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光源
大冷已经精疲力尽了，除去了衣物的大冷通身都布满了密集的孔眼，虽然最大的也不过一毫米左右，但实在太多了，似乎被这种东西侵蚀过的皮肤并不容易愈合，一些较大的孔眼里还渗出血液，密集得实在可怖。
几名少年甚至扭过头去不忍心去看。
李素素毫不避讳地为大冷擦拭着身体，而现在的大冷除了还能投以感激的眼神，喉咙里已经发不出声音。
“没用的，黏菌已经侵蚀了他们呼吸道和食管。”景元武舔了舔嘴唇，看着李素素的模样终于没有像平时一样说出恶毒的声音。
三位少年呆呆地立在一旁，他们似乎不敢相信健壮的大冷会以这种方式死去。在他们的认知中，生命不该如此脆弱，尤其是像铁塔一样的大冷。少年们还能记得第一次见到这座铁塔时，他挥舞着大铁锤的样子，现在这尊铁塔虚弱得连话也说不出来。就在刚刚，是他奋力把船拉向岸边，如果不是大冷的自我牺牲，现在的他们根本不可能有这么多工具和补给可用。
大冷躺在一块发霉的草席上，被荧火黏菌灼瞎的眼睛已经混浊不清，微张的嘴唇泛成紫白色，喉咙里发着含糊不清的声音。
李素素俯下身，想尽量听清楚他在说什么，尽管每个人都几乎屏住呼吸，仍然听不清断断续续的字节代表什么意思。
“他在担心船。”
李素素直起身肯定了大冷的意思，她的解释是对的，大冷不再挣扎着发声，而是安详地闭上眼睛。
跳动的火光下，李素素的目光落在景平度身上，陡然间给了他很大压力。
“我……我尽量试试……”
景平度曾经跟随大冷学过一段手艺，现在也只有他能接替大冷的工作了，哪怕是赶鸭子上架。
“快睡觉吧，不然明天没有力气修船了……”
景元武的气力也很虚弱，这样的气氛下让人不禁担心下一个会不会是他？
“我去里面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可用的东西。”李素素拾过一支手电筒向着更黑暗的洞内走去。
聂钧打量着被火光映照的地方，零零星星的活动痕迹只能说太寒酸，用家徒四壁来形容最恰当不过，除了几张发霉的草席和一堆火，这些人连基本的家具都没有制造，一块稍微平坦的大石头就承担饭桌的功能。
“这些人的生活水准甚至赶不上旧石器时代。”
“哼。”景元武尽管躺下了，仍然嗤之以鼻地说，“那是当然，旧石器时代地球的资源可是很丰富的，凭借人类自身的力量和社会协作结构自然是生活得好好的，可这里有什么？没有猎物没有果实，不能种植不能养殖，我们就不该来这该死的星球。”
这种牢骚根本没有用，来不来根本不是他们这一代人能决定的，先祖们当然是抱着豪情，因为他们那一代至少生活无忧，没人担心病饿，征服一切的狂妄让他们义无反顾地踏上征程，而那些惨痛的现实却交给他们的后代来承担。如果能见到祖先，想必景元武肯定会毫不留情地破口大骂吧。
“啊——”
洞内传来李素素的尖叫声，李烨烁本以为自己是第一个跳起来的，没想到聂钧已经拔腿跑在他的前面了，那矫健的模样根本不像一个快40岁的人，即使李烨烁全力去追，也只能将将跟上他的脚步。
感觉很危急，其实距离并不远，他们刚赶到声音传来的位置，就见到李素素惊惧地捡地掉在地上的手电筒，灯光照射的地方，是由两块大岩石夹出来的类似猫耳洞的地方。李烨烁定睛望去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那里堆着很多森森的白骨，地方太小，以至于不得不把骨头摞在一起，冷眼瞅上去确实叫人害怕。
见到只是死人骨头，聂钧松了一口气，然后他蹲在一具单独躺着的人骨前仔细观看，甚至还上手摸了死人身上的衣服。
“这人应该是最后一个死的，死亡时间并不久远。”
虽然已经完全风化，但身上的衣物除了稍显破旧仍基本完好，而那些堆在一起的骨头，要么没有衣服，要么就是只有少量布片。
“这种麻是从矮圆木提炼出纤维织成的，是中部群岛本土的产物，家园半岛的人是不会穿这种东西的，我想这就是他们废弃了这里的原因。”聂钧从死人身上分析出了这么多信息，然后一脸关切地望向李素素，试图观察她是否还在害怕。
虽然受了惊吓，但李素素毕竟不是那种弱不禁风的女人，事实上家园半岛的女人要承担的工作并不比男人少，在人力资源紧张的状态下，女人往往要做更多工作。就像新成立的第一军，有四成的士兵是年轻的女性。
李素素认可了聂钧的说法，她很快恢复了冷静，说道：“和海里那些不明的发光菌类也有关，上岸的时候我们发现了旧渔网，说明他们曾经依靠海洋生活。那些东西的出现断绝了他们的食物来源，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没有撤离，至少我们可没看见船的残骸，而且那种东西对船应该没有威胁。”
“你说得很对，但你看这些骷髅的牙齿，大多都有破损和掉落，说明他们是老弱，是被遗弃在这里的。”
“老弱就要被遗弃吗？”李素素难以接受这个现实，至少她的字典里没有这样的解释。
“这并不奇怪，地球上很多原始部落都有遗弃老弱的行为，弱小的个体会拖累整个整体，遗弃是最优的解决方案。”
“可是……可是……”李素素激动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她闭上眼睛努力地摇了摇头，“我们不是原始人。”
“流落到这里又和原始人有什么区别？根本不用多长时间，当食物紧张资源匮乏的时候，所有人都会变成原始人。”
李素素想说文明，但面对眼前的这些白骨，她根本说不出这两个字。
“八个人……”李烨烁在他们对话的时候仔细数了数量。
“对他们来说不是少数呢。”
聂钧有些感慨，中部群岛有统计的人数最多时不超过400人，算上死亡人数和这么长时间的繁衍，总人数不会很多，这八个人全部是男性，应该是当初科考队里的骨干，现在他们全部被遗弃在这里，很难不让人联想到自己今后的命运。
何况，大冷在外面已经奄奄一息，一觉醒来也只能和这八个人一样了。
“可是……可是……”
李素素的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下，她彷徨，她迷茫，她不知所措。地星公主一样的人物，受过高等教育的她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这样的场面究竟有多残酷。
“好了，这是你应该面对的，也是我们都要面对的，未来的路还长，我们终归要一起回西部的……”
李烨烁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哭泣的姐姐被聂部长搂在怀里，像一只被安抚的小动物一样，乖巧地任其抚摸着她的秀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