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刚开始谈恋爱，苏悦还怕对方会占用自己太多时间歪歪腻腻，甚至在听到李亦乐约法三章之一“在女方忙碌时不能打扰”这一条时冷嗤。
她再忙，还能比他忙？
可现实是，她还真比他忙。
之前眼里只有篮球和摄影，没和女生谈过恋爱，但是苏悦关于怎么恋爱还是有所了解的，起码两人得一起吃吃饭、散散步、牵牵手什么的，这些都是正常恋爱操作步骤。
然而现实是，女朋友太忙了，甚至没时间和他谈恋爱。
一下课，她就抓起挎包往外飞，丢下一句“送外卖。”人影转瞬就不见了。
晚上想和她逛逛操场，赏月观星，她义正言辞地拒绝：“快期末了，要复习。”
周末想邀她来看篮球赛，她摇摇头：“没空，要去做家教。”
总之一天24小时，一个星期168小时，他和她相处的时间少之又少。
甚至连伍千睿和李嘉熠打趣：“你们这是在谈恋爱？和没谈恋爱有什么区别？”
的确没什么区别，唯一一点变化就是两人碰见时会匆忙打个招呼，上课聊几句，吃饭撞见时同桌坐一起。
从陌生同学进阶到普通同学关系。
旁观者也渐渐认为这有可能是苏悦打赌输了的一个玩笑，两人不是真的在谈恋爱。
伍千睿说：“苏爷，你这样谈恋爱可不算数，三个月后我可不会脱衣服狂奔操场啊。”
李嘉熠道：“一百块的赌注应该也是我赢了。”
“她一个大忙人，可没时间和我谈恋爱，是她的问题，不是我的问题。”苏悦摊手。
伍千睿恨铁不成钢，给他抛了一记白眼：“哎呀，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时间嘛，她没有，你还没有吗？机会是要创造的！”
李嘉熠：“就是。”
“那好吧。”苏悦语气满是不情愿。
是你们建议我的啊。
……
在又一次下课铃响起，李亦乐正打算夺门而出，就被苏悦摁住了肩膀，她迷惑地回头看了一眼：“什么事？”
“从今天起，我和你一起去送外卖。”苏悦说。
李亦乐不赞同地看了他一眼，大少爷想体验人间疾苦？
“别闹了，不好玩。”
“我没有在闹，也已经和老板说好了。”他一副坚定的样子，来了劲，起了逆反心理，越不让他做，他越要做。
见劝不了他，李亦乐想着他体验到辛苦了，自然会打退堂鼓，随他去了。
“小李，有眼光。”见他们一起来到饭店，老板娘冲李亦乐比了一个大拇指，打趣道，“你男朋友长得真不赖！”
昨天这帅哥进来说想兼职，本来饭店是招够人了，但是冲他那张帅脸，湿漉漉的眼神渴望地看着你，谁能受得了，所以就额外再多给一个名额。
李亦乐看他熟络地和老板娘打招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忙着打包饭菜去了。
苏悦上手也快，有模有样地跟着分菜、打包、装袋，相较于李亦乐的小身板，他轻而易举地将装满的袋子两手拎起来。
“走吧。”苏悦道。
“我自己来。”李亦乐拉住袋子僵持不走。
“那好吧。”苏悦没在坚持。
……
两人并肩走在一起，气氛凝滞了那么一刻，很快被李亦乐打破沉默，她由衷夸道：“你力气还挺大的，真厉害。”
因为经常运动的关系，他的身材高大挺拔，肩膀宽阔，外露的手臂线条流畅，有肌肉鼓起，充满了力量，所以才能轻轻松松地提着袋子气不喘汗不流。
“是挺大的。”苏悦再次建议，“要不还是我帮你提吧，到宿舍门口再给你。”
“不用了，我习惯了，我可以的。”李亦乐装作轻松地向上提了提。
“送外卖跑来跑去，赚的钱也不多，有没有考虑找另一份兼职啊？”
“好一点的兼职就是一块肥肉，大家都想要，很多都是内部定人，相互资源推荐的，而且我们学校位置偏僻，如果去市区找兼职，来回时间长，不划算。”李亦乐真诚解答。
像她独来独往惯了，身旁并没有什么好兼职推荐。
“这样啊。”苏悦若有所思，没有再问什么。
因为男女生宿舍位置不同，来到一个分叉路口两人就分开了。
“等送完外卖一起吃饭呗。”苏悦提议。
李亦乐犹豫：“我们时间点不一定都能凑到一起，各吃各的好了。”
“我等你啊，我看人家同校的男女朋友都是一起吃饭的。”苏悦眉头微皱，唇微抿，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苏悦本身人长得跟漫画少年一样，不少路过的人都认出了他，低声细语揣测着他们之间的关系以及谈话内容，看到他竟然在送外卖，有的还明目张胆地举起手机拍摄下来。
