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定亲好啊！这真是一件大喜事！”伯母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大家目光往门外看去，今天伯母将自己好好打扮了一番——头发梳得油亮油亮的，用一个大花夹子别起来，穿上一条小香风款式的连衣裙，脚换上了黑色的乐福鞋。
虽然她花费了不少心思，可这身装扮恰恰将她身材的短板暴露无遗——肚腩随着走动一颤一颤的，像个浮在水面的游泳圈。
见的人多了，陈彪的妈妈一下子就知道该如何和这种人打交道，她没露出半分鄙夷，热情地回应：“是啊，等这两个孩子结婚，我们就是亲家了，今天趁大家都在，赶紧把亲定下了。”
“这敢情好，按照我们这里的风俗，彩礼只要这个数就可以了。”伯母用手比了个“二”。
“不行，我家招娣和村里其他女孩不一样，我辛辛苦苦供她读了那么多书，起码要这个数。”阿嫲伸出五个手指。
“好说好说。”
“我不想……”李亦乐刚想说话，就被阿嫲打断：“大人在商量，你别插嘴。”
他们又继续热火朝天讨论。
……
李亦乐看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就把她的终身大事定下了，觉得这场景有些讽刺，荒诞至极。
她是砧板上的猪肉吗？！
就不用问问当事人她的意见吗？！
等他们终于商量好彩礼，陈彪的妈妈似乎才想起她一般，随口一问：“你觉得呢？”
“我不嫁！”李亦乐一语掷地。
说出口，她也松了一口气。
是的，她不愿意，她不想嫁。
“小孩子不懂事，我劝劝她。”阿嫲歉意地笑了笑，勉强维持着笑容，一把拽着她往房间里去。
剩下伯母和他们寒暄。
“啪”一下，门关上了。
“你这女娃子，怎么那么拧呢，这么好的亲事你上哪儿找，人家县里有车有房，家里还是开公司的，坐着不干都有钱收。”
“我不嫁！”
“你嫁过去，就是电视里演的少奶奶，钱多得都没地方使，多少人想嫁都不能，现在你有这个机会，可要抓紧了。”
“我不嫁！”
“你是行大运了，还好当初你爷坚持要送你上学，不然你上哪儿有机会认识这么一个有钱的同学。”
“我不嫁！”
“你还不嫁？！你爸死得早，你妈又跑了，听我的，阿嫲不会害你的，你嫁过去，那就是享福的命，别拧了。”
“我不嫁！”
“同村跟你差不多年纪的，人家早就不读书，都嫁人生子了，你再不嫁，要成老姑娘了，到时就不是你挑别人，而是别人挑你，你再想吃回头草，可就晚了。”
“我不嫁！”
阿嫲说了一大堆，见她就是油盐不进，气得一巴掌扇过去：“别以为你多读几年书翅膀就硬了，只要你还在这家一天就得听我的，放在旧时代，这事长辈做主就可以，都不用问你小辈的意见，现在还问你几句，是给你面子！”
李亦乐捂着被扇肿的脸，倔强地对峙着，哽咽地说：“我不嫁！”
“本来是不想生气的，非要逼我出手，打一顿才能听话吗！”阿嫲随手在角落拿起一个衣架抡过去，一下又一下。
李亦乐任由那衣架落在皮肤上，感受着火辣辣的疼，木头人般一动不动。
他们响声引来了外面的人，看到这场景，大家纷纷劝阻：“别动怒，有话好好说。”
“孩子小不懂事，还不知道好歹，你是为她好，过两年她就会知道的。”
“我们今天就当拜访走亲戚一趟，不说定亲了，反正孩子年纪也不大，以后再说。”
“别呀，今日就定下，她愿嫁的！”阿嫲见男方迟疑，着急了，她猛地一推。
李亦乐踉跄了一下，站定后，目光坚定地看向陈彪，坚持道：“我不嫁！”
说着她跑了出去。
陈彪赶紧追上去。
“算了算了，让他们年轻人先好好聊聊吧，你先前没跟她提起过这事吗？”陈彪的妈妈问道。
“这么好的事……我就想着先定下来，到时再告诉她也一样。”阿嫲支吾着，其实她心底也有预感李亦乐不大会答应，所以才想着来个先斩后奏。
陈彪追上李亦乐，挡住了她的去路：“这么多年没见，我还是挺想你的，你就没有一点点喜欢我吗？”
“没有！”李亦乐毫不犹豫地回答，恨恨地瞪着他，“我讨厌你！”
那一刻，她看他的眼神像裹着霜雪一样寒冷凄厉，绝望中带着悲伤，豆大的泪水很快盈满了眼眶，她眼一眨，泪珠砸下衣领，也重重地砸进他的心里。
“当时年少是我不懂事，总是欺负你是我不对，现在我思想成熟了，不会再做那些伤害你的事，你愿意给我个机会吗？”
李亦乐往后退几步：“你就好心放过我吧。”
“我好不容易才劝服我爸妈同意娶你的，我家庭条件可以，人长得还不错，事业在上升期，你嫁给我，我会对你好的。”陈彪还想继续争取。
李亦乐笑了笑：“你看中我什么呢？不过是少年得不到的自尊心作祟罢了。”
她的笑容像是怎么都化不开的云雾，阴阴郁郁，带着淡淡的愁，让人看了就心疼。
“不是这样，这么久了，我对你的心意一直没变，自从高一分班后，虽然明面上我没有再找过你，但其实一直都在关注着，怕影响你学习，都不敢去打扰，大学后，也曾偷偷去过你学校看你，这些年，多多少少也知道你过得不容易，以后请让我照顾你好吗？”
