给她送去阿胶那般柔和却又温吞的笑。
“成王败寇,你杀了我吧。”
虽早有预料,但还是怔住了。原来她和我一样,或许早在之前就已经预示了自己的结局。
我没有犹豫,命令下人端来一杯毒酒,徐菁柳甚至没有看一眼,便端起金盏仰头一饮而尽。
我看着她倒在地上,没有一丝挣扎,头颅完全着地。往日清俏高洁的女子,嘴角溢出鲜血,我无甚感觉。直到看见她七窍流血,彻底,没了气息。
我也算为谢燕凝报了这份仇。
从那以后,我便被萧文晏彻底囚禁在钟粹宫中。他不许我踏出钟粹宫半步,连平日的吃食,洗漱,甚至如厕都派人盯着我。我身边的宫女已被他替换。现在的钟粹宫上下,皆是他李南靳的人。
我彻底成了囚犯。
元和十六年,天晋皇帝大举发兵进攻西宸,不出一月,西宸沦陷,举国大丧。西宸不堪对敌,于是在二月后主动请降,愿为天晋附属国。
我讽刺的笑,这与灭国有何区别。
我恨父亲,他主导了我前十年的人生,在最后十年编织了一个无与伦比的牢笼困住我。
可作为一族圣女,我始终是爱着那些手无寸铁的西宸人民的。十万西宸士兵战死,只剩些老弱妇孺,她们没了丈夫,没了孩子,没了家人。
起初我向李南靳反抗,如同中原寻常后宫女子为得宠爱一样,使用最愚蠢最美粗暴的方法来逼他妥协,让我返回西宸。绝食,自残,以死相逼,可最终都被他更强硬的手段压下。我用命相逼,他亦用哈宁达尔的命来威胁我。
哈宁比我年长十岁,是我父亲的养子,是西宸几十年来唯一一个曾以两万人马抵挡渠勒五万大军的护国将军。
只要他能活下来,那么西宸剩下来的无辜妇孺就有希望。
萧文晏的威胁很有效,识时务为俊杰,我开始听话乖巧。
我不知道这样是否能换来哈宁的安全。可我又能如何,从始至终,我都是受人操控的棋子。
三月后,我见到了父亲。令我惊讶的是,父亲只有在战场上受的伤,而萧文晏捕获他后,也没有对他用过重的刑罚。在天晋的三万大军的注视下,我被李南靳绑在了青雀楼之上。
而下面正对着我的是利用了我二十年的父亲。
他将我绑到纯金做的金凤架上,监管冯太尉手中持着火把,站在我的左侧,而萧文晏站在我的右侧。
他是个天生的王者,像神一样俯瞰天下众生,他回头,右手钳制住我的下巴,定定的看着我的双眸,语气轻佻又让人惧怕,“我们来玩个游戏如何?”
我将目光从他脸上移开,我是被他掌控的木偶,又哪有木偶不听话的道理。
他放开我,身边的太监向城楼下的蚂蚁宣告王的命令。我终究还是忍不住期待,小心翼翼地去观察父亲的神情。
而从那双眼中除了胆怯,其他什么也没有。胆怯不是担心我的生死,而是担心他自己的命。
我早该知道的,早该知道的。他对我,又哪里有什么父女情深一说。我和哈宁一样,不过是他豢养了十几年的棋子。到现在,一切早已无力回天,一颗弃子,生死自然是置之度外。
萧文晏似笑非笑地看我一眼,似是明白我心之所想。当下已是严冬,一滴清泪挂在我的下眼睑上被寒风风干。我是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又有谁会放过我呢。
如若父亲答应将西宸巫蛊之术的秘册按数作为朝贡给予天晋,那么便饶我不死。简单来说,便是用西宸的国宝换我的命。
父亲沉默了,扭过头不再看我,他的战甲还滴着不知哪里弄来的残血。
火把慢慢向我靠近,只差一毫便要烧到我的衣诀。我抬头望天,正午难得的阳光拨开层层厚重的云雾,李南靳死死地盯着我的脸,我看着他,有种不尽的释然。
哈宁死了,是在牢狱中服毒自尽的。西宸国的大将军,自然要为国捐躯。
我没有死在城楼之上,我一边等待着士兵来解我手腕上的绳索,眼睁睁地看着父亲被萧文晏一箭射杀。
不过是李南靳想断了我的念想而故意设的局罢了。
我跑下城楼,假意抱着父亲的尸体嚎啕大哭,将他腰封处一把精小短悍的匕首藏进袖里。
回宫后,李南靳在朝堂之上压下了那些反对我要将我处死的声音。他依旧将我囚在钟粹宫中,依旧像什么也没有发生那样对我如初。
这段日子,无论他对我做什么,我都无甚表情,甚至端着一副冰冷的表情看着他对我做的一切。
一次翻云覆雨之后,他亲自为我披上外衫,又走到茶桌前倒了一杯温水喂给我。见我如同木头人一样随他摆弄,他终于怒了。
他甚至问出了这么多年我有没有爱过他这种蠢问题。
这么久以来我的脸上终于有了人该有的情绪,我冷冷一笑,眼中尽是对他的讥讽,“萧文晏,我本来就是来杀你的啊。”下一刻,脖子便被人毫无防备的卡住,男人将我重新推到在榻上,狠厉之色暴露,不等我再说几句刺激他的话,他就低下头咬住我的唇,不一会儿,血腥之气在我们之间荡漾开来。
杀了我的族人,杀了哈宁,囚禁我,你与我,也配谈爱。
“你与我之间,谁也不配。
”我们早在之前就失去了爱人的能力,不是吗。终其一生,我都在努力的活着,努力的想挣脱束缚我的牢笼,终究是,故人两相忘,大梦一场空。
我掏出哈宁的匕首,细细抚摸上面的雕花。八岁时,因为提不动剑而被父亲斥责,哈宁见状,便去都城一家工匠那托人打造了这把匕首,本是给我防身用,可出逃那日为引开追兵,将其丢入了伊哈拉大漠。
我将匕首从刀封中抽出来,没有一丝犹豫,直至将它刺进我的心头。温热的血顺着刀沿缓缓流入我的掌心。我只知我倒在了地上,再后来,便什么也听不见,看不见了。
我叫阿依慕,在西宸话里是月亮的意思。
族人奉我为圣女,我是西宸最后的光辉。
我是皎皎明月,亦是足下尘土。
我是掌中明珠,亦是天边云泥。
却终究是,分文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