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童湘湘心头是有个章程的。
她知道周支书和童三叔爷最担心的是炒米糖这门生意赔进去了本钱。
十里坡这地方，大家都没几年吃得饱肚子，一年到头存起来的钱寥寥无几，大几百买个六七头猪回来好歹也能在年尾吃顿。
办起厂子，那就是无底洞了。
他们心里明镜似得。
往前个十来年，到处都说要炼钢，他们村子又不是没开过小钢厂，结果炸断了村里胡壮的腿，弄得现在大家都叫他胡瘸子，厂子也就这么无疾而终。
所以，再听到说要办厂，大家都没得底。
“我们既然要办厂，就要先了解市场。只要我们的产品是受到广大人民群众欢迎的，那么自然而然也会被地方上看重。地方的看重能够让我们更好地为人民服务，朝着共同富裕的目标大踏步前进。”
童湘湘在图书室那几天可不是白呆的。
她往前十多年都没看过这么多报纸。
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得到了升华——譬如，说大话说空话的能力有了显著提升。
“行了行了，你就说说你现在是啥子打算——”
童三叔爷最烦各种报告会了。
刚刚那番话他听得一脑门子汗，好像有到了每年每季度少不了的汇报工作的会议上。
也不知道湘湘这丫头哪里学来的。
童湘湘清清嗓子：“我也不需要多余的帮助，就只一条，允许我在外头用‘龙门’米花糖厂的名头。”
她说完，眼睛亮闪闪看着大队部的几位干部——包括她姐童向军。
“然后嘞？”周支书半晌没等到后文，惊诧地追问。
“然后，山人自有妙计。”
童湘湘神神秘秘一笑。
“就是个名而已，我们这里以前还有啥子钢铁厂呢。”
童三叔爷倒是没觉得有什么，甚至松了口气。
在他看来，童湘湘不过是心血来潮。
不过，不干扰到他们正常的生产活动，童湘湘随便怎么心血来潮。
“挂出这个名字，要不要和公社那边再商量下？”周支书却看到了童湘湘暗藏的意思。
龙门公社龙门米花糖厂。
这是想要把公社都绑到一起？
“不用，你要是需要，我还可以给你写一张证明。”
童三叔爷知道刘大力那人的脾气，万事能不管就不管。
谁让他不是龙门本地人？
一个外头调来的干部，心有余而力不足。
底下的人难得想做事，刘书记只会帮着，不会拖后腿的。
童湘湘立马缠上了童大队长。
她吹了一口手里薄薄一张的证明，哼着歌回了家。
童向阳已经在炒米了，因为数量不多，她锅里甚至都没放砂石，而是直接拿猪油和菜油混着炒，融化开的麦芽糖裹在爆开的米花上，晶莹剔透，浓香生津。
也就是童向阳她们家里头领着烈士遗属的津贴和童向华那份供应粮，不然今天连油都拿不出来。
童湘湘咽了口口水，走到旁边的童向前身边：“四姐，你可是跟我说好了的。”
童向前委屈地“嗯”了一声，依依不舍地把手里的碗给放了下来。
“我这就去把他们都叫过来。”
“那就交给你咯。
炒米糖的香味久违地重回了十里坡。
“哪家屋里这么有闲，还在炒米糖。”
黎明嫂子忍不住问道。
“是童小队长屋头吧。”童向满随口应付，“我刚刚回来还听他们说，今天童小队长在帮着炒米糖，好多娃娃都过去了。”
黎明嫂子瞪了眼童向满，掂了掂手里的小娃：“你知道也不和我说一声，我还想讨一碗米糖水喝。”
童向阳的手艺可是跟童家爷爷学的，她还是很小的时候，过年的时候吃过一回。
但是那味道她一直是记到了长大。
怀娃娃的时候，她啥都吃不下，还是童向满找到童向阳帮忙做了好一阵的米花糖——她就吃得下那一样东西。
童向满挠头：“那咋办？”
“赶紧过去帮我讨一碗。”
黎明嫂子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童向满，似乎完全不能够理解为什么童向满反应这么慢。
“现在去，来不来得及哦？”童向满嘟囔。
“你现在不去，肯定是来不及了。”
黎明嫂子伸腿踢了踢童向满的小腿肚，催促：“快点。”
童向满认命地给自己的婆娘鞍前马后去了。
一路过来，那香味越发的吸引人。
他都忍不住摸了摸肚子，这刚吃的饭咋就又饿了。
童向满一推门。
眼睛都瞪大了。
院子里坐着好些个十来岁的小娃，一边端着各自从自家带出来的碗，嗷嗷待哺地看着站在灶台前的童向阳，一边正捧着碗，像是好几个月没吃饭一样稀里呼噜地喝着冲开的米糖。
一碗下肚。
刘三娃抹了一把嘴：“我觉得这个味道，还差点儿。”
童湘湘一巴掌拍在刘三娃脑袋上：“我看你就是胡编乱造，说不出来硬说，故意在这点蹭吃蹭喝。快说，哪个味道最好？”
“那还是得刚刚那碗——嗝。”
刘三娃连着打了个嗝，任是谁连着喝了三碗糖水也会觉得饱啊。
但是，就凭童向阳的手艺，刘三娃觉得自己还可以再喝三碗。
“你们这是在干啥子？”
童向满瞪大了眼睛，好奇地问道。
童湘湘清了清嗓子：“我们这是在调研。”
“调研？”
“选出最好吃的配方，到时候拿出去卖。”
“拿出去卖？”
“对啊，这会是我们大队的拳头产品。大队部都同意了，我们不久之后就开一个米花糖厂。”
童湘湘信誓旦旦地说。
只怕周支书听到了，又要嘟囔好几句，说她是胡编乱造。
童向满却被忽悠得信了。
“我们这还可以开厂啊。”
厂里头的工人可是拿的供应粮，旱涝保收，跟他们这些农民完全不同。
“怎么不行？”
童湘湘拍着胸脯打包票。
“只要炒米糖的手艺够，说不定你就是我们米花糖厂的下一个骨干员工。”
书里面说得好啊。
要顺顺利利地发展，就要学会忽悠。
而且还要找准可以发展的对象。
你看，这会儿童向满不就被她忽悠晕了，童向满既然都晕了，黎明嫂子对米花糖厂的工作动心，不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