陈彪情真意切的告白，可惜半点都没打动到她的心底。
李亦乐冷冰冰地开口：“我有男朋友了。”
“我不信！”陈彪上下打量了一下她的穿着，淡定地说，“你都将自己打扮成这副模样，怎么可能会去谈恋爱。”
哪个女生谈恋爱不是恨不得展现自己最美的一面，她倒还藏着掖着，哪里有脱单的迹象呢。
【肯定是借口！】这么一想，陈彪的心稍稍落定。
自从高二分班开始她就将自己化妆成了另外一个人，他一眼就看穿了她的意图，所以也决定暂时不再去打扰。
“真的，我有男朋友了。”李亦乐打开【我的朋友圈】，最上面还挂着当初苏悦官宣时候的文字和照片——
【碰见一个超级帅的男生，还以为是谁呢，呀，原来是我自己的男朋友苏悦】
是一张她和一个样貌看起来像明星的男生坐一起的照片。
“反正你们现在还只是恋爱关系，可以分手的。”
事情发展脱离了掌控。
陈彪一直以为只有他会看到李亦乐的好，只有他会喜欢这么一个性格别扭的人，她不会被夺走，不会离开，只要他说服爸妈，就可以娶她为妻。
他总以为经历这么多年人情冷暖，只要他在适当的时候施予援手，给她温暖，他就会成为她心目中那身披金甲圣衣，脚踩七彩祥云的英雄，来拯救她的水火之中了。
“我不会和你在一起的。”心里虽然忐忑他会不会暴起揍她一顿，但李亦乐最后还是决定直话直说。
“还不到最后，谁知道我们会不会在一起呢，我不会就此放弃的。”陈彪继而说道，“相信你的家人也很乐意当撮合我们，你等着吧”
他放完话就走，李亦乐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恍惚回到了高中时代，每次只要她一拒绝他，接下来总会有好事者来找茬。
然后他再挺身而出上演救场的英雄戏码，其实很多时候，她都知道是他暗地找人配合演戏，可为了避免引来更大的麻烦，她还是假装不知道，勉强应和就过去了。
好烦啊！
好麻烦啊！
有时候她真的觉得就不该奢求什么亲人手里漏出的一点点温暖，普通人触手可及的亲情，永远是她可望不可即的，这么多年，她早该明白的。
天大地大，所望之处一片苍茫，眼前是连绵不绝的山脉，她是零落这世间的没有窝巢的孤鸟。
她该何去何从呢？
正难过着，微信突然冒出一通视频通话，是苏悦。
当看到屏幕上的自己时，李亦乐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将手机转个角度，后来才意识到还没接通，对方不会看到的。
她就这样静静等视频挂掉，只见聊天页面上他密密麻麻发了十几条信息，问完她在干嘛后，苏悦又陆陆续续发了吃的玩的和她分享，还发一段他切菜时手被割伤的视频过来求安慰——
“今天我难得下厨露一手，不小心被割一刀，差一点就要呼叫120了，你知道怎么做菜吗？教教我呗。”
他好看的眉眼可怜兮兮地皱巴着，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再看那伤口，最长不过1cm。
李亦乐：……
她撩起袖子看了看手臂，青白的皮肤上是衣架打出来的一道道血痕，纵横交错，红紫的伤痕看着就疼。
阿嫲对她下手从不会留情。
苏悦大概真的无聊透顶了，见她没有回应，锲而不舍地发了几个视频，又打来一通语音，李亦乐正想挂掉，却不小心点错了屏幕位置。
接通了。
“喂，在干嘛？怎么那么久才接？”语音那头苏悦随口问道。
李亦乐抬头望了望天空，咽了咽口水，再深呼吸几口，努力平复那快要遏制不住的哭意。
她清了清嗓子，竭力用正常的语调，说：“在扫墓，刚才没注意到。”
“哭了？”苏悦一下就听出了她的异样，问，“没事吧？”
李亦乐故作轻松，佯装出笑意：“没事，可能有点小感冒了，嗓子痛，多喝水就可以。”
她转移话题：“你打算做什么菜？”
“哦，这个啊，你看了就知道了。”苏悦说完就挂了语音通话，随后再打一通视频通话过来。
李亦乐没有接，发一段语音过去：【我现在不方便视频，你拍给我看看。】
苏悦没再坚持，随后就是一连拍看着色香味俱全的菜肴过来，李亦乐刚发过去一个【竖起大拇指】的表情包，就听苏悦发过来语音：【这些都不是我做的，我做的是下面这个…】
苏悦：【小猫求安慰】jpg。
一张烧糊成黑炭看不出什么菜的图片放大到眼前。
李亦乐：【…加油！】
苏悦：【好敷衍…】
苏悦：【我多练几次，下次做给你尝尝……】
李亦乐心里话：【大可不必】
但回复的是：【微笑jpg，好的。】
苏悦：【我手割到了，你不安慰安慰我吗？】
李亦乐：【忍住，别哭】
苏悦：【绝交吧，没朋友做了，哭唧唧jpg】
李亦乐：【摊手jpg】
苏悦：【下次聊，有事找我】
李亦乐：【o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