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4章 暴风雨前的那夜（4）

    “你一直没有说过如今妖界变成了什么样。”

    苝欢的眸光黯淡下去，隐藏着某些沉痛，“是，有能逃进花都的都被保护了起来，可到底不是全部。非人族们明白的，被划为大罪的那些种族就算成功地逃跑都没有进过花都，它们害怕连累花都的其他族群。”

    顾长屏垂下眼帘：“我没见过比朝歌城更可怕的地方。在此之前也从没能想象出人族可以做到这个地步。”

    “这一次，或许真的无力回天了……”苝欢的神情是说不出的忧虑，似乎已经望到了这条路的终点，“你不该来的。你说的对，在这样的乱世，我们都该守护好自己的责任，你有小安和嵯峨巍，而我，该护住非人族唯一的一条活路。”

    顾长屏没有回答，只是和苝欢相扣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

    一夕之间，这两个已经成长到能守护一切的人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的嵯峨巍，在广阔又狭小的天地里，望着强悍于他们千倍百倍的力量，紧紧依偎着，恐惧着，也承受着。

    身旁的嵯峨巍护法小心地问道：“苝欢，这次你跟我们一起回嵯峨巍吗？”

    苝欢摇摇头：“我送你们到西界，那里有我提前备下的船只，你们乘船绕路回到东界大陆，这样可以不经过中原，比较安全。花都那里，我怕我不在会出事。”元宝小说

    两个护法点了点头。

    “长屏，如果……我是说如果，花都和焚林起了争端，我希望你不要插手。”

    苝欢的声音很轻，微微带着掩不住的气弱，大概自己都觉得这话不太像话，他艰难地继续道：

    “总有一天花都会失守的，而我身上流着一半非人族的血，我必然要为它们而战，为了它们与人族决裂，那时，我不希望牵连你，毕竟你是个人族，那些都是你的同胞。”

    他曾答应过顾长安，认真地起誓，宣誓他的忠诚和永不伤害，而现在，他有可能会违背誓言伤了她的心，可似乎别无选择。

    顾长屏没有吭声，这时她总算能明白过来身为人族的自己到底是有着更多的狡猾，因为哪怕抱着和苝欢一样的想法，她也不会像他这样坦诚地说出来。

    从始至终，她都不如他这般毫无保留。

    “照顾好你和你的花都，雪暴近些年都不会主动挑起战争的。”顾长屏语气沉沉，最后只说了这一句，绝口不提她心里打定了怎样的主意。

    “我也希望这样。”苝欢轻轻地说，眼中满是疲惫。

    花都和妖界相邻，那里现在变成了怎样的人间炼狱他如何不知道？可他除了艰难守住一座城池庇护一小部分非人族之外，又能做些什么呢？

    在以世界为背景的浮沉与博弈中，他深知自己和其他非人族一样，是太轻贱的存在，雪暴没有动花都除了因为嵯峨巍就只是因为他是犬神最后的血脉，可那丧心病狂的魔头嘴上说着要保护濒临灭绝的犬神后裔，实际上却在干着将其他非人族亡族灭种的勾当。

    苝欢知道，总有一天，当雪暴失去兴趣或者不再需要任何遮羞布，他会毫不犹豫毁了花都的一切。

    他和顾长屏相扣的手，不易察觉地颤抖着。他明白自己的本性难移，说到底，他不过是个连人族的孩子都会惧怕的可悲生物罢了，犬神会为了主人而死，却从不是天性好斗的存在。

    他紧握着顾长屏的手，心中除了恐惧外就只剩满腹的凄凉。

    顾长屏当然觉察到了他的颤抖，她目视着前方，就像没有发现任何异常那样，坚定地前行。

    就在顾长屏一行人向东界大陆返回的时候，东方大陆的灼华山脉也在进行着一场攸关整个炼仙界未来走向的密谈——

    白梧尊上拖着蹒跚的身体缓缓地在沉疴峰的竹舍内踱步。

    斑斓无双端正笔挺地跪在一旁。

    今夜灼华山的月光明媚。

    可竹舍内的两个人，却一个比一个更加痛不欲生。

    “慕蘭现在下落不明，我们必须做自己该做的事。只有一个机会，可以结束这一切，只能靠你……斑斓。”

    尊上白梧白袂曳地，左边肩膀虽然裹着包扎，但依然有血色从白布中渗透出来，被粉碎的肩胛彻底让他变成了一个废人。

    因果有着自己的诡秘法则，雪暴留下的这些摧心折骨的伤痕正好叠落在白梧后背那些被撕咬出的旧伤上，交错在一起成为他一片狼藉的人生烙印。

    来自雪抱的烙印。

    他紧紧蹙着眉，眉间丘壑深重，仿佛那已经释然了的半生凄惶，再度将他缠绕，把他拖拽进没有解脱的深渊。

    “为师说过……我从不是个好师父，到如今或许会让你后悔成为我的弟子。”

    这句喟叹后，白梧的语气变得决然：“可为师别无选择！”

    屋内的斑斓无双骤然倒坐在地，威仪恫吓灼华群山的无双冷酷，第一次失了尊师的礼数。

    “斑斓，为师别无选择。”白梧再度重复。

    斑斓无双嘴唇惨白，灰蓝色的眼瞳近乎失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