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约定

    与此同时，刖氏国王都内，月下的空庭盛着微冷的月光。

    顾长屏立在偏僻宫苑的庭院内已经等了很长时间，站得腿都有些僵了。

    “进去吧，他们两个人在一起，不会有事的。”

    顾长屏回过头，苝欢气息忽然将她拢住，她低下头才发现自己肩膀上的流光云织长袍，还有——他苍白削瘦的手。

    苝欢原身的爪子很厚实，即便那时他只是一条小狗。那双爪子常常被她捏在手中，她教它坐下、转圈、握手等等，全都一说就会，小长安总是很自豪，夸奖小狗聪明就像能听懂人话一样，后来它的人身出现，让她们都有种恍然大悟的尴尬感。

    苝欢的逾矩稍纵即逝，为顾长屏披好衣服后就几步退了回去。

    “进去吧，外面凉。”他再度开口。

    “苝欢……几日后嵯峨巍就会到中心大陆来。”

    苝欢垂眸，“要开战吗？”

    “我们没得选。”

    “会很危险……尤其是你。”

    顾长屏叹息，有些无力地看住他漆黑的眼睛，“可我躲不开的，苝欢。”

    “躲得开！我不会让你死的！”苝欢一步上前，总是温驯自若的眼睛里竟然浮现出几丝狰狞，“跟我去花都吧，我会把你藏起来，谁都找不到，天命也找不到！”

    顾长屏疲惫地笑了，声音很虚弱：“真的会有这样的地方吗？”

    “有！我会用全部力量做一个结界，谁也没法进去！你不会死的！”

    “如果真有这样的地方，我希望你和小安进去生活……可这又有什么意思呢？”顾长屏仰头望着月明星稀的天空，“人都会死的，苝欢。哥哥那时告诉我，不要怕，别怕失去，也别怕死。他说他希望我能长命百岁，可如果有朝一日真的会死，他叫我别怕，他说那个时候他会陪着我，爱我的人都会陪在我身边，不会冷的……”

    “我不要——”苝欢的一切自持终于被粉碎，他目眦尽裂，赤红的眼睛似乎要流出血泪来，“别再说这种话！”

    “苝欢……掠景前辈说，她和殿下天地不容的心，是他们没有办法的事。我想，或许失去，也是我跟你都没有办法的事。”

    “别这样……真的，别这样……能不能、别这样对我……”苝欢再也承担不住这样的痛苦，百年的孤寂都不曾摧毁他的意志，可如今，他却无论如何都扛不住了。

    花都之主蹲到了地上，缩成一团像个走丢的小狗。

    “我不是想伤害你，这从来都不是我的本意。”顾长屏伸出手，轻轻放在他的脑袋上，那冰凉顺滑的触感和他犬形的时候其实没什么区别。

    顾长屏蹲下身，抬手将他抱住。

    “我只是想叫你别再害怕，虽然我很舍不得你们，但我不恐惧了，无论何种天定宿命，它到来的时候，我想，我可以平静地接受一切。”

    “可我没法接受！”苝欢惊慌失措地将她抱住，像是溺水的人抱着最后的浮木，“别离开我！别再丢下我一个人……求求你了！”元宝小说

    顾长屏抚摸着他的后背，这有着宽阔双肩的男子已经活了超过二百年，可在她身边的时候，总像一只还没长大的惊惶不安的小狗。

    “如果这一战后我还活着，那你……还愿不愿意……回嵯峨巍？”顾长屏最终还是开了口，她知道这点希望十分渺茫，却依然忍不住憧憬。

    苝欢惊愕地愣在那里，整个人都僵住了，顾长屏没听到他的回答，局促不安的表情渐渐沉寂下去，她抿了抿嘴唇，脸色苍白，“不愿意也没关系……我只是、只是，想跟你道歉。”

    苝欢闭上眼睛，非常用力地深吸了口气，这个世界上最能给他安全感的气息，此刻再次充斥他的身体，让他难过得快要大哭出来。

    对于顾长屏的眷念在一百年里的每个白天黑夜煎熬着他，那些她给过又亲自打破的承诺在耳边盘旋，明知皆是谎言，却还是想再一次相信她。

    在风不知盘旋了几圈的时候，苝欢几不可闻的声音飘散在风中，他说：“我永远是顾长屏的狗。”

    顾长屏懵了半晌，忽而带泪笑了，眸光潋滟温和，一如旧年。

    “还好来得及……”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