李亦乐不习惯被这么多人关注，只想着赶紧打发走，连声答应：“好的，一起吃饭。”说着拎起袋子跑得飞快。
苏悦被人关注惯了，没在意那些目光，不紧不慢转个方向抬步走。
等李亦乐送完第五趟，回到饭店看到苏悦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接近午睡时间，饭店里吃饭的人并不多，不过都是三两好友坐一起，而苏悦一人占了一个大桌，显得很是突兀。
“你等很久了吧？”李亦乐匆匆洗完手坐下。
“没有，我也刚到。”苏悦伸出手掌比划了一下，得意地说，“我也送了五趟。”
“那……真厉害。”李亦乐词穷，双手合十做鼓掌状。
【啊，怎么来来回回都是那一句！】李亦乐内心有个小人在咆哮。
脑袋卡壳了，那些以往能在纸上写出来的好词好句在那一刻，一个字都没能从嘴里蹦出来，词穷了。
看着她窘迫的模样，苏悦忍不住无声一笑：“头再低，头发都要沾到饭菜了。”
李亦乐猛地抬起头，发尾扫过番茄炒蛋，还是没避过。
苏悦抽出纸巾递过去，好奇地问：“为什么你不把头发绑起来？夏天多热，刘海也盖住眼睛了。”
感受到对方一眨不眨地注视，李亦乐只觉被烈阳灼得浑身不自在，眼睛躲躲闪闪的，半晌才低声回应：“我习惯了，不觉得热。”
“哦。”苏悦也不好奇探究，点到为止。
吃饱后，两人一前一后往宿舍的方向走去，路旁的榕树有些年头了，成群成群的知了不知躲在那支树梢树干上，叫得声嘶底里，聒噪刺耳。
少年走得并不安分，有时看到吊下来的藤蔓跳起来扯下去，身姿矫健，手臂顺时针转一圈，再逆时针转一圈，似是在放松肌肉。
李亦乐注意到他的手臂尽是被袋子勒出来的红痕，一条条映衬在白皙的肤色上，像被人用枝条抽打过，触目惊心。
“你明天不要送外卖了。”李亦乐忍不住开口劝道，“你受不了这份苦的。”
娇生惯养的少爷在家许是连碗都没洗过，何必遭受这种罪呢。
苏悦停下脚步，回头望着她，带着不服输的执拗说道：“你一个女生都能受得了，我一个大男人怎么受不了！”
后念头一转，“哦”了一声，语调拉长，戏谑道：“难道你心疼我？”
“嗯，心疼。”李亦乐盯着他发红的手臂，直言道。
如果她心肠邪恶点，遇上这般阳光明媚美好的少年，就该想着让他多吃些苦头，最好拖他进黑暗的世俗，大家一起在困苦中沉沦，如陷沼泽不得脱身。
可是她舍不得，最好他永远笑容灿烂，鲜衣怒马披荆斩棘，像个勇士一样劈开这腐烂发臭的世俗，有着要在沼泽之上开出鲜花的信仰。
苏悦被她这般坦荡荡地表述心疼，倒弄得有点不好意思，敛起了神色，搓了搓手臂，说：“这没什么，就是看起来恐怖，不痛的，我还能坚持。”
李亦乐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神情不似作伪，就没打算再劝了。
……
自小家境优渥，父母感情恩爱，苏悦作为家中的独子，自小就是千娇万宠着长大，小时候或许还会像个混世魔王调皮捣蛋些，但上了高中，他顽劣的性子就收敛起来，外露出的是读书好、运动好、性格好的别人家的孩子形象。
他若想要什么东西，基本不用开口要求，只要他稍稍表露出一丁点念头，立马有人双手奉上。
那些送礼的大人大多是膀大腰圆的胖子，肥头大耳却做点头哈腰的谄媚之相，只为讨他欢心，有时他也觉得场景荒诞至极，那些眼睛因笑眯成一条线，两颊肥肉堆得像油团，像极了戏里的丑角。
身体冲他们笑得明媚，不谙世事般，嘴里甜甜地说：“谢谢叔叔，我好喜欢。”
灵魂却在空中高高浮着，冷睨着发生的一切，看着他们因他收下礼物而笑得油团堆叠出褶皱，如逗弄狗一般。
小时候苏悦还以为自己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见爆胎的万人迷，不管谁见了他，都会不由自主对他心生欢喜，但是后来他慢慢发现，哪有什么万人迷，不过自家对他们有利可图而不得不奉承罢了。
于是，他开始和他们拼演技，看谁能天衣无缝地瞒过对方，甚至从他们无意漏出的马脚而满头大汗挽回局面找到了乐趣，久而久之，有些老奸巨猾的大人看出了他卑劣的想法，也乐于配合，这样就没劲了。
无趣。
苏悦印象中关于“贫穷”二字就是书上干巴巴的描写——“吃不饱穿不暖睡不好”，要不就是路上脸蛋饱经风霜沟壑纵横的小贩伸出黑黢黢的双手拦住过路人：“看一看，买一点吧。”
贫穷是肮脏的。
每每遇到这种情况，他都是加快脚步，远离现场。